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家夜店十分喧闹，这是许飞雨第一次进类似于酒吧的地方。即使是清吧，许飞雨也常常是远远望一眼就离去。原因很简单，许飞雨消费不起。

    走过弯折的过道，上了二楼，音响中传出有节奏的巨大轰鸣声，把许飞雨的胸口震地发颤。穿过过道，巨大的歌舞厅呈现在眼前。

    远处最高的舞台上，几个衣着炫酷的男人打着架子鼓，舞台中央一个衣着暴露、浓妆艳抹的女人举着麦克风唱歌。

    女人的歌已经唱到了尾声，随时而来的是一阵节奏感强烈的摇滚。底下的酒客们都跟着音响的节奏摇摆着，如果没有伴奏，这群人真像是磕嗨了的混子。

    音响的轰鸣声过于巨大，许飞雨觉着耳朵要被震穿。

    穿过过道，旁边有许多的卡座坐满了年轻的男男女女，他们有的起身摇摆，有的把腿架在桌子上饮酒，也有的欢呼雀跃。

    走到一个无人的酒台面前，许飞雨只想喝酒。所谓一醉解千愁，许飞雨只想让酒精充满自己的身体，让自己意识全无。

    一个高个子着西装的人走到许飞雨面前，打量了一下许飞雨，问道：“哥，有预定吗？”

    “什么？”虽然那人已经很高声了，但许飞雨还是没有听清。摇滚声实在太大，许飞雨觉得自己的心脏都能被音响震穿。

    “有预定吗，哥？”那人更大声了。

    “没有！”许飞雨高声回答。

    “您看您是去卡座还是？”

    “卡座多少钱？”许飞雨大声问道。

    “如果您没有会员的话，包一个卡座1200。”店员回答。

    一千二。虽然许飞雨早就听说夜店的消费惊人，但许飞雨想象力有限，没想到要个座都能上千。这不是抢钱吗？

    “不用了！我在这儿就行。”许飞雨说。

    “好，这是酒单，您看一下。”西装店员递上来一个小册子，许飞雨接过。

    把小册子翻开第一页，一款精致鸡尾酒的大图呈现在眼前。许飞雨瞄了眼价格，998。

    许飞雨瞬间感到了压迫感，也许自己应该去烧烤店里买醉。

    许飞雨直接翻到了最后，想挑一些稍微便宜点儿的酒。

    从两千到几百都有，可都不是许飞雨能喝得起的。

    许飞雨一眼扫到了最后，最便宜的是红牛——70。

    红牛都要七十！？这比抢钱都赚钱吧！？许飞雨心里大骂这家夜店，七十块许飞雨倒是掏得起，但来夜店一个人喝红牛……谁见了都要笑话一番吧。

    许飞雨不敢抬头店员的表情，生怕望到店员讥笑的眼神。

    最后，许飞雨选择了折中的方案，买了几瓶啤酒，消费了228。

    妈的。许飞雨望着周围唱跳的男男女女，一瞬间觉得自己再一次尊严全无。

    许飞雨拿起了手机，突然注意到微信有个红点，他心都到了嗓子眼，赶紧打开。

    苏筱筱回复了：“我今天在图书馆学习了一天，很累，回宿舍休息了。”

    许飞雨不知为什么，心跳的飞快，与此同时心如刀割。

    许飞雨不知道该回复什么，便息屏了手机，自嘲地笑了笑。

    人窝囊到了极致，便只剩下无奈。

    许飞雨又拿起了手机，打开了和苏筱筱的对话框。习惯性地打了“宝宝”二字，然后又删掉。

    打了“晚安”两个字，然后又删掉。

    打了“我今天去你学校了，好像看到了你，还看到了一个男的……”，然后又删掉。

    打了“你今天去干什么了呀？实话实说……”，然后又删掉。

    许飞雨突然意识到，此刻苏筱筱可能还在高端酒店的床上，一丝不挂，旁边还有另外一个一丝不挂的男人。他们两人可能刚快活完，或者是刚刚才开始快活……

    想象着自己的女朋友此时此刻和其他男人在一张床上，想象着自己女朋友失声的叫喊，想象着自己女朋友拥着其他男人的身体……许飞雨一阵反胃。刚才的悲痛和无奈，一下子转化成怒火中烧。

    甚至，许飞雨又想到，这是苏筱筱第一次出轨吗？会不会之前就出轨过很多次，只是自己不知道而已？许飞雨一下就联想到一个又一个苏筱筱自称要去“睡觉”的夜晚，突然变得更反胃。

