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玥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还要问这个问题，她知道的，她亲眼看见的，可万一，没有呢，是她看错了，虽然林昊中了两枪，但只要抢救及时，他不会死的。

    他会活着的。

    秦玥抬手烦躁地想要揉头，手腕却被人紧紧握着，他劝她，“别折磨你自己的手了。”

    秦玥静静地没有回南容珏的话，倔强地等着男人的回答。

    “那附近常有鲨鱼出没，警察只找到残存的衣服碎片和一些肌肉组织，但因为林昊的身份特殊，没能比对。”

    “哦”，秦玥目光呆滞地点了点头，麻木地回应着南容珏的话，久久，就在南容珏想要强行拉着人去处理手上伤口时，秦玥抬头，弯着嘴角，轻声问道：“米妮呢？”

    “秦小姐问的正好”，高亢苍厉的男声从门外透过，伴着皮鞋哒哒的声响。

    保镖伸手打开了房间的灯光，乍变的亮度让秦玥闭紧了干涩酸疼的双眼。

    南容珏俯身挡住头顶投下的光线，覆掌于秦玥的眼前，等到秦玥的眼睫微微眨动才松手，回身凝眸看着来人，纤薄的唇冷然挤出一声问好：

    “公爵先生。”

    俯瞰着目带薄怒的南家家主，忍住了心里的不忿，公爵避开了对方直射而来的视线，勉力撑着的礼仪却在扫过那坐在床沿边的秦玥时，露出了些许破绽，嫌恶地皱了皱眉头。

    他本来还指望着秦玥有点出息，没想到比他家里那个还要疯。

    一个个都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那就是通缉犯，沾满鲜血和污渍的罪人有什么好难过的。

    “南先生，刚才可是秦玥小姐自己问的，你大可不必如此看着我，她要是不想见米妮，我离开就是。”

    秦玥拉住了南容珏的衣角，“不好意思，伯父，能给我几分钟吗？”

    公爵抬高着下巴，抿着唇不虞地点了点头，带着身后的数名保镖离开了门口。

    南容珏冷哼，他们这副姿态倒更像是来押犯人，而不是接女儿的好友。

    ……

    “秦小姐，还请你劝劝那个顽皮的丫头，别因为一些外人”，公爵的目光居高扫过秦玥的身上，含着隐约的鄙夷，“就生分了亲人间的关系。”

    秦玥并没有接过公爵的话，径直走到那扇合着的大门口，谁也未理睬，进了房间。

    公爵瞪眼看去，目光却落在了挡在面前的南容珏身上，二人无声对视，终是公爵收回了目光，冲着门口守着的保镖再三叮嘱，愤然离去。

    米妮穿着一身宽松的素色长裙，坐在窗边，正吃着水果拼盘。

    瞧见来人是秦玥，米妮略带苍白的脸上多了几分笑意，招手呼唤着来人，“小玥玥，快过来。”

    米妮的红色短发早已变成了及肩长发，被主人合编成一股垂在肩头，多了往日没有的温柔平和。

    秦玥觉得自己好像看见了那位未曾见过的公爵夫人，也就是米妮的母亲。。

    米妮一下又一下地吃着水晶盘子里的各式水果，灵动的眸子如今却只呆滞地看着面前的食物，宛如一个只知道进食的机器人。

    “对不起”，一肚子的情感在心里绕来绕去，秦玥却只吐出了这样干瘪的一句话。

    秦玥觉得自己虚伪极了。

    自己都不接受的句子，如今却拿来搪塞给别人。

    米妮吞食的动作一顿，咽下了口中的食物，过了半响，才低声喃喃，“我没那个资格受你这句话。”

    吃了那么多甜的东西，米妮觉得自己的嘴里依旧是一片苦涩和腥味。

    米妮轻笑出声，连连摇头，“我们都没资格。”

    “不，不，你和我不一样”，米妮像是着魔了一眼，低垂着眼，“你只是不愿违背自己的意愿罢了，这有什么错，反倒是我和他”，那个他米妮说得极轻，像是害怕，仿佛再大点声就会惊醒些什么。

    “把你骗到哪里，还让你无故经历了那些。”

    米妮的目光扫过秦玥包裹着纱布的手，只一眼，便逃似的扭头看向了另一边。

    “你怕是不知道吧，那天那些人根本不是什么警察，他们都是我父亲的人，而他们得到的命令”，米妮顿了顿，有些艰难地开口：“就是杀了他，把我们带回去。”

    “父亲说，他身份不干净，不该纠缠在我身边，不该勾引我，不该把我带到那样危险的地方。”

