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心在于门卫小厮的职责就是拦截张兴进府，他如果不让张兴进府，那他能怎么做呢，好言商量吗？他一开始确实也没骂人。

    不能罪责全归在他一个人头上。

    真要算的话得算在孙贾成头上，是他不让门卫小厮放人。

    但孙贾成也没办法，他有孙大善人之名附近多少人都想见他，他根本见不过来，只能拦着。

    门卫小厮甚至都没派出护院驱赶，也算他心善，不然普通人便要再挨一顿打。

    分析事情要代入双方视角，在门卫小厮来看——有一个老农逼我开门，但我不能开，让走不走，硬塞铜钱，不要还不行，一推二嚷便烦了，吵骂几句便算了，都不用护院驱赶。

    这也算罪吗？！

    “唉……”

    苏木兀自叹一口气，没了惩戒门卫小厮的念头，指了指张兴对门卫小厮说道。

    “去将门口的铜钱捡起来还给张老，再与他道歉，此事便到此为止，去吧。”

    门卫小厮听后照做。

    张兴则是手里拿着铜钱，一瞬间他感受到了莫大的尊重，再看向苏木的眼神就像是兵卒看向领头的将军，崇拜不已。

    而管家孙金早就取来账本，字据，来近前静候，等门卫小厮做完后才开口。

    “老爷，账本和字据都拿来了。”

    孙贾成点头，在他示意下，管家孙金开始报账。

    “贰号田庄共有佃户一千一百三十二户，良田一万两千三百七十二亩……一季收成应在一万四千二百二十八石，租金六成，一季应缴纳谷租八千五百三十七石。”

    “不对……这个数不对！”随着管家孙金一大串的数字报出，张兴却是疑惑起来，他快步走到孙金身前，想要查看账本。

    “你确定是租金是六成吗？”

    管家孙金眉头一皱，侧身想阻拦张兴查看，斩钉截铁道。

    “里面记载断无不对的道理！此账本为总账，不是一家一户的小账，不懂不要多言。”

    张兴摇头，他见孙金躲闪，本能地伸手去抢账本，口中反驳道：“我是大荒村里长，每亩地的产出，赋税，账本我都懂！”

    苏木看向孙贾成开口道：“我就是让张老查账，为何不让看？”

    “给他看。”

    孙贾成被这么一问也面露不悦，他示意孙金将账本拿与张兴看。

    但孙金却还犹豫，他语气中透露着迟疑。

    “可账本里都是府中大小事务，为何要给外人看。”

    “拿给他！”

    孙贾成面色一沉，常年累积的威压扩散，语气中带着怒气。

    他不明白孙金为何迟疑，孙家的账本中并没有涉及忌讳的事情，自己常常查看，内里并无不妥。

    但这个老人张兴却说有不对的地方，他倒要好好听听。

    孙金这才不情不愿的将账本拿给张兴，眼神死死盯着后者，期望他不要看出端倪。

    只见张兴一点点对应着，越看越不对劲，他捧着账本站到中央对众人说道。

    “这账上田庄租金只要六成……可我和吴老头有过交谈，他和佃户一年所交谷粮明明比七成谷租还要多啊！”

    苏木冷笑一声，刹那便想明白了张兴的意思，于是语气嘲讽说道。

    “孙大善人，你玩的一手阴阳租金啊！”

    “我不是，我没有！”孙贾成赶忙解释，他不明白为何会出现这种事。

    “肯定有什么地方搞错了，孙家下属的田庄全部都是六成谷租，这事人尽皆知。”

    张兴见孙贾成不信，也急了。

    “真是七成，若他们能只交六成租金，也不会为了‘抢水’和我们打了这么多年。”张兴一手高举账本另一手指着账本中的一个数字。“这里不对！去年吴老头的佃户一年交的谷租绝不止上面写的这些！我是里长，村里的税收都有参与，哪怕算上最大损耗，吴老头实际交付的谷租绝不止账上记录的这么多。”

    孙金听了大怒，站出来维护孙贾成，大声喝道。

    “老爷心善！不仅免了你们的徭役之苦，田庄租金也仅收六成。非但不知感恩也就罢了，还敢反口攀咬老爷多收你租金，真是贪得无厌！”

    “我不是贪得无厌，真的不止七成！”张兴委屈解释道。

    孙贾成思索片刻，试探问道：“有没有可能是吴老头骗你？……为了从你村里拿钱？”

    “不会的。”张兴嘴笨，他不知道该如何辩解，看了一眼不相信的孙贾成，孙金，又深深地看了一眼苏木才说道。

    “我不是连一亩地有大范围都分不清的人，知道一亩地能产多少粮食，也知道一户人有多少粮食就不会挨饿。问过除了吴老头以外的其他佃户，敢用性命作保，一年的租金绝不止账上这些。”

    “孙大善人，你府中是谁去收田租？”

    苏木突然问向孙贾成，后者迟疑片刻，看向管家孙金道。

    “是管家……孙金。”孙贾成答。

    苏木又问：“孙老爷，你确定租金是六成？”

    “真定是六成。”

    孙贾成早就在商场上混成精了，再听不懂苏木的意思就太蠢了，他不自觉的语调已经高了许多，带着怒。

    “那为什么不叫来吴老头问上一问？”苏木给出了解决办法。

    管家孙金听到要叫来吴老头明显动容，但仍哏着脑袋不说话。

    而孙贾成再没有了耐心，他怒骂管家孙金。“真让把吴老头叫来，还是你现在就自己坦白？！”

    孙贾成当然有理由愤怒，如果预料的没错——管家孙金在背着孙贾成，以他的名义收取租金，还做假账！

    这是不可原谅的事情！

    “跪下！”

    事已至此，孙金没有做太多辩解，俯身下跪，竟是与门卫小厮相同，趴在地上痛哭流涕，嘴里不停求饶。

    “老爷，是我鬼迷心窍，是我贪图钱财，但求老爷看在小人伺候多年的份上，饶小人一条生路。”

    他哭的凄惨，丝毫不见刚才的嚣张模样。

    孙贾成脸上闪过一丝不忍，这毕竟是跟随他许多年的管家，精心侍奉，人非圣贤，怒骂道。

    “你这贪奴，真应该将你杀了喂狗！万万没想到我孙某是个商人倒让你给哄骗了，亏我那么信任你，今日当着贵客，孙府的脸都被你丢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