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游源起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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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庄园试心意

    玄奘让沙僧把老妇人扶起来,背在身上来到卧房趟下,然后让猪八戒烧些水,等水烧好后,端上了一杯水,待冷却之后,玄奘亲自给老妇人喂水。

    老妇人喝了些水后,渐渐缓和了过来,嘴里说着好饿的话。玄奘问他们,有没有找到米。沙僧说没有,于是玄奘从身上的衣服口袋里掏出一点干粮,对沙僧说:“把这个用八戒烧好的热水煮一下,然后端过来给她吃!”沙僧领命,拿着干粮去了灶房。

    待沙僧端了一碗吃食,玄奘又亲自给老妇人吃。待老妇人吃完后,脸色也渐渐有所好转。老妇人问玄奘:“你是谁呀?是我儿吗?”显然老妇人没有看清玄奘的面貌。玄奘说:“女施主,贫僧是一个和尚。”老妇人揉了揉双眼,才看清他的面貌。

    老妇人问:“你是谁呀!”沙僧此时过去说:“女施主,你还认识我吗?”老妇人说:“你是刚才那个和尚。”沙僧指着玄奘,说:“这位就是我的师父。”老妇人看了看玄奘,说:“大师,你说佛祖能保佑我儿平安回来吗?”

    玄奘一时不知如何回答,便问:“女施主,你给我们的那碗粥是你家里仅剩的一碗粥吗?”老妇人好像没有听清,问:“你说什么?”玄奘只能放大声音再问一遍。老妇人说:“是的。”玄奘不禁眼睛有些湿润,问:“女施主,你把那粥给我们了,你怎么办呢?”老妇人说:“没事,你徒弟说佛祖能保佑我们,那么肯定能保佑我儿回来,如果一碗粥能换来这样的好事,我饿一顿又算什么呢?”玄奘说:“可是,你要是不在了,你儿子即使能回来,也见不到你了呀!”老妇人说:“我无所谓,只求我儿平安。”

    玄奘离开卧房,让沙僧好好照顾老妇人。他来到院长里,看见院子里破败不堪,不禁陷入了沉思,也许在这一刻,他想起了自己从未见面的娘,不知道他的娘还在不在人世,如果还在人世是不是也像老妇人一样盼望着他平安回去,想到这里,玄奘的内心多了几分伤心。

    这时,孙悟空走了过去,见到玄奘满脸愁容,问:“师父,你怎么了?”玄奘说:“没事,只是想起来一些伤心事?”孙悟空说:“你身上还有干粮吗?全部给那老人家吧!”玄奘说:“我身上确实没有了!以后记得要多准备一些干粮!”孙悟空说:“这是以后的事了,可眼下那老人家怎么办?”玄奘说:“这就得看你的本事了!看你能化来多少食物了。”孙悟空说:“我化不来,最多只能找一些果子,除非使用一些非常规的方法。”玄奘问:“什么办法?”孙悟空说:“找村子里的作恶的大户人家,找他们化斋,我们变现得比他们还凶恶,就应该能化得斋来。”玄奘说:“这不行!这不跟土匪强盗一样吗?”孙悟空说:“那我只能去找些果子过来了。”玄奘说:“那你就先去吧!”然后孙悟空就飞走了。

    同时,玄奘叫沙僧去找一找村子里的大户人家,找他们化一些米面之类的食物,若是他们不给,也不能强要。沙僧听后,就捡起地上的一个布袋,出了门。猪八戒见他们出去了,便来到玄奘旁边问:“师父,他们都出去找吃得了,我也想出去化斋。”玄奘说:“不行,你得留下来和我照顾女施主。”猪八戒听了,有点失望,但也不好违抗,只得又去烧水。

    玄奘来到老妇人旁边,老妇人见到他,就想见到了救星,忙问:“大师,你知道我儿什么时候能回来吗?”玄奘沉默了一会儿,开口说:“女施主,你的儿子,现在在哪里呢?我们可以把他找回来。”老妇人说:“我也不知道我儿子在哪里,我只记得,他离开时,说是要去外面打拼,等功成名就之后就回来接我享福,如今已经有十多年了,孩子他爹走的早,就我们俩相依为命。”玄奘说:“那他没有写信回来吗?”老妇人说:“没有。”玄奘觉得,她儿子可能不会回来了,玄奘问:“你儿子叫什么名字呢?”老妇人说:“叫牛大。”玄奘没有再问什么,因为他觉得,再问下去也是徒劳。

    随后他来到院中,等待着徒弟们回来。

    不多时,孙悟空带来了一些果子,而沙僧化来了一些米面。玄奘把这些东西交给老妇人,告诉她,要好好地活下去,直到生命的尽头,为此他编了一个谎言,说佛祖会保佑她儿子很快就会回来的。老妇人接过了东西,眼神中似乎燃起了一些希望,然后招待他们吃了一顿饭,歇息了一个晚上,第二天,玄奘他们收拾好行李,离开了老妇人家,继续西行。

