大汉孤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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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月满中秋

    马车离开盐池,拐进山里。

    依旧荒凉。

    太过无聊,我都睡着了。

    忽听人声喧哗,道玄又被抓了。

    一群彪形大汉,手持利斧,面目凶恶,这次不是公差,穿的是老百姓衣裳。

    “好汉爷,打劫的?”

    道玄打躬作揖,眉开眼笑,一脸忠厚,热情得像遇见了爹。

    “不,杀人的!”

    为首一人抡斧就剁,一看就爱干实事儿。

    “慢来慢来,我是来送礼的。”

    那人一脸惊诧,咦,斧子怎么在他手里。我悬着的心放下,道玄是个妖物,我接着睡觉,困。

    等我醒来的时候,是在一间大房子里,还挺亮堂,屋外绿树不少。屋内三五个人,道玄端坐主位,咦,你一个送礼的.....对,他没正话儿。我躺在道玄旁边,床上锦衾绣被,软软乎乎的挺舒服。我继续装睡,听他们说话。

    “叔,接下来怎么办?”

    说话的是个大汉,长得挺白,文文静静。

    “转行......霍光废了酒榷。”,道玄正经得像个长辈。

    “叔是说,民间可以酿酒卖酒?”

    “不错,朝廷不再专营。”

    大汉作揖:我听叔的。这些年刀头上舔血,侄儿也腻了......王七,你约束好弟兄们。

    “是。”,这王七我见过,就是剁道玄的那位,话不多,很实在,话到斧到。

    道玄起身:我走了,你好自为之......

    “叔你别走,马上中秋节了,侄儿没有亲人,每年都一个人喝得烂醉......”

    这话伤感,我也没亲人。

    “侄儿会做菜,盐包山猪、油炸黄麂、清蒸岩羊、红焖花豹......我一样一样做给叔吃。”

    这大汉动了感情,细腻得像个娘们儿。道玄却坚执要走:以后你做给叔吃,八月十五,叔约了人。大汉撩袍跪倒,淌下泪来:没有叔,侄儿十几岁就死了!

    你爹......叔救不了他!道玄一叹,扶他起来,猛然转身,拉起我就走。走了几步,又回头嘱咐:约束好手下,随便杀人,自取其祸。说着,扫了王七一眼。

    “叔放心!王七他......事出有因。”

    芮县尉传话说,朝廷查得紧,让侄儿和他暂停来往,他设个局,让侄儿杀他几个人,表明他很清白......王七鲁莽,一看马车是县尉衙门的,问也没问,就对叔下手,侄儿深责了他!

    道玄点点头:好个芮显......他是你的后台?

    “不是,他只是个通风报信的。”

    这才对!道玄扭头就走。

    下了山,我说:那白脸大汉是萧延年?你亲侄儿?

    道玄一言不发,像没听见。

    马车走走停停,没什么规律,车夫道玄随心所欲。有时候日头高照,还在酣睡,有时候月到中天,还在赶路。月牙儿越来越饱满了,鼓胀成了大圆盘子,他说八月十五与人有约,不知是不是真的。中秋这天早晨,车子进了城,看楼宇巍峨,富庶繁华,行人如织,与各县明显不同,我猛然转过弯儿来,这不是长安吗!车子又在一家酒坊门前停了下来,店名很意外——天酒一坊,头一次不带“龙”字。

    酒坊门可罗雀。

    小二们斜倚着木几打盹儿,都穿着文吏制服,怎么卖酒的还是公差?道玄背着手进店,找了个窗边落座,没人给他倒酒,过了半天,仍然没人理他。看来这不是他的地盘,别自找没趣了,走吧师兄?

    “你这里的酒我全要了。”

    我怀疑道玄没睡醒。

    一个小二却睡醒了,他打着哈欠:你过来说,要什么?道玄重复了一遍。小二上下打量着他:没搞错吧?我这儿的酒,有一万多斤!

    “没搞错,不过我有个条件。”

    “我们这儿不讲条件。”

    我心中暗笑,道玄败势明显......小二这种鸟态度,白给我都不要!师兄咱走?道玄脸大,自说自话:七折,都卖给我。

    小二生气:看你人模狗样的,没病吧?我们这儿替朝廷卖酒,专营!懂不懂?

    道玄笑得谦卑:现今朝廷取消专营了,我去旁边酒坊看看。

    小二鼻孔朝天:去你的吧!

    忽听有人说话:客官留步。

    我回头一看,有个中年人从里间走出来,长得很富态,像个文官。这回轮着道玄傲娇了,他头也不回,拉着我就走。旁边真有个酒坊,彩旗低垂,上写三个大字:龙庭春。口气够大,龙庭,想当皇上怎地?

    进了龙庭,小二不着痕迹打量道玄一眼,热情又恭敬:先生来了,掌柜的,先生终于来了!掌柜的小跑出来,看上去很精干,招乎道玄雅间落座:啊,先生有所不知,我家主人连等了您三年,这次只怕......起晚了也未可知。

    三年爽约,道玄可真靠谱......

    小二捧上一坛烧春,拍开泥封,满满倒了一碗,顿时满屋香气,熟悉的芝麻香。我瞅着道玄,满腹狐疑,不用问,这也是你的地盘儿呗,那你刚才去天酒一坊干嘛,不是挑事儿吧!

    事儿真来了。

    数十公差蜂拥而来,进门也不搭话,搬了几案往外就扔,买酒的客人吓得夺门而逃。胆大的停下来闲看热闹,小二跑出去拦阻:官爷这是干什么!官爷住手......公差把他也扔了出去。然后乒乒乓乓一顿乱砸,酒缸碎裂,酒浆迸流,香飘十里。掌柜的稳坐钓鱼台,对外面的嘈乱听而不闻,道玄更是无所谓,只顾一碗一碗品酒。

    “掌柜的出来!”

    公差嗓门比驴还大。

    掌柜的一笑:先生稍待,我出去一下?道玄继续品他的酒,你分内之事,何必问我。我更不操心,躲在门后偷看。

    “劣酒害人,就地查封!”

    掌柜的不慌不忙:市丞衙门的,来头不小......有何证据?

    不知什么时候,店内多了两个百姓、两个酒坛,他们抱起酒坛,猛往地上一摔,霎时酸水恣流,碎陶底上有污泥、稻草,还有一条小蛇。

    “你还有什么好说!”

    “敝店不卖泔水,有话请直说......”,掌柜的不卑不亢。

    “明白人!三日内搬离此地!”,公差们手按刀柄,扭头就走。看屋内再无他人,有个公差折返回来,悄悄扔下一句:人家来头比你大。

    掌柜的一脸祥和:有劳提醒。

    危险似乎过去了,我跑出门来一看,大街上已收拾干净,一架大车拉着家什去的远了,小二一瘸一拐走过来,骂骂咧咧,肺都快气炸了。看热闹的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这叫什么事儿啊!就是,纯粹欺负人!酒坛里还变出蛇来,真想的出来,怎么不把他妈塞里面......

    掌柜的走出来,含笑作了个罗圈儿揖:列位高朋受惊了,小店明日正常营业。

    “开不了业了!散了散了,都散了,这地方我盘下了。”

    是个中年人,迈着方步,十分富态。

    “哦,是桑主事。”

    掌柜的笑容可掬,眼睛眯成了一条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