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我知道很多人问过你这个问题了，但是请原谅，我还是很好奇。”午饭时，绿洲专门坐在墨鸦对面。“你到底怎么做到手臂受重伤（委婉的说法）还能忍住的？”

    “前几年，我和兄弟们在进攻一个匪徒要塞的时候，一个炸弹掉在我们旁边，有个兄弟被炸弹炸掉了一条手臂，”墨鸦指了指肩膀，“从这里炸掉的。幸好炸弹被掩体挡住了，我当时就在旁边，所以看的很清楚。他倒在地上，没了声音，我以为他死了。人数不够，我们就准备后撤等大部队。”

    墨鸦顿了一下。

    “我们还没撤多远，敌人就追出了掩体。我走在最后面，就回头开火掩护队伍撤离。最前方敌人经过他身边的时候，看了他一眼，看他没动静就继续追击。我击倒了几个敌人，就看见他突然活过来，抱住一个敌人的腿，拉了颗手榴弹。”

    “嗯。”绿洲点点头。他知道接下来会是什么结果。“他的代号是什么？”

    “我不知道。队伍是在战斗中临时拼凑起来的，三个散队拼成一个，还没来得及熟悉队员。”墨鸦摇摇头，“不知道也好。”

    “为啥。”

    “我和别人说了这件事，但没人愿意相信一个人可以在手臂断裂的情况下一点声音也不发出来。其他的队员撤退的太快，没有看见。”

    墨鸦不再说下去，只是切开盘里的烤牛肉，塞进嘴里，再切开一块，塞进嘴里，如此反复。

    “我的一个战斗兄弟曾和我说过，”绿洲放下餐刀，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放松，“每个人的生活都是随机的，这就是命运对平等的算法。或许这也是一种公平吧。”

    “你相信命运？”

    “我不信。”绿洲耸肩，“但我必须承认这话不无道理。”

    墨鸦点点头，表示理解。

    “他也死了。啊，玛的。”绿洲叹了口气，“我们这样的人还是试着别去回忆了。”

    “那个白鲸也是因为这些东西离开的。”

    “这些东西？”

    “记忆。”

    两人都不再说话。看来有些记忆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

    到场的还有很多死者的战斗兄弟，他们都在沉默中一点一点的用餐。

    家属们哭哭啼啼，死者的儿子还没几岁，他不理解为什么大家都这么伤心，要是父亲在就好了，他会安慰所有人的，就像他一直做的那样。

    午餐结束后，几人回到档案馆。结果已经出来了，确实有白鲸这个人，八年前失踪，最后执行的任务是清剿匪徒要塞，队伍中的队员几乎全部战死，只有除了他之外的一个队员重伤，他下落不明。

    重伤的队员最后活下来了。但他应该不知道，因为他的足迹停止在任务结束之前，而那个幸运的队友是任务结束之后被救起的。

    很多刺客都有这样的经历。人会因为突如其来的巨大的损失而失去方向。很多人走出来了。很多人没有走出来。

    像白鲸这样想要逃离过去的刺客有很多，但大部分刺客退休了一段时间还是选择回到原来的生活，因为他们无法忍受没有冒险的生活，就像白鲸。

    “啊，我也想过退休来着。”绿洲并不意外。他之前曾学过心理学，在实习期间见过很多例子。“可惜了，临时突然就给我拉来当这个领袖。”

    这样重大的事情必须召集足够多的金头骨领袖来共同商议。但是为了对匪徒加压，从而调出军队去支援王国军队，很多金头骨领袖都在前线作战，就连最基础的各大部门部长之一的安全部（现已改名战争部）部长都不在，所以目前留在仙人掌城的金头骨领袖达不到标准要求。

    刺客公会不是一个古板的组织，少点人就少点人，也没什么人介意。但白鲸事件的结果将会影响到世界的命运，太少人商议容易使结果有失偏颇。但现在事态紧急，只能出此下策了。

    下午，领袖们又开了一个会议。

    “第一：白鲸有没有能力当这个元帅。”

    据墨鸦的考察，王国手下能统帅全局的没有几个人。而白鲸现在的名声很好，并且在双王城之战中成功帮助逐光者逃出生天，他的军事能力毋庸置疑。白鲸还是逐梦者极少的信任的人。

    结论：白鲸有能力当这个元帅，并且有一定必要当这个元帅。

    “第二：白鲸能不能当这个元帅。”

    白鲸的身份被发现与否直接影响到了刺客公会和逐光者的关系。一旦双方合作终止，逐光者马上就会落入下风，这场战争能带来的利润也就少了将近一半（推算）。

    但白鲸不当元帅，逐光者还是可能落入下风，因为他手下没有别的更适合的人了。光是逐光者是否信任这一条就能筛去大部分高级将领了，特别是军团长，零凯就是典型。让逐光者自己上阵，那再来一次双王城战役就能把圣殿骑士团赔进去。

