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映江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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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当”,两只珐琅酒盅轻轻碰在一起,“好个你我两安!就凭姑娘这句话,在下自当倾力配合姑娘。如今吴国势微,陛下不思国事,蜀晋两国觊觎我国久已。晋帝霸道,目中无人。父王也是别无选择,只能先联蜀国再图后计。眼下嫣儿下落不明,姑娘既肯为我解困,我也自当竭尽所能,务求你我两安!”

    谢霖安排冷月在将军府的内进院里住下,按照原来的打算,送亲队伍只在冀安城停留一天。但事有突变,细心的谢霖特意给冷月安排了一些需要恶补的内容,也只能让她多在冀安城留上两日。

    谢霖专门安排了吴国皇宫的教养嬷嬷教导冷月吴国皇室礼节规矩,并转瞬间就送来一本画册,上面全是跟谢嫣打过交道的人,相貌来历无一不全,事无巨细。冷月将看画册当解闷儿,每天翻上两篇儿,至于规矩则是嗤之以鼻。谢嫣那德行,几时守过吴国的规矩?吴国不像蜀晋有外族血统,都是正统汉人,遵古礼。普通人家的闺女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但凡出门必得轻纱覆面。哪像谢嫣,顶着那张跟自己有七八分像的脸,招摇过市,毫不避讳。那些规矩在她那儿都是放屁,现在谢霖倒要她学起来了。但是为着以防万一,冷月还是认真看了看那些教养嬷嬷走规矩,混个大概就算了。

    冷月本以为沈琪会来找麻烦,她、谢嫣还有谢霖之间那些荒唐事儿实在是把她恶心坏了。谢霖她是有求于之,不能得罪,沈琪就不一样了,看着都觉得恶心,连虚与委蛇都免了。冷月还以为这沈琪必受不得委屈要来寻她晦气,却不料谢霖早有先见之明,明令禁止沈琪去找她。以至于冷月再见沈琪时,已是在蜀都维阳,还惹了不大不小一场风波。

    谢霖也想过让冷月扮成谢嫣的做派,但每当想起她那张纯净的脸就觉得即便只是要她模仿谢嫣的做派似乎都是对她的玷污。好在谢嫣从未去过蜀国,嫁人之后修身养性也说得过去,索性也不让她扮了。不过冷月有一点倒是和谢嫣很像,那就是一样的任性霸道,不为他人左右。就好比这次代谢嫣嫁入蜀国这件事,主动权始终都掌握在冷月手里。她虽然想借谢嫣的身份躲避土堡的追杀,但她始终都是自由的,要留便留,要走也没人能拦得住她。

    在这件事上,谢家一直陷于被动。因为即便有他们的庇护,冷月也不见得能躲得过土堡的追杀。反过来他们若是没了冷月,这吴蜀间的联盟恐怕瞬间就会土崩瓦解,那得利的不用明言自然就是晋国了。谢霖自作主张把这个秘密限制在了当日接风宴在场的四人中,他仍在寻找谢嫣的下落,毕竟是一母同胞的妹妹,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这个假妹妹身上不确定的因素太多,他掌控不住,只是需要时间理清思路想好下一步的策略。

    蜀建德二十一年冬,吴国德威将军暨御赐送嫁将军谢霖自吴蜀交界的冀安城一路向北护送吴国宗室女淑惠公主谢嫣入蜀都维阳,蜀帝幼弟襄王祁渭携王妃相迎至北城门。蜀国风俗,迎亲须得儿女双全的夫妇相迎。襄王夫妻虽然情深,但成婚多年,王妃却一直未有所出。整个迎亲队伍也不过区区礼部二十个知事,文官武将更是半个也未见。谢霖高居马上,低头俯视面前寒酸的迎亲队伍,只觉一口气憋在胸口,险些喷出一口老血。

    吴国这边却是格外正式,冷月的嫁衣里三层外三层,穿得她眼花缭乱,她就像个木偶,全凭秀儿和陪嫁的嬷嬷摆弄。冷月一向知道自己长得不丑,但当铜镜中映出她的影子,还是忍不住心里一震。镜中少女身量纤纤,虽然体态尚有不足,但却有着少女特有的柔韧。一身大红嫁衣衬得她明眸皓齿,玉面芙蓉。冷月觉得镜中少女很美,可还有点不干活确定。直到看见秀儿和陪嫁嬷嬷眼中的惊艳,还有谢霖那只目瞪口呆的呆头鹅,冷月才想,她应该的确是很美。