    这一天,玄奘他们见到了一处庄园,便打算借宿一晚,再多化斋一些干粮以做路上之需。但让玄奘没想到的是,事情会这样容易。

    玄奘前去敲门,开门的是一个半老不老的妇人,她问:“是什么人,擅入我寡妇之门呐!”玄奘礼貌地说:“女施主!你好!我等是过路的行脚僧,一行四人,如今天色已晚,我们想在你家借宿一晚,不知可行否!”那妇人笑语相迎道:“长老,那三位在那里?请来。”玄奘高声叫道:“徒弟们,请进来耶。”孙悟空与八戒、沙僧牵马挑担而入,只见那妇人出门迎接。

    那妇人见了他徒弟,更加欣喜,以礼邀进入厅房,一一相见礼毕,请各叙坐看茶。那屏风后,忽有一个丫髻垂丝的女童,托着黄金盘、白玉盏,香茶喷暖气,异果散幽香。那人绰彩袖,春笋纤长;擎玉盏,传茶上奉。对他们一一拜了。茶毕,又吩咐办斋。玄奘启手说:“女施主,高姓?贵地是什么地名?”妇人道:“此间乃西牛贺洲之地。小妇人娘家姓贾,夫家姓莫。幼年不幸,公姑早亡,与丈夫守承祖业,有家资万贯,良田千顷。夫妻们命里无子,只生了三个女孩儿,前年大不幸,又丧了丈夫,小妇居孀,今岁服满。空遗下田产家业,再无个眷族亲人,只是我娘女们承领。欲嫁他人,又难舍家业。适承长老下降,想是师徒四众。小妇娘女四人,意欲坐山招夫,四位恰好,不知长老的意思如何。”

    玄奘听了,推聋装哑,瞑目宁心,寂然不答。那妇人说:“舍下有水田三百多亩,旱田三百多亩,山场果木三百多亩;黄水牛有一千多只,而且骡马成群,猪羊无数。东南西北,庄堡草场,共有六七十处。家下有八九年用不着的米谷,十来年穿不着的绫罗;一生有使不着的金银,胜强似那锦帐藏春,说甚么金钗两行。你师徒们若肯回心转意,招赘在寒家,自自在在,享用荣华,却不强如往西劳碌?”

    玄奘也只是如痴如蠢,默默无言。那妇人说:“我是丁亥年三月初三日酉时生。故夫比我年大三岁,我今年四十五岁。大女儿名真真,今年二十岁;次女名爱爱,今年十八岁;三小女名怜怜,今年十六岁,俱不曾许配人家。虽是小妇人丑陋,却幸小女俱有几分颜色,女工针指,无所不会。因是先夫无子,即把他们当儿子看养,小时也曾教他读些儒书,也都晓得些吟诗作对。虽然居住山庄,也不是那十分粗俗之类,料想也配得过列位长老,若肯放开怀抱,长发留头,与舍下做个家长,穿绫着锦,胜强如那瓦钵缁衣,雪鞋云笠!”

    玄奘坐在上面,好便似雷惊的孩子,雨淋的虾蟆,只是呆呆挣挣,翻白眼儿打仰。玄奘说:“我们是个出家人,岂以富贵动心,美色留意!所以还是就此作罢,安排我们休息,也好明天出发。”那妇人笑着说:“可怜!可怜!出家人有何好处?”玄奘说:“女施主,你在家人,却有何好处?”那妇人说:“长老请坐,等我把在家人好处说与你听。怎见得?有诗为证,诗曰:春裁方胜着新罗,夏换轻纱赏绿荷;秋有新蒭香糯酒,冬来暖阁醉颜酡。四时受用般般有,八节珍羞件件多;衬锦铺绫花烛夜,强如行脚礼弥陀。”三藏说:“女施主,你在家人享荣华,受富贵,有可穿,有可吃,儿女团圆,果然是好。但不知我出家人,已对这些无牵无挂,只为修行自在,忘却凡尘。”那妇人闻言说:“我倒是个真心实意,要把家缘招赘汝等。你就是受了戒,发了愿,永不还俗,但是你手下的徒弟们,我家也招得一个。难道他们不愿意吗?”

    玄奘见她如此,只得者者谦谦叫道:“悟空,你在这里吧。”孙悟空说:“我从小儿不晓得干那般事,教八戒在这里吧。”猪八戒说:“哥啊,不要栽人么。大家从长计较。”玄奘说:“你两个不肯,便教沙僧在这里吧。”沙僧说:“你看师父说的话。弟子蒙师父劝化,受了戒行。自蒙师父收了我,又承教诲,跟着师父还不上两月,更不曾进得半分功果,怎敢图此富贵!宁死也要往西天去,决不干此欺心之事。”

    那妇人说:“长老,你果然教徒有方啊。不过,我觉得这只是他们当着你的面,不敢说想而已,若是你不在这里,他们或许就同意了。”

    玄奘问:“那你想怎么样?”那妇人说:“让他们各配一对,共度一晚,若真能坐怀不乱,我才相信。”玄奘说:“好吧!就地解散,明早在门口集合,我等着你们。”

