侵军如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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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苦涩的昭示 灰色的不详之云

    “我的腐朽、我的灵魂、我的头骨、我的血、我的珍视、我黑暗中诞生的……所爱啊!”

    ——『蓝卫队队长』特拉尼

    奥德修斯,杀气城,紫流殿。

    特拉尼和海曼·哈里斯站在破败不堪的围墙上,清冷的月色将二人的身体披上了一层洁白的轮廓。朗空星垂,月落梧桐树,杀气城的城门刚刚关闭,钟声从城中传来,寂落之音,如覆一层霜。紫流殿周围空旷,朦胧夜色下,空气中暗香浮动弥漫,高处的风声好像比下面大很多。

    “呼唤假名:观法无我。”

    浓黄的烟气从特拉尼那把剑上四散开来,海曼·哈里斯立刻想到这可能是有毒气体,转而再次迅速拉开了距离。烟雾越来越浓,海曼·哈里斯隐约看到那把刀的刀镡处出现佛像一般的面容,刀刃幻化成三叉戟的模样,那个东西甚至已经不能称之为刀了,它现在的样子更像是佛门中高僧使用的某种法器。

    “又是呼唤假名吗?可恶!不同于之前看到的『白贯』,从形状上判断不出它的特殊能力。”海曼·哈里斯暗自思考,“它的能力是什么?若是能吸收攻击,我还不能轻易出手。”

    特拉尼举着刀一步步逼近,他的步伐气定神闲,犹如闲庭信步。

    “该死!没时间去想了!”海曼·哈里斯只觉得巨大的压迫感扑面而来,他立刻调整好姿态,向特拉尼发动蓄力一击。然而箭还没脱手,他就被一个突然袭击的人推下了围墙,从力道来看,是个女性所为。那个人也跟着他一起下坠,将海曼·哈里斯的身躯紧紧抱住,不让他做出任何攻击动作。

    蓝卫队的二队——艾德勒。

    “放……放开我!”海曼·哈里斯被突如其来的少女紧紧抱住,不免有些语无伦次,脸颊微微泛红。他以为这个女人抱住自己,是因为自己对特拉尼做出了攻击动作,为了保护长官而将自己推下围墙。

    下一秒,特拉尼举着刀也跳下了围墙,三叉戟般的刀锋逼近下方,他的表情极尽扭曲,配上他那纯白色的眼睛,感觉有些恐怖。海曼·哈里斯也感觉到,那个刀锋似乎并不是完全朝向自己。

    “慢着,难不成——”

    海曼·哈里斯和艾德勒的身体同时爆出了血花,特拉尼这一斩威力巨大,二人身上都出现了深可见骨的伤痕。因为突如其来的剧痛,艾德勒松开了紧紧抱住海曼·哈里斯的手,无力地倒在地上。而海曼·哈里斯瞪大双眼,看着面前这个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

    “不是吧……真的连这女的一起……他们不是一伙儿的吗?为什么……”海曼·哈里斯拼命地思考。

    特拉尼一步步逼近,就在海曼·哈里斯以为他要给自己致命一击时,他却转过身一巴掌扇飞了刚刚站起来的艾德勒。此情此景令海曼·哈里斯简直连话都说不出来。

    “笨蛋!我是怎么教你的?就是手臂被砍断了也不能松手啊!”特拉尼对艾德勒大吼。

    “是……真对不起。”艾德勒轻声说道。

    “哼,算了,反正我本来就不对你抱什么期望,而且……”特拉尼回过头看向靠墙坐着的海曼·哈里斯说道,“他已经伤成这样,要杀他简直易如反掌。”

    海曼·哈里斯坐在墙角盯着特拉尼,转而将眼神聚焦在倒地大口喘息的艾德勒身上。

    “不是吧……这家伙真的……为了杀我,连自己的部下……”

    “都可以舍弃?”

    特拉尼看着海曼·哈里斯,那副样子就像是猎人碰见了猎物,极度渴求的模样。

    “嘻嘻……流了这么多的汗……一定很疼吧,竟然一声都不吭,真让人钦佩啊。”特拉尼说道,“你不是第一次被人砍吧。”

    “这是第三次!”

    “喔!还好你经验丰富。”特拉尼抬起举剑的手臂,“不过……”

    “呼……呼……呼……”艾德勒断断续续地喘息在夜色里显得格外清晰,特拉尼垂下手臂,扭头看向缩成一团的艾德勒。

    “哼!你好烦啊。”特拉尼对艾德勒说道。

    “对……对不起……特拉尼队长……请给我止血药……”艾德勒痛苦地说道,“有些伤口已深及肺部……咳啊……再这样下去……我的身体机能就……难以维持了……”

    特拉尼看了看一脸懵的海曼·哈里斯,随即将手插进裤兜,转过身慢吞吞地向艾德勒走去,站在艾德勒面前,居高临下盯着她。

    然而他并没有从裤兜里掏出止血药,而是狠狠一脚踩在艾德勒的身体上,本来已经适应疼痛的艾德勒终于难以忍受地惨叫,那声音令海曼·哈里斯都有些听不下去了。

    “你这家伙!耍我是不是啊?”特拉尼一脚接一脚地践踏艾德勒的身体,丝毫不理会她凄惨的叫声,“就这……受了这么点伤?竟然说撑不下去了?”

