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来到格利特圆形广场，配置秘药所需要的材料宁泽已经要买齐了，只差一些蔷薇花。

    不过从贸易街道出来后，爱丽丝就在有意无意地疏远自己。

    到了广场，已经找不到她了。

    但宁泽知道，只要自己还在，她一定会回来缠着自己的。

    放眼望去，被老式黑色尖顶古堡围绕的圆形广场中人头攒动，中央搭了舞台，杂耍演员们正在使尽浑身解数来取悦观众。

    找到爱丽丝了。

    她正站在临时搭建的旋转木马旁边，接受小丑演员的献花。

    那名小丑身材高大，戳在哪里，像是鼓满风的彩色船帆。

    他怀里抱着花篓，五颜六色的花束堆成小山，成了以黑灰色调为主环境下的唯一一抹亮色。

    爱丽丝收到了一束蔷薇。

    宁泽感觉今天或许是自己的幸运日，除了一些突发情况，到目前为止，一切还是顺利的。

    超凡，已经触手可及了。

    他很快就可以进入一个未知的境界，从另一个角度观察这个世界。

    他不自觉放松起来，双手插袋，前往位于广场正东方向的市际图书馆。

    “莱克!”

    爱丽丝将花束放进篮子里，目光四顾，却再一次看到了宁泽匆匆离去的身影。

    她又一次追赶过去。

    她感觉得到，从贸易街出来后，宁泽就一直在若有若无地拉远跟她的距离。

    “天呐!你们就不能让外面那群疯子安静一点!”

    “抱歉女士，广场是公共场所，我们无权那么做。”

    “混蛋!把图书馆修建在广场旁边，绝对是本世纪最弱智的设计!你们毁掉了我宝贵的假期!”

    “您可以去西郊的图书馆，那里几乎没有人去。”

    “这就是你们的服务态度吗!”

    “女士!请冷静!否则我们有权将你赶出去!”

    图书馆内一个发狂的女人牵制住了所有管理员，宗教阅读区前立着检修－禁止入内的牌子。

    宁泽趁着馆内所有人都目光被吸引，加快脚步往维修区走去。

    “喂!先生!那里的书架正在维修，禁止入内！”

    可他刚走出十几步，就被发现了。

    要退回去吗？

    他正犹豫，突然听到背后有人摔倒。

    “谁能来帮帮我……”

    是爱丽丝的声音。

    身后的管理员闻声走了过去，宁泽没有多想，侧身闪进了书架之间。

    根廷帝国以及西方的圣罗联邦都信仰以丹尼兹为唯一真神的教会，教会也会发行巩固信仰的经典书籍，现在两个国度的信徒们都流行背诵《神呓》。

    其实这本书是删减版，一百年前人们看得教会经典名为《神教基本释义与超凡起源》。

    但因为这本书涉及到了太多跟超凡者有关的信息，现在已经不在市面流通了。只有在斐林的各大教堂与市际图书馆才能借阅到。

    宁泽踩着凳子，从书架顶端将这本书抽了出来，扫了一眼目录，接着径直翻到跟超凡者有关的章节。

    只有薄薄的两页内容，但对超凡者几乎一无所知的宁泽来说，已经足够消化了。

    超凡者的进阶序列是一个极为繁杂的系统。

    如果将基础序列比作树干，那这条树干上便一共生长着二十四条枝干，这些枝干类似于竹节，超凡者每往前晋升一个节点，便会获得一个新的职业称谓，同时，也会获得相应的天赋能力。

    从基础序列开始，每根枝节往上，分别是:序列9、序列8、序列7、序列6、序列5、序列4、序列3、序列2、序列1以及序列0。

    因为涉及到了太多文字描述，所以人们便根据这二十四个职业的特性挑选了一个古字母作为其代号。

    “那么β的含义到底是……”

    β，代表一种冷静、克制的情绪。

    而β的序列9职业，名为——稻草人。

    接着，内容就断掉了。

    书上只是对二十四个超凡职业做了一个简介，

    至于更多的，宁泽也没打算从这上面得到。

    他将书放归原位，然后从里排书架的缝隙，一直挤到图书馆另一头。

    接着，扮演一位惊愕与伤心的丈夫从人群中冲了出来。

    爱丽丝坐在地上，拧着眉头，小心翼翼地揉搓着脚踝。

    几名图书管理员正低着头，帮她收拾撒了一地的物品。

    “亲爱的，你还好吧？都怪我，只顾着看表演，没有拉紧你的手。”

