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孙悟空施法变成飞虫的白晶晶在那股风力的吹动下，出了天庭，来到了凡间。她靠在一棵树上，等待着自己变回去。待时间一到，她变了回去。她好像想起了自己是谁，跟着她的感觉走，一路上饿了就吃野果，渴了就喝溪水，再经过漫长的行走之后，她终于找到了自己原来的家。

    但是，家里的爹娘却不在了，村里的人知道她回来后，纷纷过来看她，有的人送来了食物，有的人送来了衣服。白晶晶表示这些她都不能接受，因为她不会再待在家里，她要出去，以后都不会回来了。在知道村里人给她爹娘埋葬的地方后，就去祭奠他们。之后便是了了尘事，然后就开始打探孙悟空的消息。但茫茫人海中，哪里又能知道呢！更何况孙悟空已经被锁在了天牢，想要回去已是不可能了。唯一的办法就是修行，让她自己能够找到孙悟空。她本身有仙骨，所以修行起来比一般人要快一点。

    然而，在她修行成功之际，一道天雷将她命中，肉身已被烧毁，只剩下了一具白骨。白晶晶为了抵抗天雷的攻击，自身的灵力也损失了大半，她的灵魂只能寄居在剩下的白骨上，利用仅剩的白晶晶继续修行。被天雷击中后，她的仙骨也被摧毁，所以她的修行就慢了。此后她便修行了几百年。而一些妖精在见到她时，便给了她白骨精的称号，而她从其他小妖的口中得知孙悟空和一个和尚在一起往西天赶路，便前去追赶孙悟空，希望能见上一面，看看他现在怎么样了？然后表达她心中的爱意。

    “悟空，你又把喜欢为师的女妖精施主打死了，你安的什么心！回花果山去吧。我不再需要你了！”玄奘生气地说。

    “好咧。”孙悟空转头就走。

    “不要啊！为师只是开玩笑的……”玄奘泪流满面揪住孙悟空的尾巴，被在地上拖行，“不要离开我，没有你的日子，我一个人活不下去……”

    每天玄奘都要被这样的梦吓醒。可是今天，他的梦被他自己成真了。

    一个小姑娘笑吟吟地站在了他们面前，说：“请问，看见我的娘亲了么？”

    “被打死啦！”玄奘没好气地往旁边的尸首一指。

    白晶晶淡然地看了一眼。

    “那么，请问，看见我的爹地了么？”

    “也被打死啦！”玄奘没好气地往旁边的尸首一指。

    白晶晶冷笑一声，然后哇地大哭起来：“爹啊，娘啊，跟你们说过出门打酱油是很危险的，你们就是不听啊……”

    “装什么装！”孙悟空不耐烦，“这地上只有两张人皮，刚才两次都算你跑得快！你一个人分饰三角过家家玩啊你！”

    白晶晶跳起来：“是啊！我乐意啊！我一个住这大山里没人说话。我喜欢一个人扮三个，你管得着吗？你咬我啊！”

    “那我就不客气了！”猪八戒上去抱住白晶晶的大腿就要啃，被一个毽子鸳鸯连环踢送向蓝天，随后在地上砸出一个大坑。

    “我看你还有多少张皮！”孙悟空举棒跃上高空，就要一棒打下。

    “等一等！要抓活的！”玄奘毅然上前，拦在了少女的面前。

    “我打前两个时你怎么不要活口？”孙悟空反问。

    “前两个长得太丑！死了就死了！”玄奘说。

    “闪开！”孙悟空着急地说

    “不，你想打就连为师一起打死吧！”玄奘没底气地说。

    孙悟空在半空中思考不及，然后棒上又加了五成力道。

    玄奘见孙悟空来真的，便抱着白晶晶翻滚出去。他们一路从山顶滚到山脚，又从山脚滚向山下。

    白晶晶看着玄奘打着哈欠：“你究竟要抱着我滚到什么时候？”