    “住……住手!”海曼·哈里斯实在不忍心看下去,他大声质问特拉尼,“你干什么?你们不是一伙儿的吗?你再这样下去她真的会死的!”

    特拉尼揪住艾德勒的头发,将她整个人提了起来,旋即回头看向海曼·哈里斯。

    “连你也想耍我吗……受这么点伤也会死?”特拉尼说道,“我做的身体!这么点伤也敢说会丧失机能?耍我也要有个限度吧!”

    “等等……她是你……做的?”

    “是啊!我就告诉你她的名字吧:艾德勒。她是由我所创造的生物科研所尖端技术制作出来的……”特拉尼说道,用耐人寻味的目光扫视了一眼嘴角淌血的艾德勒。

    “她是……我的女儿!”

    海曼·哈里斯顿时感到无比惊讶,此时他心灵所受到的冲击要比刚才战斗时还要多,而特拉尼似乎早就预料到他听到这句话时的心理活动。

    “快舍弃你那令人作呕的正义感吧。父亲要怎样教训女儿……”特拉尼抓住艾德勒的头发,用力向她身后的围墙砸去,“你一个外人,哪有你说话的份。”

    “住手!”海曼·哈里斯大吼,他要抓住掉落在地上的剑,狠狠教训一下这个崇尚暴力的科学怪人。

    然而他却发现自己的手臂动不了了。

    “你现在才发现啊,真是迟钝。”特拉尼不知何时已经站在海曼·哈里斯的面前,“让被砍中的对象四肢无法动弹——这就是『观法无我』的能力。”

    “是麻痹毒药吗……”海曼·哈里斯说道,特拉尼突然充满威胁地将三叉戟般的刀刃悬在他面前,逼的海曼·哈里斯只能将身体尽量贴紧墙面。

    “别逗了!它才不是那种过了时的东西呢。大脑可以对身体发送无数信号,而它所切断的是移动四肢的信号。”特拉尼说道,“这不叫麻痹,它只是让你的四肢动作失灵,换言之……”

    特拉尼一剑刺中了海曼·哈里斯垂在地上的胳膊,鲜血顿时喷涌而出,白色的处刑师军装被染上一层鲜红。海曼·哈里斯抑制不住的大叫出来,他只觉得由胳膊上传来的疼痛感要比以往更加剧烈。

    “……再细微的疼痛,你都有感觉。”特拉尼听着海曼·哈里斯的惨叫声,嘴角止不住的上扬,露出黄色的牙齿,“哎呀呀……和女孩的尖叫声比起来,男人的……就是少了那么点娇滴滴的感觉。”

    特拉尼拔出剑,用手擦拭着剑上的血迹。

    “难听死了,喂!艾德勒,快起来!去把他给我解决掉。”特拉尼朝艾德勒所在的方向看去,“啊?对了,你也挨了一刀,这下也动不了了……”

    特拉尼停止擦血的动作,举着尚未擦净血迹的刀向艾德勒走去。

    “真是的……没用的东西。”

    “住手……”海曼·哈里斯咬牙发出自己的警告,特拉尼回头看向他,白色的眼珠紧紧盯着海曼·哈里斯的脸。

    “什么?”特拉尼挑衅地回答道。

    “我叫你……住手。”海曼·哈里斯断断续续地说道。

    “你好烦啊,怎么了?哪怕是敌人,女孩受伤了也要抱以同情之心?”特拉尼无奈地说道,“这就是你们处刑师所推崇的信念吗?”

