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生知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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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往事如风—辰王

    酒楼中分房的时候,林青如愿以偿地和卫骊分到了同一间,她心里装着事,一路上都不怎么说话,不过岐黄书院中旁人都知晓这两人无论做什么总是腻在一起,都心领神会各自分队去了,就算是她不想和卫骊睡在一起也没得选择。

    林青在床上坐了一会儿,觉得有些不对,正想起身到外面走走,便察觉到一抹视线。

    卫骊:“床铺脏了。”

    林青低头看了眼自己方才坐的位置,果然有一块暗灰色的痕迹并着一丝杂草。想来是方才在路边又跪又拜沾染上的。

    林青尴尬笑道:“那等我回来再收拾干净?”

    卫骊面无表情地转过头,继续看手上的书,“不必,唤小二来便可。”

    灯光映照在他脸上,显得眉目如画,林青这才发现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洗漱完毕,头发放了下来,这人倒是不管在哪里,都是一副样子,不过许是这人自尊心向来强盛,自从那次撞破之后,林青便再也未曾碰到过他的头发了。

    “哦,那我去叫人。”林青摸了摸鼻子,打算走人。

    “不必。”卫骊猛然抬起头来,顿了顿,许是觉得自己语气有些发冲,放缓道:“方才下去时已让人上来换了。”

    林青点了点头,这家店的澡堂是独间隔开的,卫骊洗漱完上楼自然会经过前头,左不过是说一句话的事情。只是她坐下也没有多久,既然卫骊早就发现,为什么不阻止她?

    气氛有些沉默,卫骊看着她,看着看着眉头便皱了起来,语气一贯的冰冷:“那你为何还要出去?”

    林青总算是让这句似是而非的话激得回了神,颇有些讶异于卫骊今晚对她有些“过分热情”,那边便又接了一句话。

    卫骊:“三更未归,我便落钥了。”

    林青收回自己脸上多余的表情,心里不禁松了一口气,卫骊晨昏定醒比什么都苛刻,三更也足够她办完事回来了。

    诧异的同时又觉得到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突然间脑海中亮光一闪,眼睛里都染上了光亮,“卫兄,你不会是在关心我吧?”

    卫骊这会儿倒是连眼神都没有施舍给她一个,就连背影都在说着一个“滚”字。

    林青撇撇嘴,轻手轻脚地推开门出去了。

    关门的声音传来,卫骊看着眼前不知所云的书,眸中寡淡,耳根却不知缘由地红了。

    林青在楼上没有找到想找的人,想了想正要下楼,楼梯上正往上走着一个人。

    林青错开身,正打算让过,那人却在下一层停住了脚步。

    “林公子这么晚还要出门么?”

    林青细看过去,这人脸上带着笑意,在灯光中明明灭灭,原本温柔似水如今却显得格外诡异瘆人。

    林青眉毛一扬,道:“随意走走。”

    身子顿了顿,道:“倒是不知陈师兄与太子是熟识。”

    她也是到了书院许久才从其他学子那里得知,陈琳原也是打算考取岐黄书院入门弟子资格的普通学子,只是命运多舛,途中遇到强匪,被夺取钱财掳到山寨,好不容易逃出生天拼着最后一点力气参加了那年的入学考试,终究是情绪受到波动而名落孙山,最后还是岐黄书院的一位教习看他无父无母,人又乖巧,怜他才学,又因着这种遭遇让人心疼,所以将他留在书院做一些简单的活。

    他为人八面玲珑,颇得师长和学子们喜爱,这一年年过去,岐黄书院的学子们也会尊唤他一声“陈师兄”。

    林青虽从来不曾这么叫过,但对待寒门傲骨,她心中也只有敬佩,这声师兄倒也叫得真情实感。

    陈琳略有些诧异,笑了笑,道:“琳不过是做好书院的事罢了。太子乃天上游龙,琳未敢高攀。”

    林青也不过随口一问,秉着她三分好奇七分敏锐的风格,倒也不是真的在怀疑陈琳与太子之间有什么秘密,点了点头,便错开身往下走去。

    北地五月的夜风还是有些凉,空旷的院子中央坐着一个人,林青搓了搓自己的手臂,在手里哈了口气走了过去。

    李泗滨仰头看着夜空,竟没有察觉到有人过来。

    “星星好看吗?”

    林青挨着他坐了下来,磨磨蹭蹭坐了一会儿,又忍不住站起来绕着他走了一圈,才重新选定好位置坐下。

    李泗滨蔫蔫的,看到她过来眼睛亮了一下,好奇道:“林哥,你这是在做什么?”