    “现在很危险，我要用身体护住你，我那个徒弟可是很厉害的，我不能让你有事。”玄奘安慰着说。

    “对不起。我是个妖精，我不需要人保护。”白晶晶试图挣开玄奘的怀抱。

    “你需要。”玄奘说。

    “我不需要！”白晶晶说。

    “你需要的。”玄奘说。

    “随你便吧……”白晶晶说

    过了一会儿后……

    白晶晶缩成一团，紧紧抱住自己的身体，护住破损的衣裳，默默落泪。

    而玄奘被吊在山洞顶上，下面架着一个巨大的汤锅，汤锅下正燃烧着熊熊烈火。

    “太呛人了……我讨厌做饭……”白晶晶又添了一根柴，顶着浓烟继续抹眼泪。

    “美丽的女孩，你为什么要一个人住在这大山里，不孤独吗？”玄奘在空中优雅地荡漾。

    “要你管！”白晶晶没好气地说

    “你在等一个人吧？”玄奘猜测。

    “没有！”

    “一定有。”

    “我说了没有！你是有多八卦？！”

    “一定有的。你瞒不过我，我看见你看悟空的眼神，很是含情脉脉。”

    白晶晶开始捂着耳朵在地上打滚。

    “你现在的症状，和我的徒弟们听到紧箍咒时一模一样。”

    白晶晶蹦起来说：“和尚，我求你一件事。”

    “说吧，什么事我都答应，除了我不乐意答应的。”

    “你把孙悟空头上的金箍去掉吧。”

    “这事对你很重要吗？”玄奘好奇地问。

    “不……也没那么重要……”白晶晶又坐下来。

    “别骗人了，一定很重要吧？”玄奘肯定地问。

    “我说了不重要！”

    “很重要吧？”玄奘问。

    “不重要！不重要不重要！”

    “哦，那就算了。”

    “不可以！”

    “还是很重要嘛！”玄奘肯定地说。

    “我……问你一个问题……”白晶晶看着炉火出神。

    “我知道，很多妖精都会问我这个问题。”

    “他们也问你这个问题？”

    “是啊。所有的妖精都会问：‘吃你是该先放盐还是先放油？’而我的答案是：‘先放八戒！’”

    白晶晶被逗得咯咯直笑。一般没有妖精听了这个笑话不笑的。

    “但是无数妖精问过你这个问题，可你还活着，是吧！。”白晶晶说。

    “是啊，因为问这些问题的都没有好下场，不是被悟空打死，就是被某些高人收了。”

    白晶晶沉默了很久。火光在她的脸上晃动。

    “那么……我也会死吗？”

    “所有想摘下孙悟空头上金箍的人都会死。”

    “其实……我没有太多的奢望，我也不指望孙悟空重新回到妖族再大闹天宫，我只是想……”

    “想他能记起你吧……”

    “没有……”

    “有的。”

    “没有！”白晶晶捂着脸，“他是不是能记起我，真的不重要，不重要不重要！”

    “那你是为了什么……宁愿去死？”

    “我不知道……”白晶晶呆呆地出神，“也许……你说得对……我真的只是为了……他能记得我……”

    “你当年和他很熟吗？”

    “也不是很熟……很多年前……”然后白晶晶就给玄奘讲了她和孙悟空的事情。

    后来……听说孙悟空被放了出来，来到了这里。白晶晶心花怒放地去看他，却发现孙悟空已经戴上了金箍，完全不记得从前的一切了。

    “是真忘了，还是不想记起？”白晶晶在心里问自己。

    所以白晶晶不惜一切也要把金箍拿下来。她要知道猴子是不是真的忘了她。

    玄奘听完这一切，只有摇摇头说：“我不能答应你。因为金箍是佛法给他的烙印，摘不下来的，我也没有本事拿下来。”

    白晶晶沉思了很久。

    “那么……至少让他走，让他回花果山，给他自由。”

    “他已经忘记一切。花果山也一片焦土，回去，又有什么意义？”