    “什么?”海曼·哈里斯盯着特拉尼。

    “这也是你所推崇的吧……”特拉尼同样盯着海曼·哈里斯,“因为你们每个人,在临死前都会不断重复这种话。”

    “什么意思!”海曼·哈里斯的声调突然提高。

    “我说过的,我对处刑师的研究已经结束了。”特拉尼咧开嘴笑道,“我都研究过了,对他们施以各种各样精神和肉体上的刺激,以此来调查他们的反应。像活剥啊、切断啊、碾碎啊、让其折磨自己的朋友啊……直到化为一滩血水为止!在我研究的过程中,有个女人也这么说——以我处刑师的信念,我绝不做那种事!以我处刑师的信念,不允许你那么做……我真是烦死了。不过只要我一用『观法无我』,任何抵抗都会变得毫无意义。”

    “该死……”海曼·哈里斯隐隐猜出了一些不好的结局。

    “别急嘛,我这才刚开始倒苦水呢。”特拉尼说道,“真的是很辛苦,在你们侵入杀气城之前,我一直以为处刑师是个稀有物种,现在才发现你们的族群繁衍的不错,我就四处搜刮你们阵亡的使徒和团长来研究,不过都是尸体罢了。前几天运气不错,抓到一个活体,她也是像你一样,战斗过程中被我的刀砍中之后就无法动弹了,想不想看照片啊?不过这已经是研究完的样子了,只剩一个脑袋。”

    一张纸片如枯叶般从海曼·哈里斯面前飘落,那个早已死去的面容倒映在海曼·哈里斯的瞳孔里,他的嘴唇微微颤抖。

    “她还有个弟弟呢,咽气前一直在念那个名字,那个人叫什么……真是的。”特拉尼转过身去,挖着耳朵说道,“对研究完的对象,实在是没兴趣记她说的内容。”

    巨大的威慑从特拉尼背后突然爆发,特拉尼仿佛感觉有一只手在用力推着自己的后背,狂风将特拉尼的大衣吹得猎猎作响。他回头望去,海曼·哈里斯已经持剑站了起来,他的手臂还在淌血,然而海曼·哈里斯似乎根本没有痛觉,丝毫不管那条流血的手臂。

    “……怎么回事?”特拉尼低声说道。

    “让我来告诉你,她的弟弟叫什么吧……海曼……海曼·哈里斯。”海曼·哈里斯平静地说道,他的双指夹着那张照片,“这个人叫肯莎·蒙恩,是我的姐姐,也是刑军团之第3名团长:『赌注』肯莎·蒙恩。”

    “喔!是吗?”特拉尼转过身看着海曼·哈里斯说道。

    “还好姐姐她不在这里,她可看不得这样的战斗。”海曼·哈里斯盯着特拉尼,他的威慑越来越强,甚至要强于他第一次与雨修卡对战时的威慑。

    “赌上我处刑师的信念,我非……杀了你不可!特拉尼。”

    “喔……”特拉尼低下头说道,他也第一次露出了严肃的表情。瘫倒在地的艾德勒也注视着即将发生的一场战斗。

    “流了那么多血,还被队长的『观法无我』封住了手脚,为什么还能站起来?”艾德勒暗自想着,当然她现在也只能做到思考。

    “刑军意志——由无数丝状交错结合而成的尘埃将身体无法动弹的地方连接起来,像傀儡一样强制运动。这原本是衰老的处刑师为了能继续战斗而想出来的办法,无论是肌腱断裂还是骨折,在刑军意志面前都会变得无关紧要。正如它的名字,刑军意志就是为了能战至最后一刻而生的,这通常是操纵尘埃的处刑师所能释放的最后一次技能。”特拉尼小声地说道,“我还当它早就失传了,只存在文献中呢。实际上,在我研究过的那些团长和使徒中,仅有一人曾使出过这项技能,而你年纪轻轻就学会了这招。天才——我该如此称呼你吗?”

    海曼·哈里斯没有回答。

    奥德修斯,杀气城,灰流殿。

    高耸入云的楼梯上有一个白色的小身影在缓慢移动。

    “可……可恶,这台阶也太多了吧,究竟有多少级啊?可恶……”白色的身影停了下来,抬头看了看面前所剩不多的阶梯,“好在快到顶上了,我怎么选了一个这么高的地方啊。”

    白色身影登上了最后一级台阶,看着面前空无一人的灰流殿,绷紧的身体逐渐放松了下来。在上楼梯的途中,他一直用手按着剑,因为他觉得在楼梯顶端会有数量众多的剑客在等着他,所以不敢有一点放松。然而目光所及之处却一个人都没有。

    “一个人都没有,也没有警戒。太好了!我现在就一鼓作气冲到里面,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如太阳一般的威慑瞬间笼罩在白色身影的头顶,他被这突如其来的威慑压得喘不过气来,只觉得这威慑夸张到像一把巨剑悬在自己的头顶,无论自己怎么躲,最终都会被不可避免的杀死。

    然而整个灰流殿却一个人都没有,除了端坐在房顶上微微冷笑的那个人。

    “这么夸张的威慑究竟是……这里还有别人!”白色的身影不顾刚爬完楼梯劳累的身体,向灰流殿深处跑去,“尽管不清楚情况,但可以肯定的说,有个极其厉害的家伙在附近。在被他发现之前,能跑多远就跑多远!”