    冷月从车厢门的缝隙中看到外面的排场,还有谢霖那张黑成锅底的脸,忍不住一声嗤笑。谢嫣的名声实在太臭,再加上现在是吴国有求于蜀国,受到这样的待遇也是情有可原。想来蜀国若不是有个傻子祁昭逸,他们也许根本不会接收谢嫣这个烫手山芋。不过冲着吴国那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丰富物产,蜀国也许怎么都会给她找个宗室子弟做挂名夫君吧。这样一想这祁昭逸在蜀国就连宗室子弟都比不上了,堂堂蜀国三皇子,又是正经嫡出,就算谢嫣的名声再臭,也应该摆摆排场,顾及一下他的面子。看来传闻不假,这蜀国继后晋国的长公主上官瑜在蜀帝祁愈心里当真是没有一点分量。

    前头谢霖摆着一张臭脸应付着襄王夫妇的寒暄,两方人明显都是敷衍的态度,很快马车便继续往前走。冷月被先行迎入襄王府,择日再从襄王府出嫁入祁昭逸的昭仁宫。

    蜀帝另外两个儿子都已经出宫自立开府,只有祁昭逸已经年过二十,还未成家立妃,甚至连个封号都没有。谢嫣嫁过去,就只能是三皇子妃。谢霖对这件事明显是很在意的,他堂堂吴国的公主嫁到蜀国,居然只是聘给了一个未封王的皇子,还是个傻子!要知道祁昭逸的两个哥哥,太子昭远虽早已立妃,但以谢嫣的身份,封个侧妃也不算冤枉。次子昭庆更是自正妃难产早逝后,府中只有一个侧妃主事,谢嫣做他续弦也算匹配。如今虽是做了正妃,却是个无权无势的皇子,连个封号都没有,怎能不让谢霖气闷?

    一行人进了襄王府,襄王将其让进一早为他们准备的跨院后,便告退去准备招待他们的饭食。襄王夫妇前脚刚走,冷月凳子还未坐稳,谢霖就将桌上的一只茶盏狠狠摔在地上,一片溅起的碎片擦着冷月的脸堪堪划过。

    “这祁愈当真欺人太甚!把嫣儿配给个傻子就算了,迎亲的队伍还这般寒酸,欺我吴国无人吗?”

    谢霖站在厅中大声咆哮,声音大的至少能传出两个跨院。宋管家从来镇定自若的脸少有的露出惊色,规劝的话还没出口,就听坐在一旁早已扔掉盖头慢条斯理喝茶的冷月凉凉开口:“三哥慎言!如此发作,于事无补。怪只怪嫣儿幼时品行不端,再者说……我吴国确是无人。”

    一番话冷冰冰噎得谢霖一股火窝在胸口发不出来,偏她说的句句在理,辩无可辩。“啪”,桌上明透的白玉茶盏又再碎了一只。

    厅中再无人言语,一时寂静一片。片刻后,门外回廊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谢霖转身坐回上首,冷月放下茶盏,低头不语。进来的是襄王妃一早分派给谢霖谢嫣兄妹使唤的十几个奴婢中领头的执事姑姑。那姑姑叫月英,大约二十五六岁年纪,眉目清秀,梳着妇人发式,低眉顺眼,给人很和善的感觉。

    月英入得厅中,看见地上一片狼藉。只草草一扫,面上毫无惊讶,向谢霖和冷月见礼后,缓缓说道:“皇太后有旨,请将军和公主入宫一续。”

    冷月不懂宫中礼仪,没觉出有何不妥。谢霖却面露疑色,“敢问姑姑,不知太后召见在下所为何事?公主在何处见驾?”须知蜀国男女大防虽不如吴国严苛,但皇族女眷无故也不轻见外男。太后召见谢家兄妹,谢霖就得进后宫。即便太后已是老妇不必在乎,可也难免会冲撞了宫中的妃嫔女眷,故而谢霖由此一问。

    月英不卑不亢坦然相告,“太后与皇上、皇后及众位皇子在武英殿议事,听闻公主美貌,皇上、太后急于相见,故而请公主、将军入朝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