挥手，扫剑。

    金属斩击到晶簇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在洞窟中分外清晰。忽然间，一股怪异的力量顺着剑身就往上窜，窜到银钺的整条手臂，一阵剧烈的酥麻感愈演愈烈，好像肌肉在抽搐，骨头的那种痛觉正在往外发散。这种感觉让银钺一激灵，差点没叫出来，剑柄险些脱手。

    “你没事吧？”残寂上前查看情况，这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发生这种事。

    “这水晶不太对劲。”银钺用一手握住刚才被被震麻的手腕，尝试活动着关节，阵阵无力袭来，残寂也试探性的伸出一根手指去触碰它，随后也露出同样的姿势迅速缩回手。再看向刚才的这些晶体，除了被剑斩去一块之外，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变化。

    “这是什么水晶，为什么会带点？”

    “不太清楚，不过看起来不太像是多尔贡会有的矿物，也许我应该先查查看。”

    悉悉索索，悉悉索索……

    “等等。”银钺制止了残寂这么做。

    还没等残寂开口询问为什么，银钺突然伸手搭在剑柄上，并提醒残寂做好准备，似是预感到什么的到来：“残寂。”

    “怎，怎么了？它……”

    堆积成山的尸骸中，密密麻麻，个个如同拳头般大小的魔物从四面八方聚拢，越来越近……银钺压在剑柄上的手一抖，将剑锋再次出鞘，做好了应战准备：

    “有东西朝这边来了。”

    悉悉索索的声音变得更密集，尖锐，还有肉块撕扯的声音一同作响，在这诡异的交响乐中，灰黑色的节肢动物破体而出。远看如同黑色的芝麻，越来越近，这些活“芝麻”汇聚在一起，几十，上百，活像黑色的潮水试图吞没二人。

    银钺不敢懈怠持剑慢慢向后退却，残寂也跟着一同退后，跑？二人当然想过，可这个地方，除了生长菌斑和腐质的岩壁，还有这看着就不太对劲的结晶之外别无他路。一只只巴掌大的蠹虫抖动着长腿，上面那带着倒勾似的腿毛看的人寒毛直竖。

    银钺卯足了劲去踹这些晶簇，出口就这么一个啊，怎么办，这种带电的晶簇把唯一的出口挡住。一脚，两脚，没有用，这些晶簇的硬度丝毫不比岩石差……

    它们也许不是什么吃人亡灵，凶猛魔物，但是在数量压制下，不需要多久，就可以要了人的命。距离太近了，这地方银钺连剑也施展不开，小东西越来越多，已经有一些就要抵达他们退无可退的面前。

    一只冲在最前面的蠹虫怪叫着扑了上去。冲着慢半步的残寂那小腿肚子扬起下颚就是一口，巴掌大的虫子那一对大鳌可不是开玩笑的，这一口下去，疼的残寂泪花都出来了。连忙抬手试图这蠹虫拍下来，刚一抬手，手臂是一阵刺痛，这蠹虫非常之敏捷，这一巴掌还没拍下去，又是黑乎乎的两只，大鳌往下一咬，直接咬破了残寂的衣袖，把皮肉挖一个口子。

    银钺这边同样也不例外，正准备再次尝试着破拆这些碍事的晶簇时，只觉得脚踝突然剧烈疼痛，这半手掌那么大的蠹虫正勾在他的裤腿上，一对下颚已经扎进腿肉上。仅凭一己之力大家迟早要被这些失控的蠹虫吞没，黑色的个体还在不断涌入。

    兴许是处于求生的本能和不愿看见自己的友人身处险境，他踏步上前，抓着残寂背后的衣服就往后扯，试图将他拉过来。残寂这会儿还在尝试摆脱蠹虫的啃咬，哪有闲暇顾及另一头？被银钺这结结实实的这么一扯，顿时失去平衡人仰马翻，身体一仄歪和银钺自己撞个结实。手中淡白短剑还是拖手掉落。