    “不，莱克，是我自己不小心，这跟你没关系。”

    宁泽将爱丽丝搀扶起来，接过管理员递来的篮子，“谢谢你们。”

    “您太客气了。对了，先生，您好像刚刚是从外面进来的？”

    宁泽微笑道:“当然。走吧爱丽丝，我带你去诊所看看。”

    “嗯。”

    两人不再逗留，转身走出了图书馆。

    从格利特广场离开，在一家小诊所逗留了两分钟，又乘小船来到东南沿海地区的港口，最后登上一艘专用于旅游观光的大型帆船。

    这一路上，两人都保持着沉默。

    宁泽不说话，是因为他知道刚才爱丽丝摔倒，绝对不是一个意外。很明显，她是在给自己打掩护。

    她远比自己想得要聪明。

    他担心自己的心思会被看穿。

    而爱丽丝，或许单纯是因为宁泽不说话，所以她也不说话。

    帆船上，除却水手之外，格里芬夫妇是唯一的本地人，其他乘客都是来自内陆国的商人、游客。

    所以他们会新奇地张望着辽阔的深蓝色海平面，兴奋地在甲板上喝酒、跳舞。

    有着一部花白搭绺胡须的大副站在船头昂首向众人宣布，“赞美海神！赞美风暴之神丹尼兹！今天是不需要扬帆的日子！再往前五百公尺，我们可以自在地将船停下来，然后尽情地钓鱼！派对！”

    他的话带来了一片欢呼。

    “今天不会刮风吗？”

    宁泽望着阴沉低压的天空，没有想象中的失望。

    或许他只是做好了计划，但还没有实行计划的准备。

    爱丽丝静静地凝视着远方，一艘船行驶在无垠的大海上，这种微淼与浩瀚之间的对比她非常熟悉。因为她一直都是这样漂泊的，在无边际的黑暗之中游走，时刻都在迷失与沉沦之间徘徊。

    但现在不同了。

    “嘿，莱克，你就是我的坐标。只要有你在，我就能找到回家的方向。”

    宁泽看向爱丽丝，被雾气打湿的发梢紧贴在她雪白的脸颊上，“坐标？奇怪的比喻，不过很贴切。”

    如果没有自己在她每次死亡后，用漏斗帮助她摄取大量热量，估计她不会醒吧，“你想吃东西吗？船舱里有免费的巧克力跟冰汽水。”

    “嗯。”爱丽丝乖巧地点了点头。

    “我去拿。”

    “该死的风平浪静，听说在暴风雨降临之时，能看到几万尺的巨龙遗骸随波逐流。”

    “我看你是喝醉了，巴鲁叔叔明明说的是巨人的头颅。像小山一样的巨人头颅，狂风从他的耳朵里钻进去，他的嘴巴就会张开，唱起跟平茵河民谣一样好听的调子……”

    “宝贝！停下来！不能在甲板上奔跑！”

    一切都像多米诺骨牌倒塌时一样巧合。

    两个勾肩搭背的醉汉走了过来，胡乱奔跑的孩子撞到了他们，而他们又撞在了爱丽丝的身上。

    “莱克！”

    当宁泽闻声回过身来时，爱丽丝的身子已经掉到了船外，而她正用一只手扒着船舷大声呼救。

    “莱克！救我！”

    时间仓促，几乎没有给宁泽反应的时间。

    “把手给我！”

    他趴在船舷上，探手用力抓住爱丽丝的胳膊。

    他能感觉到，爱丽丝急促跳动的脉搏几乎是在一瞬间平稳了下来。

    可当爱丽丝用另一只手抓住他的袖子时，他忽然怔住了。

    这不就是他想要的吗？

    天衣无缝的证据链，一切都于他无关。

    只需要，他稍稍松一些力。

    “莱克，拉我上去……”

    安心下来的爱丽丝注意到了宁泽迷茫的眼神，她心里咯噔一下。

    “莱克……”

    她的身体在缓缓下坠。

    “哦！该死！快救人！”

    水手跟游客们快速朝这里赶来。

    突然，一道蜿蜒数千尺的电龙于黑云之中狰狞现身。

    接着，船钉似的硕大雨滴噼啪砸了下来。

    “起风了！起风了！”

