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眠的一夜。

    天亮时老夫人杜金娥已经到了小公子的房间。只见翠儿坐在床边的凳子上一动不动，眼睛只看着床上的小公子。杜金娥有些感动。咳嗽一声，翠儿这才转过头来。

    “老夫人，您醒了！小公子一夜无事。这会脸上好像有些变化了，好像红了些。奶妈刚刚喂过小公子。我记着时间呢，刚好把个八个时辰。”

    “八个时辰？那就是说一日大约要服药三次？”

    “是的，杨先生交代了。等完全起热后服药，一次最多小米粒大小，绝不能过量。总共就黄豆大小的药~~老夫人早作打算啊。”

    “嗯，是该早作打算，可家有千般事，先从要紧来。我与国公先去兵部一趟，两万虎威军啊，也要把余仁带回来才行。”杜金娥有些自言自语，向外走去。门外忠国公不情不愿的坐在轿子上，看样子并不着急，被杜金娥眼睛一瞪，连忙坐好。杜金娥心中微叹，也上了轿子。

    “去兵部！”

    “是！起~~~~”两顶轿子被驾起来，十几个家丁两边守护着开始出发。

    也就是半个时辰，余家的队伍来到一个威严的府衙门口。红色的大门上画着两只吊睛猛虎。门口一字排开十个侍卫，面色冰冷，一副生人勿近的冷漠。

    杜金娥在一旁命下人停住，领班的已经跑过去传话。忠国公虽说是个公爵，但皇城谁都知道三大世袭公爵忠国公余家，安国公杜家，护国公王家虽然名气大，不过都是靠着祖上的开国老祖的功劳。老圣上每家都赏赐了上等的两天两万亩，这三家的后人有了生活的依仗整日的不思进取，逐渐落寞。等老国公都相继离世，后人越发的不像个样子。仗着权势欺男霸女不说，更有几个后人每日就是在皇城和纨绔勾结一处，欺行霸市，打架斗殴，搞得天怒人怨，可老百姓碍于三家的权势，均是敢怒不敢言。也就是忠国公余家出了个虎威将军，可听说~~~哎！

    守门的侍卫也是军人，好歹看着虎威将军的面上也没有为难来通报的下人，随便看了这边一眼，吩咐那下人等着，转身进去上报。

    一会儿功夫，出来一个兵部的官员，看样子是个侍郎，左右看看，快步向余贤这边走来，人还没到跟前，先是连连拱手：“国公和老夫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余贤也赶忙还礼，虽然高出这人好几级，但这余贤也是个晓事的。“客气客气，周尚书可在？”

    “在，真是尚书大人命在下请国公，尚书大人手上有事，不能远迎还请国公赎罪。”

    “无妨无妨，周尚书是个忙人。哪像我这清闲。”

    侍郎笑笑没有说话，摆手相请。一行人直入兵部大堂，兵部尚书周默生下阶相迎。那日杜金娥的表现让他印象深刻，还专注的给这位老夫人拱手。

    “两位，不知何时来此？”周默生命人上茶，明知故问。

    “额~~”余贤聊闲可以，这种正式的官方对话就差上许多。扭头看向杜金娥求救，气的杜金娥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周尚书，你平时也是军务缠身，老身也就长话短说了。”杜金娥脸色一肃：“我儿余千行承蒙皇恩，官拜二品虎威将军，历年来为朝廷出生入死，屡建奇功。这次更是平定极寒之地，本来为将者，他就应该报效朝廷，为圣上征战乃是他的荣幸。哼！！这次大胜归来，就怎么不明不白的猝死军中~~~！”

    杜金娥一拍桌子，猛的站起，把个余贤吓了一跳。想阻拦已经迟了，连忙悄悄的观察周默生的脸色。

    “我今日来就是和兵部要个答案！我儿余千行隶属兵部，你兵部若是今日不给本夫人一个说法，明日老身就去金殿面圣。就问你兵部是干什么吃的！好好一个虎威将军夫妻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没了！一个为了皇朝舍生忘死的将军没了！剩个怪病缠身的孩子怎么办！若是圣上说我儿千行该死，那我杜金娥绝无二话！”

