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小安看见纪衍不高兴，是头一遭。

    而且这不高兴，还是莫小安自己找的。

    她好后悔按了那个窃听器，让她的梦在延续了那么久之后断了。

    ——没有断在白蕊蕊手里，没有断在其他女人手里，而是断在了自己的手里。

    “小安，你怎么了？怎么脸色这么差啊？”宋小悠见莫小安从洗手间回来后情绪就不对，有些担心地问，“你是哪里不舒服吗？”

    “嗯？嗯……是有点。”莫小安随口答道。

    宋小悠问：“该不会是那个来了吧？”

    莫小安摇摇头，看着电脑上滚动的数据条越发觉得脑仁疼。她拿起包，有气无力地让宋小悠给她请假，她要早退几个小时。

    宋小悠点点头，让她别担心。

    莫小安浑浑噩噩地下楼，打开手机里的监控软件，想要让“小衍衍”给她煮点粥，想到他早上那阴阳怪气的道歉，又忍不住YY他会不会在粥里加奇怪的东西。

    想象中有男朋友后的照顾，她非但没享受到还要担心被加害。

    莫小安叹气，叹自己的命苦。

    来到公司大门前她寻思叫个滴滴吧，身体不舒服就不挤公交车了。

    “滴滴——”

    车子的鸣笛声把莫小安吓了一跳。

    莫小安循声望去，秦女士从车上下来，笑眯眯地朝她走来。

    紧跟着，纪衍也从车上下来了。

    他们两个真是“阴魂不散”啊……搁这儿堵她呢？

    秦女士飞快的脚步根本容不得给莫小安腾出想对策的时间。

    “小安啊，你下班了？正好，咱们一起去吃饭怎么样？”

    “……”

    “你是谁我很清楚了，我是谁你也知道吧？咱们明人不说暗话直接……”

    莫小安盯着秦女士一张一合的红唇，感觉脑袋越发嗡嗡作响，好像看着没了声音的电视画面。就在她感觉秦女士整个人在往左边旋转的时候，纪衍的脸清晰变大。

    “莫小安。”

    纪衍唤她，跟木鱼瞬间敲响似的，嗡地一声。

    莫小安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等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巨大的琉璃灯下。

    “你醒了。”

    莫小安闻声，激灵坐起：“纪总……”

    纪衍拿着一个杯子转身，朝她过来。

    纪衍一身灰色的家居服，踩着拖鞋，莫小安第一次见他这样，异常清醒，再加上周围陌生的高大上布局让她越发清醒：

    这里应该是纪衍的家。

    她躺在纪衍家的沙发上！

    纪衍：“你跟我姑姑在说话的时候突然晕倒，想起来了吗？”

    莫小安：“……”

    “你有些低烧，这是我找家庭医生过来给你开的药。”她接过纪衍递来泡了药粉的温水，尴尬地挠挠脑门一饮而尽。

    她不做耽搁，豪爽地喝下药水，然后掀开身上的毯子下沙发跟纪衍鞠躬：“给您添麻烦了，纪总，我这就走。”

    “你很怕我？”纪衍突然问。

    “啊？”

    “还是你很讨厌我？”

    “……”

    纪衍习惯性地双手往裤袋上一插，坐下：“不然为什么每次你看到我都跟老鼠见了猫一样，保持距离？”

    他的目光幽深，即使换下了拘谨的西装，宽松的家居服都被他穿出了职业精英范儿。

    莫小安受不了他这种审问的严肃，赶紧赔笑地转移话题：“纪总误会了，我上次不是还主动扑过您……吗……”

    她本意是想说：纪总，我没有怕您。

    脑子到嘴巴的路途过远，说出来的话变形了。

    乌鸦飞过头顶。

    莫小安在自己的话里沉默了。

    纪衍眯眸：“你是承认在电梯里对我不怀好意了？”

    莫小安咬唇，摇头加摆手：“……纪总，没有。”

    纪衍收回目光，眼底似有笑意：“刚才你说梦话了，你知道吗？”

    莫小安喉头发紧：“我，我说什么了？”

    纪衍没回答，而是看着她，仿佛在说：你自己想。

    莫小安无语，她从小就不是被夸特别冰雪聪明型的，顶多是个乖巧懂事。纪衍这般高深莫测，她真的无法从他微妙的表达里摸清楚说的梦话是好话还是坏话啊……

    看莫小安瑟瑟发抖的样子，纪衍眼底的笑意越发深了。

    公司门口的等待非他所愿。

    她突然有点严肃地走开后，秦女士就问他：“你惹人家生气了？”

    纪衍一脸无辜。

    然后秦女士就坚持在楼下等她下班，以长辈的身份请她吃顿饭。

    虽然秦女士有些难缠，但他想着一起吃顿饭也好。

    不然没有姑姑这个合适的媒人，他以纪衍的身份想要约到她吃饭，大概还要再等上几百年吧。

    谁承想莫小安直接给他来了一个原地晕倒，把他和秦女士吓了一跳。

    起初，纪衍还以为莫小安是惧怕秦女士故意装晕倒，他把莫小安带上自己的车跟秦菲说下次再约后，开出一段路便让莫小安起来。

    不想莫小安真的生病了，发着低烧还胡言乱语的。

    “纪衍你这个混蛋……”

    “纪衍我这么喜欢你，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纪衍，你知不知道，你太让我伤心了……”