    “但往前走，你明知道对于他是死路一条。”

    “怎么会是死路一条呢？向前走，到了西天，就可以成佛。”玄奘说。

    “成佛对你们来说是功绩，但是一个无欲无求、无牵无挂、无爱无恨的佛，和死人又有什么区别？”白晶晶怒吼着。

    玄奘想了很久，真没想出什么区别来。

    有些事情，一心想成佛的人看不透，反倒是一具无血无肉无心的白晶晶看得透。

    “要让孙悟空成佛，是为了给天下的妖精看，连孙悟空都能改造好，那么任何人都有希望。”玄奘想出来了一个理由，但他知道这个理由不太充分。

    “就我没有希望，是吗？”白晶晶冷笑。玄奘沉默了一会儿。

    玄奘说：“要猴子回花果山，只有一个办法。”

    “什么？”

    “让他破戒，破不能不逐的大戒。”

    “饮酒？”

    “这算什么破戒，就算八戒那样贪污公款，也最多写份检查，从牵马的交通部调到背行李的后勤部了事。”

    “那么……女色？”白晶晶开心了。

    “猴子眼睛有毛病，所有女人在他眼里都是白骨一般，这真是个悲剧。”

    “那还有什么办法？”

    “只有……犯杀戒。”

    “比如……杀只猪？”

    “杀动物只能罚面壁，不够逐出师门。”

    “那……杀人？”

    我叹息：“我是出家人，我不能让他杀人。”

    白晶晶沉默了很久。

    “你可以的。”她说。

    “什么？”

    “杀了我。”

    “但你是妖精，杀妖精不犯戒。”

    “这次不会。”白晶晶说，“我会变成一个真正的人，让他杀了我。”

    “你怎么做到？”

    白晶晶不说话，慢慢走去后洞，取出一个箱子来，箱子里面套着盒子，盒子中是布包，一重重一层层，仿佛包着她最重要的东西。

    她揭开最后一层锦缎，露出来一颗心。

    一颗人的心脏。

    年头太久，那心已经暗淡失色。

    “这是我用了许多个年头、无数人的泪与血塑成的一颗人心。有了这颗心，我就可以真正变成一个人，可以去爱，去感觉。不必再孤独。”

    “但是你现在……”

    “我一直留着它，准备等找到真爱的那一天，就让我在他面前，真正地变成一个女人。”白晶晶轻轻笑着，“现在，那一天到了。”

    白晶晶将那颗心捧起，轻轻地放入了自己的肋骨之间。

    那颗心开始跳动，它像一个刚醒来的不安的小动物似的疯狂挣扎，我甚至能听见它吱吱的叫声。血开始从心中渗出来，化成血脉，如网四下伸去，攀上骨骼，包裹着它们，化生活肉。

    白晶晶的样子开始变得更加可怖，她颤抖着，却发不出声音。之前她可以用法力说话，但现在她已经变成了一个普通的人，一个正在经历血肉重生的痛苦的人。这种痛苦和将血肉活生生剥离并无两样。她抖动得越来越厉害，身上的血肉急速凝结。直到那一刻，咽喉在骨间长成，她发出世间最凄厉的长啸。

    啸声渐弱，皮肤开始在她身上形成，最后是一头乌黑长发。白晶晶颓然倒地，但伏在地上的不再是白晶晶，而是一个真正的女人。她沉睡着，无比动人。这是她当年的本相。

    玄奘不忍心毁了她，他甚至不能接受任何人毁了她。

    白晶晶慢慢睁开了眼。她虚弱地支撑起身体，来到石前，那上面放着一面镜子，很多年没有人照过，蒙满了蛛网和尘土。白晶晶轻轻拂去镜上的尘灰，看着自己的容貌，双手颤抖着，抚上自己的脸庞。她笑起来，两行泪却从脸颊落下。那笑如女子出嫁前的幸福，那泪却是要永别所爱的怅惘。她慢慢地取出珍藏的胭脂、钗粉与衣裙，那铜妆盒上全是锈迹，为这一天，她准备了太多年。女子慢慢整理着容妆。只是她有的时间却太少了。