    帮忙不成还把银钺自己防身的剑给扯掉了，这下大事不妙，二人一同随着力量倾倒……就像落下的虚白剑一样，恐怕再也无法见证能够挥动他的主人。

    因为自己的举动，这下两人的处理更加危险，恐怕都得葬身在这里了……这数以百计的蠹虫，啃食着活体的血肉只快不慢，最后变成一副骨架，想必一定死的很难看。

    叮……叮……金属落地。

    等等，好像有什么不对？

    在那金属落地，与覆盖腐质的地面碰撞之时，接下来的事情超过了两个人的意料。星星之火，毫不起眼，却点亮了这些破烂的尸骨，一搓蓝色的火不知悄无声息地燃烧，并迅速扩散开来。

    有火，那还得了？整个尸坑就是一个巨大的磷矿场，火焰照亮整个黑暗的洞窟，也照亮了二人的一线生机。蠹虫看见这突如其来的光亮，通通怪叫着向后退去，同样是借着光芒，这些晶簇被反射的透亮发光，深处隐隐约约的出口被照亮的清晰可见。

    火焰越烧越旺，烧的未能逃窜的蠹虫劈啪作响，温度越来越高，散发着有毒的黑烟。唯一的出口，就在这个位置。可这些火烧起来太快了，火势已经烧到小半个洞窟，这下不妙，没被虫子吃掉，怕是要被火烧死了。残寂这么想着，忽闻银钺大喊：

    “不要起来！趴下！”

    这话刚说完，整个五感便只剩下轰隆的爆炸，只剩下撕裂和灼伤感。当银钺从眩晕与耳鸣声中睁开眼，他此时第一次庆幸，庆幸自己还活着，模糊的视觉中，他看见残寂一动不动，可身体正在颤抖，身上覆盖着些许石块的碎渣和破碎的晶体。

    周围团团包围的火焰被这爆炸冲散，从而变得东一块西一块，银钺看了看周身衣物，身上七零八落的血斑、尘土，如同火焰一般布在各处，却不深，面积也不大。他第二次庆幸，庆幸自己刚才趴下而不是站起来的。

    他起身便去把残寂拉起来，这一起身，他看见刚才带电的拦路晶簇此时被炸了个一干二净……倒不如说似乎刚才爆炸的就是这些晶簇，他第三次庆幸，庆幸自己看出了这些水晶的异常。别的他不知道，书上的理论他不明白，他只是觉得这些水晶亮的很诡异，他在它们开始开裂的瞬间大喊了一句“趴下”。

    “还好吗？”

    “……”

    残寂没有说话，他看来是暂时听不见银钺在说什么了。他只是本能的用手去够银钺的手，触到一股力量——是银钺握住他的手。然后将他的胳膊搭在肩上。

    “我们可以出去了。”

    “……好。”残寂挤出一个字，并轻微的点点头，这个话唠安安静静的让银钺反而有点不习惯了。还能开口，能说话，那就代表他还行。

    一文一武，就这么带着一道道血口子从洞口钻出，后者拉着前者，跌跌撞撞。一身衣服、脸颊被弄的红一块灰一块的，看着属实有些狼狈不堪。等完全脱离那个洞口附近，银钺听见了高声调耳鸣中，传来一点点，一点点流水声。

    他们，到河对岸了。

    书生终于是支持不住一股脑倒在地上，看着这要命的暗流地洞融入夜色，融入针叶林的阴影中。另一位觉着差不多了，也是瞬间变得柔若无骨，扑通一下睡在草坪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外界的清新空气简直就像救命灵药一般。二人没想到，仅仅是因为一个决定，让他们耗费了足足一天的时间，不过二人更没想到，自己还能活着出来。

    “哈……银钺啊……”这是残寂出了洞窟的第一句话：“哈……我还想……多活几年呢……”

    “活下来了……都活下来了……”

    “伙计们！看这，有两个人躺在这里！”

    针叶林燃起火光和未知的喊声，打着火把的贼寇带着家伙叫嚣着缓缓靠近，扬言要活捉他们，拔干净他们身上的财物。

    是“盗猎者”。

    “银钺……有人要抓我们……”

    残寂也听见了这个喊声，止不住皱眉，他向银钺有气无力的说道，此时他恐怕是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哈……哈……我听到了。”

    “你，你怎么一点都不怕啊……”

    “在那种地方关上一天之后……我觉得被活人抓到还挺亲切的……”剑士咧嘴，呼出一口气，似是在笑：“是盗猎者吧。”

    “应该是了……功夫不负有心人。”

    “活着就好，不是吗？”

    “活着……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