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涛讲了一个很沉重的故事。

    他的家乡在距离西都市西南一千多公里远的一个省份，哪里山清水秀，自然风光很美，颇负盛名。但在黄涛口中，那个家乡一点都不美，因为他活在现实里。

    山清水秀，也很穷。

    黄涛告诉李然，他从小就立下志愿，一定要走出那个家乡。这并不是他独特的志愿，而是一代代人的愿望，几代人都在为这种志愿而活。他的父亲本来有这样的机会，那年他考中了省城的大学，轰动了十里八乡。

    爷爷脸上整天都挂着笑容，可是随着开学迫近，这种笑容渐渐转为愁容。借遍了亲戚朋友，学费还差一大块。亲戚建议爷爷把家里唯一的牛卖了，这样就能凑足学费。

    最后爷爷选择了牛，父亲默默收起了录取通知书，牵起老牛，日复一日在田里耕作。

    这个故事，是黄涛上高中后，不好好读书的时候，父亲讲给他听的。告诉黄涛，如果留在家乡，他的前途和未来，哪怕在至亲眼中，也没有牛值钱。

    可是黄涛还是没有好好学习，他没有天分，也不肯努力。终于在虽不甚年迈，但早已弯腰驼背的父亲日复一日失望的眼神中，黄涛背起行囊，像无数上不好学的同乡人一样，走上了外出打工的道路。

    可惜这条路也不好走，黄涛发现他同样无法适应。他吃不了打工的苦，四处打零工，没几天就会放弃工作。一年到头攒不到钱，也不敢回家，更不想回家。

    后来看到网上别人直播能挣大钱，就又开始学人直播，这个工作好，不辛苦，还有一夜成名的虚幻希望，他终于坚持了下来。到处追热点，别人喊麦他喊麦，别人带货他带货，可惜一直不温不火，勉强温饱，一年到头还是攒不下几个钱，他依然不敢回家，不想回家。

    他生下来就没有躺平的资格，却又没有养成拼搏的狠劲。

    “我很失败，对吧？”

    讲完这些卑微又没有多少新奇的故事，黄涛笑的有点尴尬。

    “不。没有人有资格定义别人的人生，人生没有失败与成功的说法，人生只是一个过程。”

    李然很想说点冠冕堂皇的话，但实在是想不出来，现实的沉重，带给黄涛和他的重力是不一样的。

    “所以你能明白我吗？十亿美金，换我这条命，我觉得很值。至少比一头牛值了太多！”

    “可是你如果失败了，赚这么多钱，又有什么意义？”

    黄涛道：“我还有弟弟妹妹，有了这笔钱，他们或许也可以像外人那样，欣赏家乡的美吧。我以前不敢回家，我觉得也不想回家，可是这些天，只要能做梦的时候，我总会梦到家乡。梦到家里的破房子，梦到那几亩水田和牵着牛在田里的父亲。”

    李然还是无法理解，但他尊重黄涛的选择。

    “你有多少把握？”

    “百分百的失败率，能有什么把握，只能玩命拼一把了！”

    “你准备什么时候行动？”

    “那得看他们什么时候打钱了。”

    李然感觉很沉重，很快就跟黄涛告别。

    他很有挫败感，斗志昂扬的准备跟浮世会这样的巨头对抗，认为自己至少不会输，结果输的一塌糊涂，没想到到头来打败他的，不是浮世会的觉醒者，而是金钱。

    黄涛也感觉很沉重，回家后，给已经大半年没联系过的家人打了个电话。他能从家人木讷的口气背后，听出那种朴素的关心，也能听出不那么朴素，有些功利的探听。他告诉家人，他挣钱了，挣了很多钱，过年就盖房子，给弟弟买辆拖拉机，给妹妹买新衣服。

    夜里做梦，还跟家人团聚在了一起，不过是以前的家人，那时候父亲的头发还没那么白，弟弟还穿着开裆裤，妹妹流着鼻涕整天跟在他后面转悠。

    ……

    计划赶不上变化，本以为会是一场恶斗，不是你死我活的武斗，就是暗藏杀机的文斗，最后却成了一场交易，还是被李然认为毫无尊严的交易。

    回到三年前已经一周，第一次，他如此没有斗志。人与人之间的悲欢并不相同，他突然明白了那么多觉醒者掌握了超自然能力之后，并没有选择加入官方，保护这个世界；不是他们没有爱，而是这个世界从没有爱过他们。

    机械的开车在繁华的都市里梭巡，没有目的，没有方向，浮世会的事情还没有彻底解决，有家不敢回。

    很快黄涛发来了信息。

    “预言家先生，我收到钱了，今晚我就会行动。不要为我难过，这是我的选择，我很高兴。我不知道你的账号，团队的那一份，我已经留出来，我失败后，你去西都银行，找一个叫李琳的行长，他会帮你把钱转出去。预言家先生，你是个好人。如果方便的话，替我回家乡看看，那里真的很美！”

