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大的办公室里，一人端坐，一人负手而立。

    “他怀疑你了？”两鬓斑白的中年人敲着笔头问眼前的少年。

    “是。”少年一改往日里骄纵跋扈的脾气恭顺地道。

    中年男子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想了一下，道，“罢了，既然他怀疑你了，那你就回来吧，童家现在也没什么需要忌惮的了。上面又有新的指示下来了，阿池你跑一趟好了。”

    “是，父亲。”少年微施一礼，退出了办公室。

    “童家这小崽子还挺谨慎的，不好搞哦！”欧阳阜洋拿笔头敲了敲自己的脑袋，自言自语，“这些老家伙可真会给我找事情。”

    “欧阳大人为何事所难呢？”有人打门外进来，毫不客气地将手中地东西扔在欧阳阜洋的桌子上。

    “这什么？”欧阳阜洋指着桌上地东西，嫌弃地掩住鼻子。

    “怎么？认不出来吗？”那人有点诧异。

    欧阳阜洋狐疑地瞥了他一眼，迟疑地拿笔挑开布包，一块腐肉跃然眼前，强烈的腐臭味冲得他差点吐出来。

    “靠！什么鬼东西？”欧阳阜洋夸张地大叫。

    那人显然也很嫌弃，掩了口鼻道，“真不知道啊！这是押送壹号的人的残尸，打人嘴里抠出来的。”

    “呕。”欧阳阜洋干呕一声，胃里不断翻腾，“这特么老子知道！老子问的是你把这玩意儿给我干啥？”

    “哦，没什么事，给你醒醒神。”那人半开玩笑地道。

    “韩若锋，你大爷的！”欧阳阜洋是个暴脾气，当下就要跳起来跟韩若锋干架。

    韩若锋斜他一眼，幽幽地道，“真不知道，就你这脾性、这脑子是怎么坐上欧阳家族长位置的。你儿子都比你靠谱。”

    听韩若锋提到欧阳池，欧阳阜洋倏地变了脸色，一双眸子绯红如血、冰寒彻骨，“韩若锋，我欧阳阜洋这辈子都搭进去了，欧阳家我也可以双手奉上，只有一点，别动我儿子！”

    韩若锋毫不畏惧欧阳阜洋的恐吓，轻飘飘地道，“这乱世之下，谁又能独善其身？我只能保证我不对他出手，但其他人我就管不着了。你也知道，那群人对我们这些异类，可是心有芥蒂得很呢！你儿子能不能活，能活多久，只能看他自己的造化。”

    欧阳阜洋眸中红光消退——韩若锋所言不假，一切都只能看阿池自己的造化。

    “既然舍不得，当初又何苦加入我们？”韩若锋冷嘲。

    “若阿池不是人类和猎魔师的混血，我说什么也不会自讨灭亡。”欧阳阜洋如同泄了气的皮球瘫坐在椅子上，“你说我们真的能过上那普通人的生活吗？”

    “我们是没希望了，也许你儿子能。”韩若锋显然受不了他自己带来的那堆恶心的东西，几个魔法收拾地干干净净，把装东西的法器和里面的东西全都扔给欧阳阜洋，“拿去给冯梓铭，他那边的研究也该有点儿突破了。说来好笑，我们的研究竟然要靠反派来助攻。”

    “说的像你是什么好人一样。”欧阳阜洋嫌弃地拿两根手指拈着那东西，问道，“你怎么不自己送去，送我这儿来干嘛？”

    “我要去圣山见几个老朋友，马上就走，不顺路。”韩若锋道，“走了。”

    “不送。”欧阳阜洋老大不客气地送客。

    送走了韩若锋，整个办公室都安静了下来，静得人心里发慌。

    “真是作孽……”欧阳阜洋幽幽地憋出一声叹来，认命般地去送东西。

    而欧阳阜洋一心想护着的欧阳池，已经跟上面的接上头了，两个人都是一副“眼瞎了”的表情，面色古怪。

    “我以为你是联盟的人，最不济也应该是猎魔师这边的，没成想你竟和人类搅和到一起了。”宫琦佐治抱着自己的刀，神色古怪地打量欧阳池。

    欧阳池的神色也没正常到哪儿去，“我也没想到，平日里那个礼数周全、少言寡语的宫琦学长，会是武士道杀伐果断的右护法。失敬，失敬。”

    礼数周全的宫琦佐治给了他一个白眼——大概是身份被拆穿，反而不在乎暴露本性了。

    “人类对于猎魔师，一直有两种看法，一种主战，一种主和。你这怎么看，都不像是主和派的作风，你是打算完事以后，自个人道毁灭？”宫琦佐治撕掉伪装后，比他之前那过分周全的德行更能给人添堵。

    这些事欧阳池也不是没想过，但他从未去说，也从未去问——他觉着，他爸虽然脑子有些不好使，但还不至于自己挖坑自己跳。

    “学长有立场说我吗？”欧阳池毫不示弱地道，“背着联盟跟主战派做交易的，难道不是你们武道士吗？”

    宫琦佐治挑眉，“主战派再能耐，也毕竟是些凡人。一旦画给手底下猎魔师的大饼做不出来，这些猎魔师分分钟就会倒戈。所以，主战派有什么值得我们武道士忌惮的呢？”

    “有道理。”欧阳池如此答着，“所以这次的交易，想来学长也能稍稍多给我们点利润。如此，就先谢过学长了。”

    宫琦佐治嗤笑一声，“你是跟童家那小子混久了么？尽想些不切实际的东西。”

    欧阳池耸肩，不言语。

    生意嘛，讨价还价还是要的，至于能不能成功，对这买卖来说，也不会产生什么颠覆性的影响。

    峡湾码头

    “好了，送到这就行了，走了。”宫琦佐治朝欧阳池摆摆手，朝着一游艇而去。

    “祝学长好运。”欧阳池双手插兜，意味不明地道。

    “怎么？打算半路杀人灭口啊？”宫琦佐治回头递了个挑衅的微笑，脚下却是不停。

    “那些低劣的手段，小爷不屑！”欧阳池道，“不过看在好歹校友一场，好心给你个提醒——小心你身边的人。”

    宫琦佐治终是顿了脚步，转身正视欧阳池，“你的消息可靠？”

    “我说可靠你信吗？”欧阳池问道。

    宫琦佐治稳了一会儿，笑道，“信啊！”

    “呵，消息来源可靠，消息本身不太可靠。”欧阳池道。

    “唔……行吧，谢谢学弟了。”宫琦佐治一瞬间仿佛又成了达米亚学院里那个礼数周全的学长。

    游艇消失在海天相接的一线，海风腥咸，余晖微暖，欧阳池默默地带上了耳机，听着一成不变的小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