    这一刹那，曾经的女神，曾经自己的宝宝，曾经自己暗下决心要守护一辈子的女人，那个朦胧、不可触碰、不可玷污的美好形象，一下子全然崩塌。

    愤怒。

    愤怒。

    愤怒。

    这是许飞雨现在唯一的想法。

    店员把一小箱啤酒端了上开，足足有12瓶。许飞雨拿起开酒器便开酒，酒杯都没用，直接对瓶吹。

    这是许飞雨第一次喝啤酒，一股苦味冲上舌尖和喉咙。许飞雨觉得啤酒很难喝。

    许飞雨逼迫着自己喝完了一瓶，许飞雨已经不想再喝下去了。

    不行！必须喝！钱都掏了！许飞雨这样想着。

    许飞雨又干了一瓶，仿佛是在给自己壮胆。

    许飞雨拿起手机，点入和苏筱筱的对话框，一阵猛然输出。

    他用尽了能羞辱她的一切词汇，他问候了她爸妈，他问候了她的祖宗十八代，他还骂了和她上床的那个男人，他说他们是狗男女，他说自己真是瞎了眼……

    许飞雨像是写了篇骂苏筱筱的小作文，一切都已经就绪，许飞雨却在要按发送键的时候停了下来。

    一阵幻想充斥在许飞雨的脑海中:万一，万一，万一真是我看错了呢？万一，今年看到那个女生，不是苏筱筱呢？

    许飞雨又突然想到苏筱筱今天还戴着他送给她的项链。

    “呵……哈哈……哈哈哈哈……我在想什么……哈哈哈哈哈”许飞雨一阵狂笑。

    稍微平静了一下后，许飞雨却还是按不下去发送键。

    刚才的狂笑仿佛是自嘲一般，笑自己是个窝囊废。事已至此，他却还舍不得骂她。

    “我是个窝囊废。”许飞雨息屏了手机，自言自语。

    夜店仍然热闹，生机勃勃，人们欢呼雀跃，兴奋而激动。

    好吵。许飞雨突然觉得。

    许飞雨走向夜店大门，啤酒还剩10瓶一动没动，许飞雨也不在乎这些了。

    已经是晚上十点多，游乐园的游客大多数也已经离去，马路上车辆比起傍晚已经稀疏许多。风很清凉，吹在许飞雨脸上，吹乱了他的呼吸。

    许飞雨买了一盒烟和打火机。今天不仅是许飞雨第一次喝酒，还是许飞雨第一次抽烟。

    “咳咳……”许飞雨猛咳了几声就掐灭了烟头。

    妈的，酒也难喝，烟也难抽，为什么会有人喜欢这些东西。许飞雨心里想着。

    许飞雨漫步在路边，现在许飞雨心已经没有那么绞痛了……虽然还在痛，但已经没有刀割般的难受了。

    现在更多的是……麻木。

    在Z市夜晚的街头，许飞雨感到的只有陌生感和割裂感。许飞雨觉得自己不属于这里，自己的人生、梦想和爱情……都不属于这里。

    为什么要来这里呢？为什么高中没有好好读书呢？为什么要当舔狗呢？我怎么我家境这么差呢？为什么我不是富二代呢？为什么我的人生这么挫呢？

    为什么这世界这么不公平呢？许飞雨想。

    他在游乐园大门口路边的一个圆墩子上坐了下来，他觉得自己无家可归。他觉得，自己没有家。

    他也没脸去再给父母打电话。

    游乐园出来一家子，一对夫妻和一个活蹦乱跳的小女孩。小女孩手中攥着棉花糖，脸上糊着颜料，开心极了。她的爸爸帮她拿着刚绘好的陶瓷，她妈妈笑着看着这个孩子。

    许飞雨看着这个快乐的家庭，一时看入神了。

    真好。许飞雨心想。

    许飞雨也不是没幻想过自己未来也能有一个家庭：自己事业有成，妻子是苏筱筱，还能有一对活蹦乱跳、可爱的儿女。

    要是真能这样，该有多好。许飞雨心想。

    可是这一切都是虚妄，都是幻想，许飞雨此刻已经醒悟了许多。

    那个活蹦乱跳的小女孩一路小跑，她妈妈在后边喊“跑慢点”。

    小女孩跑到了路上，说时迟那时快，许飞雨看到一辆轿车飞驰而来。

    “快回来！！快回来！！！”小女孩的爸爸大叫，女孩的母亲一阵尖叫。

    “不！”许飞雨猛然起身，朝小女孩冲了过去。

    许飞雨没有顾及什么，冲上去推开了小女孩。轿车的车灯闪耀在许飞雨眼前，许飞雨觉得眼前一片光亮。

    “碰!”

    车撞碎人骨头的巨大的声响传来，许飞雨觉得自己飞了起来。

    用最后的意识和最后的视觉望了望被推开的小女孩，她满眼泪花——但是她安全了。

    真好。许飞雨心想。

    眼前的光亮很快就消失了，疼痛感也很快消失了，许飞雨的视觉被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所取代。

    接着，许飞雨觉着自己在飞……不对，是在疾驰。

    许飞雨觉得自己像是一列飞驰的列车，在轨道上飞驰，只不过没有车轮和轨道的摩擦碰撞声音。

    许飞雨又看到了光亮，他觉得自己正在穿过一个隧道，而四面八方一个一个画面涌来:自己从母亲的身体中出生、第一次开口叫妈妈、第一次会走路、第一次会写第一个字、第一次上学念书、第一次被班里的恶霸欺负、第一次考试拿一百、第一次翘课、第一次和父母吵架……

    许飞雨突然明白，这个东西叫走马灯。死者在濒临死亡的时候会回顾自己的一生……

    是啊，自己该死了。许飞雨心想。

    许飞雨觉得自己已经没有了躯体，只剩下意识在飞驰，而且飞驰的速度越来越快。

    前方的光亮越来越亮，许飞雨觉得自己即将超脱飞跃。

    终于……这一切苦痛……要结束了吗？许飞雨欣慰地想。

    奇怪的时，许飞雨觉得自己不是在逐渐失去意识……反而意识越来越清醒了？

    眼前的光亮越来越凉，仿佛在把许飞雨带向一个新世界。

    [叮!欢迎来到赛克斯大陆！您的等级：LV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