    巨大的山丘接连从海平面升了起来，！

    轰！

    帆船像是可爱的毛球玩具一样被波浪颠起来了！

    砰！

    砰！砰！

    摔倒的人们像是炒豆子一样，在甲板上不停翻滚。

    “莱克！救我！”

    爱丽丝娇小的身躯像被风吹了起来，宁泽一只手稳住身形，令一只手死死抓住她的胳膊，但在神秘且伟大的自然巨力之下，他所做的一切都显得那么徒劳。

    雨水砸在他的脸上，令他视线模糊。

    放手吧！

    这不就是你要的风暴吗！

    一个莫名在耳边响起的苍老男声，令宁泽惊惧回首。

    他看到了，在被层层帘幕笼罩的远山之上，一个巨大的头颅正缓缓升起。

    天！

    他隐藏在海下的身躯应该有几万米！

    其他人也看到了这雄伟且吊轨的一幕，船长颤抖着高呼道：“赞美风暴之神丹尼兹！请庇佑你的信徒们吧！”

    宁泽正失神，却感觉手中一空。

    当他猛地回过头时，只看到爱丽丝的身体已经像断线的风筝一样飞了出去。

    在这种极端天气下掉入海底，所有人都会被撕成碎片的。

    这本就是宁泽今天想要完成的最后一件事。

    但自己为什么完全开心不起来？

    让爱丽丝永远消失，真的是自己想要的吗？

    他反复追问自己，而随着爱丽丝的坠落，狂乱的风暴竟然也渐渐平息下来。

    ……

    ……

    当宁泽从港口回到公寓楼时，大概已经是晚上十点了。

    今天可真是收获满满的一天，他几乎得到了自己所有想得到的。

    嗒！

    嗒！

    宁泽的身上在不停滴水。

    他站在公寓楼前，却迟迟不想走进去。

    “格里芬先生，我们又见面了，贸然前来打扰，还请见谅。”

    清亮的女声突然从楼道内响了起来。

    宁泽闻声呼吸一滞。

    是她！

    随着距离拉近，一个高挑的轮廓也显得越发清晰。

    踩着长筒靴的金发女人从楼内走了出来，门口的破碎油灯照清楚了她的容貌。

    看着浑身湿透的宁泽，她惊讶地捂住了嘴巴。

    “真抱歉格里芬先生，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

    真的是她。

    那间博物馆内的金发女郎。

    一切的始作俑者。

    自己的好运气，到此为止了。

    宁泽想起老福特以及其他警员的遭遇，不禁稍稍后退了几步。

    “好久没来斐林了，您的家可真是不好找。”

    女人好像故意要激起宁泽的恐惧，身形顺势往前逼着。

    “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是从您同事那里得到的地址。”

    宁泽闻言，开始考虑她话语间的真实性。

    警局可是有超凡者坐镇的，难道她连超凡者都不畏惧？

    如果真是这样，那自己一个普通人，又能做什么抵抗？

    即将重蹈老福特的下场吗？

    成为一个被赶出躯体的游魂？

    “还没有自己介绍，我叫……”

    “玛丽特，询问报告上是这样写的。”

    她微笑着点点头，“莱特先生，请不要紧张，我是来寻求帮助的。”

    “帮助？”

    已经预测到了最坏下场的宁泽，此时冷静下来，“我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地方能帮到你。”

    “你当然能。”玛丽特缓缓道：“如果不能的话，我会想办法惩罚你的，这一点你不需要担心。”

    接着，她脚下的阴影像是石油一样，缓缓向四周流淌开来，瞬间吞没了宁泽的影子。

    宁泽连抬脚的机会都没有，身体就被禁锢在了原地。

    “真是令人恐慌的体验！”

    宁泽能感受到，玛丽特的影子正从自己的脚底往自己的双腿向上侵蚀，被盖住的皮肤都开始失去知觉。

    “还要不要继续。”

    玛丽特不是在问，而是在发号施令，因为她完全没有停手的意思。

    她好像很享受对别人进行惩罚的过程。

    可突然，一只白皙的裸足踩到了她的影子上。

    她就像一只受惊的母猫一样惊恐地蹿了起来！

    地上的影子也像激烈的音符一样不停跳动，想要回到主人的脚下。

    但被那只脚踩着，却只能在原地挣扎。

    “莱克，她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