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好人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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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 四 姐 姐

    第二天早上醒来,母亲给我送早餐,我看见她的双眼红肿,内疚与不安再次侵袭了我,我给她一个轻松的微笑:“妈妈,你别为我担心,事情没你想的那么严重啊,爸爸绝不会强迫我做任何事的。”母亲紧皱的眉头舒展了一些,她说:“你可别犯傻啊!”

    我冲她用力地点头,她这才半信半疑地走出去。

    刚出去一会儿,她又进来了,“快起来吧,有同学来找你。”

    “谁?”

    “远东和国锋。”母亲的声音中透露着一丝不满。

    “噢。”我含笑望着她,为她的不满。母亲的不满来自于她对自己女儿的绝对自信以及围绕在自己女儿身边的任何男孩子的不屑与怀疑。

    等我收拾梳洗完毕,走出院门,乔远东和宋国锋正站在院门外的槐树下,双手插在裤兜里,松松垮垮地站着聊天。乔远东身材挺拔,高大英俊,身穿一套时髦而笔挺的西服,头发永远梳得油光发亮,一看见他,我不自觉地想起“衣冠楚楚”这个词,嘴边不由浮起一丝微笑。乔远东初中毕业就辍学了,现在跟着他父亲经营建筑公司,他在我的印象中多多少少有点“纨绔公子”的形象。宋国锋略显矮胖,在穿着上没有远东讲究,衣服永远比身材还要肥胖一圈,他初中毕业后上了职业高中,现在已经就业了,在村里的陶瓷厂当工人。

    我快步走到他们身边,“咦,你们怎么不进家里,在这等我?有什么事?”

    他俩灿然一笑:“没事,想叫你一块出去玩。”

    “去哪?”

    “山里泉。”宋国锋抢着说,“那儿环境特美,宋学军现在在那上班,他叫你去的。”

    “宋学军?”他也是我的小学同学。

    “嗯。”

    “他也上班了吗?”

    “是的,他让咱们去游玩,特别点名一定要叫上你。”

    “噢,怪不得你们一大早来找我。我都回来七八天了,也不见你们露个面。”

    “这怎么能怪我们?我们不是看你只顾忙着往云峰家跑吗?”乔远东插嘴说道。

    “噢,这么说是我错怪你们了。”说到云峰,我心念一动。正好借此机会让云峰散散心。“咱们去可以,叫上云峰和成敏霞、乔平平好吗?”

    “好呀!学军就说人越多越好。”

    “让云峰骑上他爸爸的自行车,正好带上宋国锋,我带上你。”乔远东含笑说道。

    “那成敏霞和乔平平呢?”宋国锋追问乔远东。

    “……”乔远东哑口无言。

    “好了,别争了,远东带上乔平平,我骑上我的自行车,带上成敏霞,云峰带上宋国锋。你俩分头去联络他们三个,人齐了,咱们马上出发,好吗?”看出他们俩个之间有小小的火药味,我赶紧息事宁人。

    “好的,马上去。”俩人一致爽快答应,转身离去。

    不到一刻钟的时间,我们五人三车已经在村口的公路边汇合了。我问乔平平,成敏霞怎么不来。乔平平说成敏霞要看铺做生意,让她一个人去。我听了,笑骂道,“这个财迷,一天生意也不敢耽误。”

    云峰的脸色依然忧郁,但我看向他时,他冲我勉强地一笑,突然开口说“姐,……”

    我有片刻的愣神。“姐”?他叫我“姐”?不会是我听错了吧?以前想尽办法让他叫,他总是千方百计地推脱,坚持同别人一样叫我“瑛子”。现在,没有要求他,怎么突然就改口了呢?电光火石间,我忽然明白了,他一定是知道了大人要把我和云飞哥哥撮合在一起的决定。并且,很可能参与其中,是始作俑者或积极推进者,也未尝不可。要不,单从这一声亲昵而热情的称呼中,他的态度已经昭然若揭,自然是极度赞成这件事的,所以现在开始就要讨好我,并且开始“长幼有序”了。

    我斜眼看他,对他后面的话充耳不闻,只是盯着他看。

    他自然明白我的意思,却故作不知,脸上是一副讨好的神情:“姐,我说你可别逞能,这儿到'山里泉'可有一段路程呢?你能坚持到吗?”

    “别小看人。谁坚持不住还说不定呢,先别吹牛。”我故意忽略他的改口,大模大样地坦然接受。反正我本来就是他的姐姐嘛。倒是其余三人对我们之间忽然的客套感到莫名其妙,三人面面相觑,不知所以然。

    乔远东揽住云峰的肩头,他们俩个头差不多,冲着我抬抬下巴,然后把询问的眼神抛给云峰。

    云峰含笑不语,轻轻一扭身,挣脱乔远东的手臂,转身推他的车去。

    乔远东岂肯罢休,和同样疑惑的宋国锋追了上去,一左一右地揽着云峰窃窃私语。

    我和乔平平站在旁边,看着他们嘻笑打闹。

    在“山里泉”我们受到宋学军的热情款待。他父亲是这个旅游区的老板。“山里泉”因山里一汪清澈的泉水而得名,周围群山环抱,奇峰叠嶂,风景甚是优美。大自然的奇山俊水让我暂时忘掉了一切烦事,我们玩得很尽兴,只有云峰例外。他一直眉头紧锁,一副心事重重,郁郁寡欢的模样,只有发现我注意到他时,才刻意展现出一副笑脸给我看。那笑容让我很是心酸,甚至后悔叫他一块出来游玩。至少在家里,他可以尽情表现自己的悲伤,而不必在这儿强颜欢笑,对比着别人的热闹欢欣,而更加悲叹自己的命运。也许……也许,这些美景美食根本拯救不了他的悲伤,只有我,只有我,或许可以为那个濒临悲伤悬崖的家庭一点安慰。不知不觉中,我内心的天平又开始倾斜。

    晚上回去时,路过干爹干妈家,我特意又进去看望他们。云飞哥哥和小姨正在照顾干爹干妈。干爹干妈今天的精神特别好,干枯腊黄的脸上似乎也有了光泽。看到我和云峰相跟着进来,原本混沌黯淡的眼睛也亮了起来。我绘声绘色地给他们描绘“山里泉”的美景,许诺等他们身子好一些,就带他们一块去游玩。干妈高兴地直抹眼泪,干爹看着我微笑,是那种超然淡然的笑。他必定明白,我的许诺注定只能是一种承诺,永远没有实现的那一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