    “米妮。”

    秦玥想要阻止米妮这样，她知道，在被那些人带回来之后，那天的事情一遍又一遍的在脑海里重映。

    “你别说话好吗”，厉声压过秦玥的话后，米妮想要弯唇笑笑，可脸上更先出现的是眼眶中无法抑制的泪水。

    害怕秦玥看出自己的异样，米妮侧过脸，努力了许久，才勉力更咽着，喃喃道：“可是，我不在意他是谁，是我先去追他的，是我缠着他的，也是我自己愿意去的，而他。”

    而他呢……

    那一幕从未消失，像是烙印一样，深深刻在米妮的脑海中。

    他是可以躲开的，拉开了秦玥，他是可以闪开的。

    可他没有，反而还故意挡在那里。

    只是因为傻子以为，以为那些人要伤害的是她，以为那枪口对准的人是她。

    像个笨蛋一样，挡在她的身前，挡着本就是射向他，但却可以躲开的子弹。

    但什么，他都还没有说完呢。

    他不说完，她又怎么会忘得掉，她怎么可以。

    “秦玥”，米妮起身立在窗边，望着天际的那道蓝线，“我们以后不要再见面了。”

    秦玥抬头怔怔地看着那背对着自己、说着冷然话语的人，“米妮”。

    秦玥的话里尽是害怕。

    可害怕之后，一种无力和慌乱包裹着秦玥，说什么呢，继续说对不起吗，她有什么脸好去求对方不要怪自己。

    曾经，秦玥把米妮当成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的唯一。

    如今，她依旧是。

    可她，就要不要她了。

    她错了，她什么也不要了，如果可以，她……

    她回不去。

    哪怕重活一次，她还是把一切搞得一团糟。

    “我不配做你的朋友，秦玥。”

    “不”，秦玥站起身，目光凝在纤薄的背影上，大声否认，“米妮，你能不能，能不能不要离开我，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做什么都没用，可是。”

    秦玥慌极了，手足无措，可她却没有任何办法。

    “秦玥”，米妮背对着她，轻轻一声就喝住了秦玥的祈求。

    在秦玥的眼中，米妮没有回头，她不肯再见她丁点。

    “是我不配当你的朋友，你没有错，是我，一开始我接近你就是目的不纯。我只是把你当成摆脱我父亲的工具，我，和他，我们都是一样的卑劣，我们……都不值得你如此。”

    “米妮。”

    “送客。”

    秦玥想要冲上去握住米妮的手，一步都还未靠近，从门外而入的保镖就拉住了秦玥的手臂，秦玥想要挣脱，保镖俯身在秦玥耳畔说了一句话。

    “秦小姐，我们是小姐安排的。”

    秦玥想要冲上前去的脚步再没有了力量，她不再反抗，游魂般，跟着保镖出了房门，听着身后的大门缓缓合上，隔绝在了她们之间。

    吱呀一声，搅烂了门两边的心房。

    “我们回去。”

    南容珏疼惜地细细看过秦玥绯红的眼尾，指尖迟迟不敢落在那处，怕惊动了那里面盈满脆弱。

    南容珏屈膝蹲在了秦玥的面前，“上来。”

    两字，简短，却恰好地应和着秦玥心底的渴望。

    纤细的手臂没有环住南容珏的脖颈，只是搭在他的肩头，曲肘筑起了一道围墙。

    南容珏没有把秦玥送回去。

    背着人，他带着背上的人走了一夜，他们之间什么也没说，安静的正如漆黑无光的世界。

    直到肩头的濡湿终能被凉风带走。

    ……

    “父亲，我想通了，我们回去吧。”

    “好。”

    得到了女儿的答复，公爵终于可以舒展紧蹙的眉头，快声答应了米妮的要求。

    他还担心秦玥的状态会影响到自己女儿，可听了保镖的话，他心里悬着的石头才终于落下。

    如此看来，陷得深的怕是那位被南家家主死死护住的秦小姐。

    本来，他还记着这丫头带坏了米妮想给她点教训，如此，就当是可怜可怜那个孩子。

    他女儿身边的玩物她也算是久的了，就当是苦劳吧。

    公爵带着一群人乌泱泱地就离开房间，去办离开的事情。

    得了公爵的吩咐，房间里守着的人，也顺着米妮的意思全部退了出去。

    等到再无声响，等到再无光亮，米妮才松开了死死握住的手心，温热的体温随着渗透而出的液体爬满了松开的地方。

    现在，他们就可以安心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