    “哦,没事。”林青靠得他近了些,伸出两根手指夹起他的衣摆铺在石凳上,颇为勉强得坐好,“只是在看哪个方向风大,让给你。”

    李泗滨伸出手在空气中感受风向,一会儿才放下手,道:“那林哥你先坐着,一会儿风向变了再换过来。”

    又是一副半死不活满腹心事的样子,林青叹了一口气,感慨一声大哥难当,伸手撸着李小朋友的头发,用她个人认为极其和蔼可亲的眼神看着他。

    “乖,告诉哥哥,你是不是皇子?”

    这句话已经是肯定了,李泗滨一惊,随即便在林青了然的眼神中拜下阵来,垂着脑袋:“果然什么都瞒不过林大哥。”

    当今帝后伉俪情深,育有一子,出生即封为辰王,是唯一一个封王之后还留在宫中的皇子,不过这也注定这位皇子与帝位无缘,因为同年圣上便敕封先皇后之子李成霖为太子。

    只是那位辰王原名李玉,若不是林青今日察觉李泗滨在看到李成霖时神色有异,再加上他先前所说“泗滨”二字由来,也并不难猜。

    “‘泗滨’是父皇私下替我取的,只是怕有心人揣测,所以才改名李玉。”顿了顿,李泗滨道:“林大哥,你是不是也觉得我看起来不像是皇子啊?”

    还没等林青想好怎么回答,他便又接下去道:“定是不像的,我不像大哥文武全才,得到父皇称赞,得到百官认同,可我对朝堂上的事情真是没有半分兴趣,让我对着奏折上那些鸡飞狗跳甚至鸡毛蒜皮的事情,我只感到烦躁不堪,我只想到处游山玩水,和......和林大哥一起仗剑天涯!林大哥,你是不是也觉得我特别没出息?”

    看着这双炯炯有神带着期待的双眼,这张泛着粉潮的娃娃脸,林青摸了摸鼻子,觉得有些尴尬,虽然她不明白为什么朝中大事会被李泗滨用“鸡毛蒜皮”来形容,但她绝对清楚”仗剑天涯”是她日常的大哥喊话中顺应古代侠客思想胡乱诌的,没想到还被这小子放在了心里。

    拍了拍小孩的肩膀,顺便将刚才鼻子上出的一点油蹭在他的衣服上,语重心长地说道:“小滨滨啊~”

    “嗯,林大哥。”

    “你想当像你太子大哥一样的人吗?”

    李泗滨眼神放光,毫不犹豫道:“想!我也想像大哥一样帮父皇分忧!”

    “哦。”林青吸了吸鼻子,坐得越久越觉得冷得厉害,她环着手臂,尽量和李泗滨靠得近一些,一针见血道:“你不是想像你大哥一样坐高堂,甚至于批阅奏折这等最基本的小事都觉得麻烦,你只是想帮你父皇分忧,可是身为皇子,最根本最彻底的方法就是当上皇帝,治理好这个国家,让你父皇母后颐养天年。”

    “不不不,我怎么敢......我怎么敢想那些,那是大哥的!”

    李泗滨惊得整个人跳了起来,慌不择言。

    林青屁股底下刚捂暖的衣服被他这么抽走,一股寒气就从屁股往上冒,痛苦得班站起身,伸手钩住李泗滨的脖子,将他整个人压坐下来,道:“所以啊,你不想当皇帝,就无法从根本上解决问题,那就更应该好好当你的富贵王爷,别......别让你父皇母后担心。”

    林青把刚要出口的“别碍手碍脚”咽了回去,继续道:“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活法,你活着就是为了当一个快快乐乐的王爷,让你父皇、大哥放心,让你母后开心,大家皆大欢喜,这难道不是最好的吗?”

    李泗滨的眼睛都亮了起来,道:“林大哥果然一言点醒梦中人,亏我还难受那么久,远不及林大哥想得深远。”

    林青将方才扒拉乱的头发替他扒拉回去,满脸慈爱道:“傻孩子。”那是因为你傻,上赶着自己找不痛快呢,你太子大哥哪里容得下你在朝堂上蹦跶呢?

    凉风阵阵,也不知道是不是要下雨了,林青道:“既然想开了,那便回去歇着吧,你不走,我可要先走了。”

    李泗滨兴奋地点点头,道:“林大哥先回去休息吧,我坐会儿再回去。”

    林青见他没事,冷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也不耽搁,转身回去了。

    李泗滨目送她离开,脸上的笑脸顿时便垮了下来,他知道林大哥说的没错,只是他......他总觉得有些不甘心,那群臣听命时大哥脸上的兴奋,他也好想体会一下......

    多想无益,李泗滨默默安慰了自己一声,打算看看夜景放松放松心情再离开,结果脸上便感受到了湿润,一点一点砸在他的脸上,越来越密集,越来越大滴。

    “哪里有什么星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