    于是三位姑娘拉了仨徒弟,化了三阵风呼啦一声就没影了,看来是没见过男人太久了。

    厅中于是只剩下玄奘形影相吊。不对……那妇人正冲着玄奘媚笑。

    玄奘问:“你们究竟是谁?”她问:“你却知你们是谁?”玄奘说:“我们是一群被流放的狂徒,是一群不可能有家的人。”她说:“那么你觉得这次的联姻是要告吹了?”玄奘说:“如果美色能解决问题,去西天的就该是西施。”她说:“你明知我们是谁,为何还要与我们共度一宵?”玄奘说:“我只是好奇。究竟是谁铁石心肠,又是谁芳心暗动?是谁暗自猜度了谁的心,是谁不知你是风儿我是沙,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是谁不知你是佛来我是牛粪,佛心见佛粪心见粪,花心见色狼,而一颗纯洁无瑕的心,看见的全是浮云。”

    她说:“玄奘,你还是老样子。自打在西天时,我们就说不过你。”玄奘说:“为什么要争胜负?如果感情可以分胜负的话,我只知道,从一开始,我就已经输了。”她说:“三藏,我们好心劝你迷途知返,这红尘俗世有何不好,你偏要去西天?”玄奘说:“西天是观音要我去的,现在又为何怕我去?原来只是想我去取经,却不想我去求解。”

    她说:“你当年质问佛祖,铸成大错,现在却还不知悟?让你们重返西天,是希望你们迷途知返,重归大法。可现在,你却教坏了徒弟,破坏了规矩,放浪了形骸。”玄奘说:“我去西天,是为了取回我应得的东西。我去西天,只因为我很多年前问的问题,现在还没有人敢回答。”她叹:“玄奘,你付出这一生,值得吗?”玄奘说:“我这残躯,这一生,都用来为天下人寻路。而你们这长生不老之躯,千秋万代,都只为守护一座泥胎。天下谁敢说‘值得’二字?我敢。”她再不说话,化成烟雾消失。

    鸡鸣撩破晨雾,新的一天来到了。

    玄奘站在门口。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在想他们也许不会来了。谁愿意抛却良辰美景,却去走一条不归的长路。但最终仨徒弟连滚带爬地冲了出来。

    “悟空,站住!昨晚你都干什么了?”玄奘问

    悟空说:“那时她倚靠着我,问我爱不爱她。我说也许吧。她说不许也许。我说我不知道。她说我就这么狠心,连个爱字都不肯说吗?我说我宁愿伤害她,也不愿欺骗她。她怒了问我为什么要和他在一起?我说只是因为寂寞吧。她问这一晚后,我还会想起她吗?我说不能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吧。她问我会不会为曾经做过的事后悔?我说我不记得我做过什么,不过听到世间传说的那个故事,我觉得我不必后悔。她说我还是死性不改。我说她不是也一样吗?她惊问我认出了她是谁?我说她是谁,这有什么重要。重要的是,今晚,她不是谁。她笑了说是的。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你的一生我只借一晚。今晚,我是你的唯一。至于明天你会爱上谁,会去何方,都再与我无关。”

    众人听了都沉默。

    玄奘又对猪八戒说:“八戒,说说你的一夜。”

    八戒刷着牙,口吐白沫,娓娓道来:“那时,她看着我微笑,问我爱不爱她。我说不爱。她说不爱那为什么要和她一起?我说只是因为不要钱吧。她捶我,说死猪,我好坏。我笑着说当我是世上最真心的一头猪时,上天用分离惩罚我。现在我变成了世上最放浪的一头猪,上天又用她来奖励我。她说我用情太深,才会痛苦。若会放手,就能解脱。我说这一生,我绝不放手。因为当我知道什么叫放下时,已经没有手可以放了。她说来来来,干了这杯醉生梦死酒,忘了前尘往事,今夜离别后,何日君再来。我说酒不醉人人自醉,色不迷人人自迷。我就是执迷不悟,你又何必苦苦拯救。我喝了这酒,也忘不了那人。她说所以我就要这么执念一生一世?我说一生一世太短,我要的是生生世世,不论我轮回变成什么,投成什么怪胎,我掌心都会刻着她的名字。”

    众人听后皆沉默。

    玄奘又问沙僧:“沙僧,你呢?”

    沙僧刮着胡子,显然有些落寞说:“那一夜,她没有拒绝我,那一夜,我伤害了她。那一夜,她满脸泪水,那一夜,我满头大汗……”

    玄奘说:“不要避实就虚,你到底做了什么?”

    沙僧说:“我让她脱光衣服,站在床边,帮我挡着灯光,我好安心睡觉。”

    众人听后皆沉默。

    “师父,你呢?”八戒问。

    玄奘抬起头,仰望天上浮云,光影在他的脸上荡漾。然后向他们说了昨天晚上的事。

    众人听完都沉默。那身后房屋,却忽变荒林。

    “无论如何,”玄奘看着他们,“徒弟们,感谢你们信守了承诺,来到这里,继续和我一起把这条路走下去。”

    “少煽情,我只是早上起来嘘嘘,顺便看看你还活着没的。”几个家伙都擦着眼泪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