    这话逼得人冒汗，余贤好歹也是大将之后，多少还有些血性，此刻也没了怕事的念头，何况还是他最为看重的幼子。几步上前站在杜金娥身边，眯眼看着周默生，就等他回话。

    周默生面色一变，暗道一声厉害。

    “老夫人说的在理，余将军的事本官难辞其咎。好在已经调查完毕，下官正准备去面圣。也算是负荆请罪。虎威将军威名远播，圣上和南王极为看重，没想出了这档事，革了下官的职也罢，拿下官问罪也罢。总之一定给忠国公一个交代！两位给我一日时间，等下官面圣之后在做定论如何？”

    这是借力使力，兵部尚书岂是一般人，乃是绝对的皇帝亲信。虎威将军再厉害也不过是个二品将军，现在还是个死了的将军！那皇上绝不会为了一个死了的将军对周默生怎样。最多是罚些俸禄，臭骂一顿就是极限了。

    杜金娥哪里会不明白，革职？问罪？哼哼，骗谁呢！如今到了这步，余千行已经死了，大世家的本能就是想办法获得最大的利益，毕竟还有族人，其他人还要继续延续下去。杜金娥强忍悲痛却没乱了章法，她根本不顺着周默生的话继续，接着试探。

    “调查完毕？有结果了？周尚书何必说与我这孤苦的老人说说。老身也好对余家人有个交代？”

    狡猾！周默生心中鄙夷，脸上却是悲痛的表情：“老夫人，下官自昨日回来到现在一刻未停，兵部所有的人都调动起来，审问了所有的将官和一部分士兵。得到的答案都是一样。就只是见到一道白光和几声打雷，然后虎威将军就以遇难。兵部请了十位军医对余将军做了全面的检查可没有任何伤痕，余将军的夫人也是一样。看来这事~~~哎，还是交于圣上定夺，由神机府着手吧。”

    周默生说的全是实情。那虎威将军死的蹊跷，没有任何伤痕和中毒的迹象。已经有人传开说是他这次远征杀人太多，怕是遭了天谴。神机府乃是皇上最信任的组织，有多位异人能士，为大夏国屡立奇功，最后的办法也只有神机府出面了。

    “不知国公和老夫人有何要求，下官一并交上去面圣。省的两位还要费心。”这又是试探了。互相都想知道底牌。

    “这~”余贤又哑火了，还是看向杜金娥。

    “哎~不敢有什么要求，我儿身为大夏将军，能为圣上分忧乃是他的荣幸。”杜金娥早就想到这一步：“既然是为国捐躯，可也有后事要办。有三个请求，不敢烦劳圣上，还请周尚书行个方便。”

    周默生心道，来了！“老夫人请讲，周默生能办到的绝不推辞！”听清楚了，答应的是周默生，可不是周尚书。

    杜金娥只当没听出来。接着说道。

    “第一个，请周尚书将我儿千行的遗体送到我余家，我余家也好搭建灵堂让他安心上路。第二，请周尚书免去虎威军的责罚吧，不关他们的事。是我儿~~~哎！第三，我儿那个亲随家将余仁还请放回，这孩子我是知道的，绝不可能背叛余家，尤其是千行。至于千行的遗孤~~虽然看病费用不少，可我余家还能支持，就不劳尚书操心了。”

    周默生一愣，万万没有想到这杜金娥居然是这三个要求。不是应该要金要银要封赏吗？若不是最后提起了那小公子的病情还真是个识大体的巾帼英雄呢。

    周默生后退一步，郑重的行了一礼：“老夫人大义！下官这就去面圣。虎威将军的遗体马上派人送回余家，那余仁也一并送回，至于虎威军如何处理还需圣上发落。老夫人见谅。”

    殊不知这是杜金娥知道自家的话语权不得已为之。已是最好的办法了。

    “尚书大人过奖了。”杜金娥摆摆手，有些精疲力尽的样子。“这是我儿千行之前给家里的书信，都是赞赏虎威军的勇猛忠诚，希望可以帮到那些勇士吧。这就告辞了，免得耽误尚书面圣。我在家里等消息。”杜金娥放下书信，佝偻着背转身离去，余贤也紧随其后。