    ……

    纪衍不明所以，但很担心她突然病倒，赶紧叫了徐医生过来看看。

    徐医生说引发她这样突然低烧的原因有很多，比如过于劳累免疫力下降，比如突然遭受刺激等都会引起病倒。

    纪衍联系到莫小安加班了两天的事，皱眉自责。

    如果莫小安再不醒来，他就要带她去医院了。

    看她现在醒过来后缓过来的脸色，灵活的不安模样，他的眉梢才彻底舒展。

    嗯，果然是小猫咪体质，蔫的莫名其妙，好的也非常火速。

    ……

    “纪衍，你这个混蛋。”

    “纪衍，亏我那么崇拜你，你这个长着人样不干人事儿的坏人！”

    ……

    纪衍拿出手机，放出剪辑过的录音给莫小安听。

    莫小安眨动眼睛的频率跟她愕然住的频率同步统一。

    她的心，咯嘣碎了。

    她的天空，轰然塌了。

    她说的胡话，是骂纪衍坏话？？

    找死。

    公然找死。

    莫小安跟随心里的“扑通”跪地缓缓弯下膝盖：“纪总……”

    “先别忙着跪。”纪衍叫住她。

    “……”莫小安很尴尬地半跪不跪，眨巴眨巴眼睛。

    纪衍缓缓垂眸，轻叹一声：“看来我这个老板做的很失败，让员工这么恨。”

    莫小安摇头。

    纪衍：“莫小安，你说，是不是跟你抱有这样想法的人，不在少数？”

    莫小安继续无声摇头。

    纪衍移开目光，若有所思地起身：“看来我需要好好地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反思反思。”

    “……”莫小安这一跪还是得跪！她扑通跪地，屁股直接坐到脚后跟上，把他的杯子高高举起：“纪总！我错了！纪总有任何需要可以知会我，我必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您就看在我生病了脑子不清楚的份上，大人不记小人过，忘了吧！！”

    纪衍歪头，看着她睡乱掉的头发，毛茸茸的脑袋，感觉像是看着一只黑色的小猫。

    这是她跟他认识这么久以来，她说话最流利最多字的一次。

    而她有这样的反应，却是他预料到的。

    他录音的时候想到等一下她就是这样妥协的反应，一边笑着听她骂自己一边看着手机屏幕上走动过去的声音线。

    ——

    他终于有了她的把柄，有了跟她光明正大见面的理由。

    莫小安一直在等纪衍说话，可是纪衍一直没动静。

    她忍不住抬起头去看他。

    倏地，纪衍跟她四目相对，他蹲在她跟前帮她把当贡品一样高举的杯子拿下来放到茶几上，然后再伸手扶她起来。

    纪衍从不跟异性接触，上次在电梯里，莫小安感恩电梯动荡，纪衍的善念，才没有把她推开。

    这次，纪衍拿着她谩骂他的录音，主动地热心地善良地扶她起来……

    莫小安有种万千宠爱于一身的错觉感……

    “纪总。”

    “我给你放假，三天，现在送你回家。”

    “……”

    莫小安咬唇：“纪，纪总……”

    纪衍指着她的头发说：“你的头发乱了。”

    莫小安看着他的手指伸过来，想到在办公室的情形，一个躲闪按着头说：“我，我自己来，不劳纪总！”

    纪衍被她躲闪的一阵风吹在脸上，缓缓勾唇。

    鲜少出现过多表情的脸，像众人习以为常存在的冰山乍然开出的春花烂漫。

    莫小安坐在大老板的车上，坐在副驾驶座这个尊贵的位置，如坐针毡。

    说了大老板坏话，大老板什么也没说，还放她三天假。

    这合理吗？

    这不合理。

    想在大学的时候，纪衍打篮球，她亲眼目睹一个高年级的恶霸学长借投球往纪衍的后背上抡。

    纪衍缓缓转过身，那学长还不知死活地冲他挑眉，明显挑衅。

    纪衍旁边的赵昊扔球，要上去给他一点教训。

    纪衍却拦住了赵昊，示意他拿上衣服和水离开。

    莫小安当时在网外看到这一幕，既生气这个恶霸学长敢欺负纪衍，又觉得纪衍不会就此罢休。结果第二天她看到纪衍班的男生队跟这个恶霸学长的队进行斗牛。

    纪衍借着名正言顺的打篮球，把这个恶霸学长撞倒好几次在场上，让他有苦难言。

    这还不够，纪衍带队杀他们队，得分一路领先让他们整个班的面子都下不来。

    一连五天，皆是如此。

    逼得那个恶霸学长主动找到纪衍，当着所有人的面跟他道歉。

    纪衍这才收队离开。

    从此之后，学校里的刺头都不敢找纪衍以及纪衍班上的人麻烦。

    因为大家都知道，惹了纪衍的下场，是会被他用正常手段报复回来的。

    后劲太大！

    遭不住啊！

    莫小安觉得，她现在就是那个恶霸学长二号。

    纪衍是要慢慢地温水煮青蛙，慢慢地跟她秋后算账，要让她生不如死！

    这太可怕了……

    她只想来个速死……

    “老板大人……”

    “别再生病了，员工的健康也是公司的效益。”

    “老板大人……”

    “这三天，好好调整。”

    “老板大人……”

    “第四天上班，我来接你。”

    “老板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