    结论：就目前而言，白鲸当元帅很危险。但是他不能不当这个元帅。

    “第三：白鲸要当这个元帅，我们要做什么？”

    就像墨鸦说的那样，抹去白鲸的过去，那个他一直想要逃离的过去。

    这下大家都开心了，除了逐光者，但他罪有应得，因为就是他让大家都不开心的。

    当晚，白鲸的档案就被移到了领袖级机密档案室，除了知情领袖都不可查阅。但要处理掉全部知情人员，还得先去询问白鲸他早年的行迹。

    墨鸦决定马上启程。

    在就在墨鸦从老家启程的同时，白鲸已经开始调动全国各地的军队支援前线。先前逐光者已经发布了一批调动命令，但双王城战役中逐光者和外界一直没有联系，除了一支较近的军队继续前进，其他援军没有接到后续命令，只好就地驻扎等待调动。

    最先到达的军队是圣殿骑士，军团中的光明法师直接把他们传送过来了。

    血雨城，国王寝宫

    “陛下。”白鲸走进宫内，先向逐光者行鞠躬礼，“请问您找我什么事？”

    “我说过了，不必多礼。”逐光者虽然喜欢别人敬畏自己，但不喜欢繁琐的礼节，它们由虚假又麻烦。“圣殿骑士军团已经到达。这是团长极光。”

    一个头戴水桶头盔的头盔的战士先向逐光者行鞠躬礼，然后走上前，与白鲸握伸出手，“吾乃圣殿骑士军团之军团长。吾名极光。”

    白鲸是刺客公会标准的一米八身高，在普通人中也是鹤立鸡群的存在。但极光两米的身高让他也不得不抬头仰视。白鲸握着极光的手，摇了摇，“我叫白鲸。”

    “他说话总是这么让人不太舒服，对吧。”逐光者笑笑，从王座上站起，走到两人身边，“这位白鲸就是我们的元帅，从现在开始，你和你的军团要配合白鲸行动。明白了吗？”

    “陛下，圣殿骑士军团一直都只听命于王室的调遣。”

    “你知道我们的敌人是谁吗？”

    “对不起，吾不知道。”圣殿骑士常年都在秘密训练，与外界交流极少，他们听到逐梦者的命令就赶来了。“请原谅。”

    “是我的弟弟，我的弟弟们。他们也是王室。”

    极光难以置信的看向他。他熟读王国历史典籍，但还从来没有见过这种事情。东方倒是不少，但人家国土面积比他们大多了。不过他立刻意识到了自己的失礼（以这种眼神看着国王），转移了视线。“吾明白了。”

    “那你的决定是什么呢？”

    极光的反应倒也不慢，马上就单膝跪下，“吾等誓死跟随陛下！”

    “为什么？”这就是典型的给脸不要脸了。

    “什么？”

    “为什么你要追随我而不是我的弟弟？”

    “您是国王啊！”

    “我弟弟也说自己是国王。而且，遵循王室的命令，和谁是国王有什么关系？如果我今天死了，你明天就去听逐梦者的话了吗？”

    极光这回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了。但是幸好他身边还有个有办法的。

    白鲸也突然单膝跪了下来：“逐梦者忤逆先王，以下犯上，是王室的叛徒，是天下的叛徒！臣等必将为陛下除此大患！”

    这句话有三层含义：

    第一，白鲸直呼其名，而没有称逐梦者为二王子，或者别的什么贵族称呼，相当于将他排出了王室范围。

    第二，逐梦者背叛王室，说明他已不再是王室中人；背叛天下，说明他罪恶深重，点出了圣殿骑士军团不听命于逐梦者的合理性。

    第三，两人为陛下除此大患，先表明两人为逐光者办事，在点明逐梦者是大患，这就体现了效忠于逐光者的合理性。

    逐光者没料到白鲸竟然挺身帮极光顶了下来，惊讶的同时他也有些不快，他不喜欢跟自己和稀泥的人。但转念一想，白鲸说的也没错，还是放两人一条生路吧。

    “不错。”逐光者点点头。“你们俩要好好配合。他的命令就是我的命令。”这话还是说给极光听的。

    “是！”两人大声答道。

    “退下吧。”逐光者摆摆手。

    走出宫殿，两人都松了口气。

    “谢谢。”极光对白鲸点点头。

    “没事。”白鲸笑笑。

    “如果需要帮助，请随时叫我。”极光对他点点头，离开了。

    看着极光的背影，白鲸叹了口气。他又有些想念刺客的生活了，至少那些想杀他的人会把刀子拿在手上，而不是藏在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