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情说来讽刺，林诚、辛翼等人凭着一腔热血努力了这么久却无果的案子，就这样依靠着舆论的东风有了转机。

    之前费尽心机也拿不到的七二一卷宗已由省厅派遣专人给自己送了过来，要说这一过程中有没有遇到阻力，那是肯定有的，但因为舆情重大，案件复杂，之前经手过这一案件的全部人员都被命令待业，既要配合调查，又不得私自与本次督导组任何人员联系，否则以违纪论处。

    挂职的辛翼被林诚点名，潇潇洒洒地来到了新城公安局帮忙，说到底，是林诚想让他与自己共同见证这件事的结局。

    可惜的是他们得到的卷宗还是少了关键一页，那一页是尹武和李波死亡现场的图片和当事者口述。

    林诚看着那明显被撕毁的痕迹叹了口气，“看来这位X当真是存在的啊，而且人家早就做好了准备。“

    辛翼愣了愣，“什么X？”

    林诚这才想到还没有和辛翼说这件事，故而道：“我们不是早就怀疑省厅接触七二一大案的人中有背叛了组织的人吗？这个人我现在就称他为X。”

    辛翼有些恍然大悟，“你保王夏就是为了钓X？”

    林诚不置可否，他确实有这个意思，不过作为警察，他本身也有保护公民的义务。

    辛翼问：“你有怀疑的人了？”

    林诚点头，“有，三个，一个是省车管所李所长，我们现在把他称之为X1，他之前和李波老师有嫌隙，都说他从刑警大队调去车管所是李老师的安排，他有能力删除车管所记录，也能随时调取国道、高速监控，可以知道王夏的移动位置，而且他的女婿是现在省厅资料科的科员。”

    辛翼想了想：“嗯，有针对李波老师的原因，也有能力，但他和绿城集团有什么关系？”

    林诚摇摇头，“这也是让我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第二个人是省刑警大队的董队，我们先称他为X2，他老婆是绿城集团的法务顾问，他比老师少7岁，七二一的时候在现场，就是他举报了老师违反警队纪律，也是他带人将尹武和老师送去的殡仪馆，让黎明最后一眼都没见到，而且七二一之后马上被调进了省刑警大队。”

    辛翼有些犹豫，“不瞒你说，这个人我调查过，黎明他那脾气，当初最怀疑的就是他，你后来因为这事自己惹了一身的官司，还被外调到了新城，我们就没烦你，自己查了下。他当时就是个小角色，唯一一点就是他坚持说老师当时无论如何都要进包围圈，这确实是违背纪律的，其他的什么去殡仪馆，火化什么的他就是跟着走个流程，命令也不是他下达的，用他的话来说，他当时又困又饿，一觉睡醒，嫌疑人和老师就都火化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没通知亲属，甚至于他也说不上来当时见到的尸体是什么样子的，因为现场太惨烈了，他也没敢上眼看。你还是直接说第三个吧。”

    “第三个啊。”林诚缓缓开口，“这是我最不想怀疑的人，X3，是方厅。”

    辛翼诧异，“你是说方凌厅长？”辛翼嗤笑，“那不能够，他可是个老好人，他和李波老师，张知恒所长是最好的朋友，他们仨当年可是并称为阳州政法三剑客，李波老师死的时候，他……”辛翼突然顿住，声音也变了调：“他，他主动请缨去了现场，还接手了七二一的全部扫尾工作，并且因为这个任务一路飞升，成为省公安厅副厅长。可是，你有证据吗？他为什么呢？”

    “没有证据。”林诚迟疑道：“可是我发现了一件事情……”林诚看着辛翼继续道：“我发现车管所信息被删的前一天，方厅长去了趟汶岭县收容所，而那天正好是郑鹏离开收容所的日子，郑鹏就是死在省城化肥厂的那个。”

    辛翼有些不可置信，下意识坐直了身体，“你是说他删除车管所的信息，可能不是因为王夏，而是因为自己？”

    林诚摇头，“我不知道，我只是觉得这件事过于蹊跷，你想想，他在郑鹏离开收容所当日，来了趟汶岭县收容所，随后郑鹏和王夏在路上遭遇谭飞袭击，再然后郑鹏莫名其妙死去，而车管所当日信息却意外删除。”

    辛翼皱眉：“蹊跷是蹊跷，可是没有动机啊，无论是对郑鹏的，还是对李波老师的？”

    “如果是和绿城集团有关系呢？”

    辛翼有些被绕糊涂了，“你说了这么多，这件事到底和绿城集团有什么关系？”

    林诚沉默下来，良久才道：“是啊，到底有什么关系，有什么关系这件事之前郑鹏知道，而现在郑鹏死了，幕后X怀疑王夏知道，所以王夏方才成为了他们的目标。”

    那王夏到底知不知道呢？事情又被绕回了王夏这里。

    谭飞的手术结束了，全身插着管子，麻药劲儿还没过，为了让病人快速苏醒，小A打开了病房电视机，电视机里是董冰年迈的爷爷奶奶在哭述着自己的孙儿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请求见证者帮忙找找自己的孩子。

    老人家声声切切，闻者无不动容，小A看不得这些，这在他们新城派出所的管辖范围，他觉得自己实在是对不起这身警服。

    他又想起谭飞刚做完手术，还在等待苏醒阶段，医生说情况不好，人未必能活下来，现在给他听这些也不好，马上调换了台，新闻中讲的是绿城集团今年的布局，黄绿色的logo十分醒目，董事长叶子铭绅士而友好地对着媒体朋友们说，他们今年仍旧会大力投身公益，会把省城阳州西南角废化肥厂的那一块区域都利用起来，修建成郊区公园，既美化市容，也让市民小长假有更多休闲娱乐场所。

    谭飞似乎做了一个很漫长的梦，他回到了那栋7万一卖出的老房子里，梦中的蓝宝穿着洁白的小裙子，仍旧是天真烂漫的样子，她坐在自己的书桌上仔仔细细地画着全家福。

    妻子围着围裙在厨房忙活，一阵阵饭菜香飘进来，她干练又急切着招呼着大家吃饭。

    老母亲脚步蹒跚但还算硬朗，她去厨房帮儿媳妇一起端碗筷，笑容真切又温馨。

    蓝宝拿着画好的全家福给妈妈炫耀，快看，这是爸爸，这是妈妈，这是奶奶，这是我的两个好朋友。

    他难得没有出去打工，他就坐在那餐桌旁，看着一家子微笑，可是妻子似乎忽略了他，没有给他盛饭，他倒也不气，想着妻子累了一天，他自己来就好啦。

    他这样想着就自己动身去拿碗筷，路过蓝宝，他蹲下来，看着她拿着的画问：“让爸爸看看好不好啊？告诉我哪个是爸爸？”

    蓝宝似乎没有听到他的话，仍旧对着妈妈道：“爸爸什么时候回来啊？”

    妈妈爱怜地捏捏她的小脸，“不急啊，爸爸有事情没有做完呢。”

    蓝宝很懂事地点点头，“嗯，爸爸在忙大事情，等他做完了事情才会来，他是这样答应我的，要不然啊，他就又食言了，又食言了，食言了，言了，了……”

    病床上的谭飞突然睁开了眼睛，他的眼睛死死盯着电视机上黄绿色的绿城集团logo，随即急切地喘息起来，小A吓了一跳，赶忙喊医生。

    谭飞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抓住小A的手，另一手拔掉自己的呼吸管，道：“我自首，我要自首……”

    “什，什么？”

    小A一时没反应过来。

    “但我有条件，我要见王夏。”谭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