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总的大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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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东乡庄

    夕阳斜照在东乡庄村口那颗大榆树上,十几个人围坐在榆树下聊着家长里短,微风轻轻拂过榆树的枝叶带来阵阵凉意。

    周来胜扛着一柄铡刀从边上走过去,那铡刀是铡草喂牲口用的足有一米多长一拃来宽,此时刀身湿漉漉的还往下滴着水,刃口反射着夕阳的光芒想来是刚磨过。

    那群闲聊的人都停止交谈诧异的望向扛着刀的周来胜,其中一个人忍不住问道:“来胜,你家那头牛不是去年就卖了吗,你磨这口铡刀干啥?”

    周来胜轻蔑的斜了人群一眼,也不答话径自走了过去。

    刚才问话那人往地上啐了一口“呸,什么玩意,日子过得老婆孩子都吃不饱,把自己老娘一个人撵到村外边去住,整天还牛皮哄哄的,什么东西。”

    一人接言:“之前挺好的一个人,自从前两年信了那什么弘阳老祖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话头一挑起来自然就开始议论纷纷。

    “前两个月收麦子的时候,我们都收完了他也不去收,我就问他怎么回事,他跟我说弘阳老祖给他托梦,让他做什么神威大将军,以后锦衣玉食再也不用种地了。”

    “那他现在不是还没当上大将军吗,不种地他吃什么?”

    “我也是这样问他,你猜他怎么说,他说到时候自然有仙人给他送粮食,信那玩意都给自己信迷了。”

    “现在地里的活都是他媳妇和他老娘去干,要不然早就饿死了,他这么个人怎么能娶到这么好的婆娘。”

    “他媳妇就算再能干,迟早也得被他把这个家给败完,去年他不就因为要给弘阳老祖上供把家里那头老牛给卖了。”

    “为这事他还把他婆娘打了一顿,在这么作孽迟早让老天爷给收了。”

    哐当,两扇破门板被踹开,周来胜走进院子一眼就看到自己儿子,那是一个七八岁的小子,个子比同龄人矮一个头又黑又瘦。

    那小孩正在和着黄泥,把一个泥饼向内按出一个凹陷呈小碗状,再用力摔到地上,泥胎空腔中的空气就会被压缩从背面薄弱处炸开,发出砰的一声,这种游戏在濠州府本地话里叫做摔洼洼。

    男孩一看自己爹回来不敢再去拿地上的黄泥,怯怯的往后缩了缩脖子。

    “你娘哪去了?”看到只有自己儿子一个人在家,周来胜本就不好的心情更加糟糕。

    前两天教会的人来告诉他,神威大将军的名额不能给他了,但是可以让他做个参将,自己去年刚奉献了二十两银子,明明说好了让他做这个神威大将军,现在又不认账了,理由是自己一家子对弘阳老祖的信仰不虔诚。

    男孩见自己父亲面色冷硬,声如蚊蝇般说:“娘出去借面了,她说家里已经没东西吃了。”

    “臭婆娘一天天尽在外面给我丢脸,显着她了是吧。”撂下这一句周来胜顾自走进堂屋。

    天色越来越暗,几颗较亮的星星已经抬头可见,面色憔悴的妇人拎着一个小布袋子回到院中。

    总算是借到了一些面,刚又给婆母送了一些,再过几天地里种的玉蜀黍和豆子收上来,这段时间借的面也就能还给人家了。

    周来胜阴沉着脸看向自己媳妇。

    女人冲他笑了笑说:“我去做饭。”

    没多大会女人端上来一盆面疙瘩,给男人盛了一大碗,又给儿子盛了多半碗,盆里还剩下一些底子,也就几口的样子,女人不再往碗里盛,把那个盆子放到自己面前。

    “来胜,马上要收庄稼了,还是你和我一起下地去吧,娘的身体也不好,地里的活干不动了。”女人小心翼翼的说,目光里带着殷切。

    呼噜呼噜喝着面疙瘩的周来胜一听这话倏的抬起头,两眼直勾勾的盯住自己媳妇,压制不住的怒火涌上来,猛拍了一下桌子道:

    “种什么地!我让你们多念念经,多给老祖烧香磕头你们念了吗,磕了吗?”

    见男人立时又要发火,女人眼眶红了“可是念经磕头也不能当饭吃,狗娃和小花还这么小...”

    “怎么不能当饭吃?等我当了神威大将军你们想吃什么吃什么,想喝什么喝什么!”

    “来胜,你别再信那个了,咱们好好过日子不行吗?”女人声泪俱下。

    砰砰砰!桌子被拍的震天响,男孩赶紧把自己的碗双手捧了怕被震到地上去。

    “都是你们!我不是跟你们说了吗,只要信老祖,到时候我就是神威大将军,保教你们这辈子荣华富贵,你们为什就是不信,为什么不信!”

    周来胜想不通明明好日子就在眼前,娘也好妻子也好就是不愿意相信自己,一个个的都是目光短浅,现在害的自己神威大将军也做不了,只能做个小小的参将,那将来锦衣玉食还能有自己的份吗?

    想到这周来胜饭也吃不下了,来到正堂前拿出三根香,这香是教会的人送给他的,让他晚上供奉弘阳老祖的时候用,这香能帮他把自己虔诚的信仰传达给老祖,自己神威大将军的身份说不定还能被赐回来。

    烟气先是直直上升然后就开始打卷,最后消失在视野里弥散在空气中。

    供桌上是一个泥塑的人像,做工很粗糙,看着依稀像个盘腿坐着的老道,身上还涂着红绿的颜色,眉目一片迷糊。

    “狗娃,过来给老祖磕头!”男人语气严厉。

    男孩有些害怕父亲的目光,但还是走了过去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头。

    李来胜又把目光转向妻子,在那逼视的目光下女人只好抹了眼泪依着他给泥胎磕头。

    “小花哪去了?怎么吃饭还不回来?”李来圣这才注意到自己女儿不在。

    “她到她奶奶那去了,今晚应该不回来了。”妇人答道。

    “死丫头,一让她磕头就跑没影了。”

    夜已经深了,供桌上那三根香也燃了大半。

    孩子睡着了发出轻微的鼾声,女人低低的啜泣声响起,这日子还能过下去吗,已经是家徒四壁了,把这一季的庄稼收上来交了负税还了债剩下的不定能过冬。

    前两天一场大雨把秋收延后了几天,婆母那个身体已经不能再下地干活,这些庄稼只靠自己的话半个月也收不完,万一再下一场雨,那粮食就要烂在地里了,自己这一家子还有活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