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映江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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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七章

    徽州营所在的安河镇位于青、惠、徽三郡交界,出总兵府不过两顿饭的功夫就进了惠州境,离发生民乱的元合镇还有将近一天的路程。许淮心思细密,早就做好了计划,中午从徽州营出发,走上小一半的路程,第二天不到天黑就可以到元合镇投栈。

    惠州的民乱已持续了近一个月的时间,知府李远民早就搬到了元合镇驻扎。初初听到李远民这个名字,冷月觉得好笑。远民远民,自是要离百姓远远的了。可偏偏赶上这惠州的民乱,李远民被冯源道的民团围在镇公所里整整三天才被府兵解救出来。听说一行十个人吃喝拉撒都在镇公所的堂屋里,被救出来时李知府都是粪尿味的。知府大人一介文官,手无缚鸡之力。许淮在听方旋之说他被救后简单修整竟又带着二十个普通衙役跑到元合镇的外围镇守时吃了一惊,没想到这一介书生竟有这样的魄力和胆量,真是令他肃然起敬,迫不及待的想要赶到元合镇与他结识。

    冷月看的出,祁昭逸对这位李大人也很有兴趣,很有些想做识马伯乐的意思。她也觉得他是个妙人,想要看看他是何来如此大的勇气凭二十个喽啰去围守元合镇的。

    虽然同在南地,惠州的风土就与徽州有很大不同了。进入惠州境,明显的农田减少了许多,道路两旁是大片的桑林,看来确如方旋之所说的,惠州已经将养蚕抽丝做绸当成了主业。为了方便行事,祁昭逸一行一路低调行事,众人都未着官服,马车上也没有任何钦差的标识。

    进入惠州境以后,许淮明显紧张起来。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冷月对这位许大人也算有了解。他不似那类朝廷肱骨每日里正襟危坐的,反倒是个碎嘴的。自从祁昭逸变“聪明”以后,许淮每天事无巨细的总喜欢跟他唠叨。可现如今他独个窝在自己的马车里不知盘算些什么,冷月知道他是紧张了。同样如临大敌的还有林老勇和血种刘王两位大人,将他们乘坐的马车围的如铁桶一般,并且不再允许他们骑马。

    南方的气候虽然温暖,但到了冬季却是湿冷难耐。祁昭逸还带着个体弱多病的帽子,马车里笼着炭盆,倒是温暖干燥。冷月窝在马车一角,这个时候就算刘大人逼她出去骑马她也是不会动弹的。祁昭逸坐在另一边,一直从车窗棉帘的缝隙里看道路两边的景色。他自幼长在深宫,虽然见惯了后宫里的勾心斗角,但那些妇人间的阴损手段终究是与官场事不同的。祁昭逸这些年装傻充愣,虽有林烨一直在旁教导,但因为自身环境限制,他并没有机会接触朝政。胸中纵有万千计谋,但第一次面对如此情境,恐怕会用不得法。

    冷月知他心中忐忑,可凡事总有第一次,他既然有欲成大事的心,那必然就要走这一遭。“自从我记事起,便是长在土堡。那时和一群跟我一样的孩子养在一起,我们没有名字,只有从一到五十的编号。那时的日子可没有什么土堡长短剑呼风唤雨的痛快,十个人圈在勾栏里,白天学习各种求生杀人的伎俩,夜里听着旁边人肚子的轱辘声睡觉。”

    冷月从未说起过自己的过去,祁昭逸知道,她小小年纪便能江湖闻名,提起长短剑的名号能令人闻风丧胆,她所受的定然也是常人难以忍受的艰辛。那段回忆不会是什么愉快的经历,所以冷月不提,祁昭逸便不问。现在她主动说起,祁昭逸立刻转回身,灼灼看着她听她说话。

    “那时候大哥还不是大哥。他不爱说话也不爱笑,对我们管束极严,也从来不跟我们提将来会如何。训练越来越苦,很多孩子病了,残了,有些人夜里躺下去,第二天就起不来了。孩子越来越少,从五十个到三十个。我们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好几次我都要撑不下去了,每次都是十五对我说,再撑一撑,撑下去我们就能进后院,有一间自己的院子,像几位爷那样锦衣玉食,有人伺候........”

    似乎是想起以前伤心的经历,冷月停下来,眼睛定定的盯着炭盆里烧红的炭火,红润的嘴唇被牙齿咬出苍白的齿印。

    “后来呢?”祁昭逸问。

    冷月松开贝齿,唇边溢出一抹惨淡的笑,“到我们剩下十八个人的时候,大哥告诉我们他要教我们的东西都教完了,以后不用再每天辛苦的学习、训练了。我和十五很高兴,以为我们马上就要过上后院里锦衣玉食的日子了。可我们在勾栏里等了三天,每天只有一块大饼,一碗清水。第四天,大哥终于来了,他没有带我们进后院,却带我们进了雾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