    侍郎赶紧送出去，独留周默生长叹一声。

    “周默生！你怎么不去死！朕一员生龙活虎的大将，刚刚凯旋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在路上，就这么没了？你兵部是干什么吃的！”一个身穿黄龙袍，两鬓斑白的威严老者指着匍匐在地的周默生怒不可遏。

    “臣死罪，死罪！”

    “朕一会就流放你个废物！说！查出什么了？”

    “十名军医都不知虎威将军是为何而亡。不是中毒，全身不见任何伤口连头颅和气门都仔细查过依然没有发现，臣~~臣请求陛下派出神机府，好歹给虎威将军一个明白。”

    “嗯？”那皇上终于冷静下来：“没伤？没毒？总不能平白无故吧！也罢，稍后自有神机府的人去找你，给朕好好查，无比要个结果。”也不提流放周默生了，心腹之人就是这样，骂的狠，罚的轻，有好处还少不了。

    “多谢圣上体恤。那剩下的人~~~？”

    “哼！两万虎威军？兵长将官一律斩首！其他士兵全部发配边疆做苦役！对了，听说那余千行还有个遗孤？病了？”

    “是是是，臣正准备上奏。”周默生将怀中杜金娥给他的书信取出交给一旁的太监，示意给皇上：“忠国公和他的夫人刚才去了兵部，将虎威将军往日的书信送来~~~”周默生不敢有任何隐瞒，将杜金娥的一言一行都叙述一遍。

    “请陛下圣裁。”周默生依然跪着不再言语，两万虎威军啊，乖乖！一个不剩的斩首流放？

    那皇上也不再理他，接过书信仔细的看着。半饷突然长叹一声：“可惜了朕的一员大将！痛煞朕也！”皇上站起，一脸的痛惜。

    “朕也知道那杜金娥，没想到余贤那个废物居然有这样一个识大体的夫人！”皇上摸摸胡须：“既然是忠良之后，又是怪病缠身，嗯~~赏官邸一座给这孩子，就最大的那个叫什么春寒圆吧，另外加良田万亩供他养病生息。你看可够？”

    “啊？这~~陛下真是皇恩浩荡，皇恩浩荡啊！”这春寒圆乃是前几年才收回国库的一个大圆子，本是前刑部尚书的府邸，那尚书犯了事，被满门抄斩，财物房舍皆被收回。没想到此刻居然给了一个才几天大的孩子，何况还有良田万亩，便是那虎威将军能回来也得不到如此大的赏赐。不是皇恩浩荡是什么？

    “那虎威军~~~？那些可都是忠心耿耿的虎狼之师啊。”周默生小心的问道。

    “既然有余千行的书信，就算是虎威将军给他们作保了，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交与你发落吧！”明显是松了口，毕竟也是国家耗费无数资源培养的正规军，全处理掉他也心疼。

    “陛下英明！臣这就去办。”

    “去吧，朕也累了。”皇上有些疲惫的样子：“余千行的丧事以国礼安葬，你去操办。”

    “是是是，臣告退。”周默生赶紧爬起来，弯腰倒退着出了殿门。等殿门关上，擦擦额上的汗珠，突然觉得神清气爽，一路小跑而去。

    大殿内皇上命侍奉的太监退下，哪还有一丝疲惫的样子，坐在龙椅上轻轻敲打着龙案，突然开口：“老家伙，你怎么看？”

    “陛下！”一个身穿紫蟒袍的老太监缓缓从暗处走出，同样是两鬓斑白，脸上却是细皮嫩肉“给那孩子的赏赐是不是有些大了。”

    这是大夏皇帝李文吉最信任的人，没有之一。乃是大内太监大总管多禄，三岁入宫，五岁便陪着侍奉当时的太子李文吉直到现在，七十年来几乎是形影不离，忠心耿耿。宫内传说皇上可以一年不见皇后，却不能一日不见这多禄。这多禄也争气，和一般的太监不同，这多禄从不贪财，虽然身穿御赐紫蟒袍却没有一丝的交横跋扈。一生只是维护皇权。和大夏皇帝李文吉有种特殊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