    这算遗言吗！

    李然看着，十分难受。

    突然一脚油门，直奔拳馆，发疯一样在器材上宣泄着情绪。跟健身房一样，只要交了学费，器材随时都能用。

    一通发泄之后，系统信息中有了变化，他的能力中多了一项‘格斗术’。这意味着，系统认可他现在的身体，已经初步掌握了格斗技巧。

    教练一开始看到李然自己过来，还很欣慰的鼓励他搏击就是要多练，结果当李然开始打击器械的时候，教练全程震惊，都不敢靠近，仿佛怕被打一样。

    直到王苔丝的闺蜜周晶打来电话。

    周晶用严肃的口吻警告李然，警告他无论拥有多么神奇的手段，控制王苔丝为他卖掉房子的行为已经触及红线，威胁要逮捕李然。

    王苔丝要卖房？

    李然真的没想到。

    见到王苔丝的时候，对方甚至毫不知情，当李然说出来后，王苔丝很气愤的斥责闺蜜，恨恨的摔了门，把自己关进卧室里。

    周晶没有责怪闺蜜，一脸愤怒的看着李然：“看看，都是你做的好事。你到底对她做了什么，让她愿意为了你卖房子。你这样控制她的思想，你自己不觉得邪恶吗？”

    李然瞪了周晶一眼：“你发什么疯？闭嘴！”

    接着敲了下门：“第三人。听我说，你没必要卖房子。我之前的要求对你确实是不公平的，钱我会另想办法。”

    周晶可没有闭嘴，反而惊呼起来：“第三人，这么说还有第二人，第一人，你到底用这种手段控制了多少人，女人？”

    李然今天心情本就不好，对周晶很没有耐心：“说了让你闭嘴！”

    继续劝王苔丝：“第三人，你听着。我今天很忙，没时间照顾你的情绪。作为团队一员，我希望你保持该有的理性。某种时候，我要求你服从我的命令！”

    周晶继续发疯：“你这是PU，这么强势，我怀疑你涉嫌精神虐待。你还把她编入了团队，你到底PU了多少女人！”

    李然回怼道：“闭嘴会死吗？”

    转向房门：“第三人，我现在命令你，马上出来。我要去执行一个任务，我需要你协助！”

    房门终于打开，王苔丝满眼通红，显然刚刚哭过。

    同时用带着哭腔的声调道：“我以为我解释不清了，你一定会误会是我串通闺蜜，让闺蜜打电话博取同情。可我真的没有——”

    李然语气强硬：“你的心思怎么那么复杂，哭完了没有，哭完了，跟我去执行任务。”

    ……

    一大早，黄涛就来到一家五星级酒店，这种豪华酒店，他这辈子还是第一次出入。可是却没有任何探索的兴趣。

    酒店房间中，是昨天见过的两个陌生人，自称是浮世会的六会长和九会长。

    宽敞的套间中，摆满了高大的竖镜，每面竖镜中都有一个镜像，加上两个会长，一共九人。

    “痴人先生。可以开始了吧？”

    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催促。

    黄涛毫不着急，赴死，谁会急呢。

    “不急。说了，要按我的方式来。”

    问话的六会长一脸焦躁，因为他最危险，一旦无法找到会长，他身上的印记会最先爆发。

    中午时候，黄涛进过一次镜界，在梦境中打开的通道。镜界中，九个会长让他看见了那面一模一样，但没有镜像呈现的镜子，也是他将要进入的镜子。但他又退了出来，没有直接进入。

    浮世会的会长们，一度担心黄涛反悔了，尤其是六会长，不断的催促。

    “你不要想赖账，浮世会的钱，不是那么好拿的。”

    黄涛不搭理他，一直躺在柔软的床上闭目养神。

    时间一点点过去，白天过去，夜晚来临。

    “不好拿，那就不要拿了！”

    一个不速之客的声音回答道，声音来自窗外，一个年轻男人踏空而立，怀里还打横抱着一个女人。

    “你们想玩阴的！”

    魁梧的六会长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身体肌肉立刻爆炸般鼓起来，撑破了一身笔挺的西装。

    他以为对方，拿了钱，不想办事。

    李然没有搭理他，因为黄涛走了过来。

    “你们怎么来了？这件事，你们帮不上忙。”

    一边推开窗户，一边感叹，尽管对方帮不上忙，但黄涛还是感到欣慰。

    “帮不上忙，至少能让你不受打扰的按你自己的想法去做。”

    跳进窗户，李然将王苔丝放下，环视一周。

    “各位会长，我们又见面了！”

    看着周围的镜子，李然面色不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