    镜中现出美丽的容颜，她注视良久。终于站起身来：“我们走吧。”

    “你……还可以反悔。”玄奘说。

    “我不会反悔。”她平静地说。

    他们重新来到了洞外，孙悟空猪八戒正在找他们。

    孙悟空看见那女子，愣了一下。

    白晶晶笑了，她在等待的漫长岁月中，无数个夜里，梦见过这一幕。她憧憬着这次相见，丑丫头终于变成了美丽的公主，和她所爱的人永远在一起。她轻轻开口，有太多话想说。但最后，她只能说一句。

    “是我抓了你师父。”

    孙悟空没有多说话，举起了金箍棒。

    “不！”玄奘大喊着。

    但一切都晚了。

    白晶晶倒下去，头顶喷溅出血花，她的半个颅骨全碎开了，积累了千年才重塑的美丽容颜一瞬间毁灭。佛说：“红颜即是白骨，无须心动。”玄奘明白，但他心痛了。佛想得开，他想不开。他觉的他也许不适合成佛，也许这世上本并不需要有佛。

    她微笑着，无怨无悔。

    玄奘看着地上的尸体，生死只在一瞬间。片刻前，这血肉曾经问他：“你说，我该戴哪一朵珠花去见他？”玄奘仰天无语，许久后，才记起有人用生命要换的东西。

    玄奘说：“悟空，你走吧。”

    孙悟空问：“你要我去哪里？”

    “去你来的地方。”

    “五行山下？”

    “你不记得你的故乡了么？”

    “在哪儿？”

    “在一个叫花果山的地方……”

    “花果山？在哪里？”

    花果山已是一片焦土。孙悟空回去了，什么也找不到，那里已不再有人等着他。所有记得那段过往的人，有的死了，有的即将死去。

    西游，就是抛弃一切，走向终点的过程。

    而他们四个，也终将忘记那一切。因为他们一路苦苦追求的，就是忘却。

    玄奘听过一句话：“如果你已经不能再拥有，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要忘记。”

    但他现在知道：如果你已经不能再拥有，最好的结果就是忘记。

    玄奘不能告诉猴子真相。不能告诉他那些淋漓的血，绝望的牺牲，那一片废墟和无尽的荒凉，全来自当年的热爱与理想。

    因为他们都回不去了。而前路早已注定，路的尽头，也是一片空旷和无尽的荒凉。

    玄奘突然明白她才是幸福的，因为她那么执著，拒绝相信命运。

    “悟空，你走吧。你自由了。”

    “那么，请把我头上的金箍也摘下来。”

    “我做不到。”玄奘的身体颤抖。

    “这也叫自由？”孙悟空冷笑。

    “我能做的，只有这么多。她能做的也只有怎么多。”玄奘苦笑。

    女子的身体开始消散，化为飞灰，来得匆忙，去得飘忽。她作为人的生命，只有这一刻。但这短暂的一生中，她却经历了痛苦、幸福、深爱、奉献、牺牲、圆满。

    她重成为白骨，那才是她。

    孙悟空望着那白晶晶，眼神却惊讶了。

    他仿佛认得。

    孙悟空慢慢上前，跪下来，注视着。

    “你认识她？”我问。

    孙悟空摇摇头：“记不起来了，只是觉得心里有点堵。”

    玄奘想猴子没有办法再解除金箍。记起过去的痛苦会让他疯掉。

    他拨开土，将那堆白晶晶缓缓埋葬，他拿起每一根骨胳，细细地打量，擦拭，然后放入土中，像是在埋藏珍宝。

    或许会有一天，这泥土下会重生出一朵花儿，有着开朗的笑容。

    她已忘却了一切，是全新的生命。

    随后，孙悟空便飞走了，去寻找花果山，回到花果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