    “总算来了,那么……他是最强的吗?”坐在屋顶上的人喃喃低语,一把生锈的长刀斜靠在他的肩头。

    白色身影仍在不断狂奔。

    “真是奇怪,从刚才就有这种感觉了。我一直玩命的跑,可还是感觉无法与敌人拉开距离,就像是……”白色身影思考着:

    “他一直用刀架在我的脖子上……”

    白色身影强忍恐惧,回头望向灰流殿的屋顶,看着那个穿着黑色大衣的身影。

    “怎么了?盯着那边干什么?”有声音从白色身影背后传来,一瞬间,他的胸膛被剑刃贯穿。

    白色身影捂紧胸口,奇怪的是,他刚才并未受到任何伤害。

    “刚才那是……杀意吗?怎么会……只是意念而已,怎么会有一瞬间死了的感觉……”

    “你就是刑军团第10名团长:『明火』尼尔·梅卡托克吧。”身披黑色大衣的人站在背后说道。

    “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你究竟是……”

    “怎么?特拉尼那家伙不是都给你们查出来了吗?你们总共就来了六个人,外加总队队长对付的那个人,七个人的名字应该很好记吧。”身披黑色大衣的人说道,“我是灰卫队的队长赫尔托士,我是专程过来……要会会你的。”

    尼尔·梅卡托克和赫尔托士面对面站着。

    “赫尔托士,这家伙是灰卫队的队长。不愧是队长……好恐怖的威慑。”尼尔·梅卡托克思考着,“跟我以往所见过的人……完全不一样。”

    “你在干什么?我不是说了吗?我是专程过来要会会你的。”赫尔托士说道,“若是什么不说就开打的话,似乎也不太好。”

    尼尔·梅卡托克没有回答,突然他觉得自己肩膀上好像多了个什么东西。

    “哎呀,你好像很怕小赫啊!真可怜。”一个小女孩拎着一把短剑站在尼尔·梅卡托克的肩膀上说道。

    “浑蛋……”尼尔·梅卡托克猛一抬手,那个小女孩轻盈落地,站在赫尔托士的背后。

    “咦?他怎么生气了?”小女孩咬着指头说道。

    “笨蛋,是你先招惹的。”赫尔托士说道。

    尼尔·梅卡托克拔出剑,抓住剑柄盯着赫尔托士。

    “真没想到……你们两个竟然没打算去支援队友,你们的任务不就是阻止我们吗?”尼尔·梅卡托克说道。

    “我已经说过了,我是专程要过来会会你的。”赫尔托士双臂交叉抱着他那把生锈的长刀,“至于你的队友和我的队友怎么样了,死在哪儿了,我完全没兴趣。”

    “那最好不过了。”尼尔·梅卡托克说道。

    “姿势还不错嘛,就是浑身都是破绽,不过你的威慑还蛮厉害的。”赫尔托士微微闭起双眼说道,“怪不得艾尔比零会败给你们,我们这里有些队长可能都不是你的对手。”

    “承蒙夸奖。”尼尔·梅卡托克说道。

    “不过跟我比……还差得远。这样吧,让你一招好了。”赫尔托士解开胸前的扣子,双手掀开大衣,露出伤痕累累的胸膛。

    “你可以先砍我一刀,随便砍哪里都行,尽管来吧。”

    这句话令尼尔·梅卡托克惊讶万分。

    “啊?你说什么呢?居然要我去砍毫无防备的人。”尼尔·梅卡托克说道,“少瞧不起人了!”

    “我没有瞧不起你,这只不过是个赠品而已。”赫尔托士说道,“不想砍毫无防备的人……这个想法不错。但这种冠冕堂皇的理由你还是留着下次再用吧。你可不能输了,不管是杀,还是被杀,都只是为了消磨时间而已吧。”

    尼尔·梅卡托克迟迟不敢上前。

    “来吧!无论是脖子、肚子,还是眼珠子都可以。要是你能一刀砍死我,那就最好了。”赫尔托士大声说道,“你在那儿害怕什么?来啊!”

    “浑蛋!到时候可不要怪我!”尼尔·梅卡托克冲上前,朝赫尔托士裸露的上身重重砍了下去。

    淋漓的鲜血滴落在二人中间的地面上。

    “赫尔托士是血誓九队中灰卫队的队长。”那个小女孩蹲在不远处说道,“灰卫队是血誓队中专门负责战斗的卫队,杀敌最多的人才能担任卫队队长,它的颜色代表着——”

    尼尔·梅卡托克的剑砍在赫尔托士的胸膛上,赫尔托士没有做出任何防御动作,然而他身上却没有一丝伤痕。那些血其实是尼尔·梅卡托克的双手被剑柄震裂而流下来的,这一剑无异于砍在钢板上。

    “——无论怎么砍,都绝不会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