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阴沉，马背上的刘且感到有一丝丝凉意，这让后知后觉的他觉察到其实秋天早已经来了，马蹄溅起尘埃飞快掠过，这条路是通往龙炉县的。

    在听那个男人诉说的时候石屋内好像没有回声，但这回声现在却出现在里刘且的脑海里。

    我十二岁便没了父亲，母亲一人把我和弟弟抚养长大，好在家中尚有几亩薄田，可以勉强度日，后来我和父亲一样到矿上做工，薪俸虽不多但也比只在土里刨食好上一些。

    家弟长大后也同我一样到矿上做事，攒到了一些积蓄后我们兄弟俩先后娶了妻子，他婆娘给他生了一儿一女，我自己也有一个女儿。

    可自从那姓曹的矿监来了之后，先是降低工人的薪俸，从原本的每日一百五十文，变成了每日百文，这还不算，他在矿山边上修砌宅院，不仅每家出工出力，还要捐钱财与他。若有不从的就开出工籍还要罚半年的薪水。

    仅如此我们这些矿工就已经节衣缩食才可度日，有人便提议不再去矿上做工，种自己的几亩薄田也饿不死人。可那曹钰竟开始向我们收取矿税，还说这是直接交给皇上的，我们不服就去到县衙去告，反被许知远警告若不纳税就是反民，是要掉脑袋的。

    纳完田税与矿税，我们这些矿工余粮都不够果腹，这就是大人所说的富县吗?

    两个月前一场大雨，矿洞里也蓄了小腿深的水，可那曹钰却不准我们先将积水排空再干活，只因为那样就要停工月余，我们不愿下矿，他就让监矿的军卒用刀架着我们进去采矿。

    不过半个月大部分人的腿脚就泡烂了，可即使是这样我们也要下矿干活，因为不多挣这一百文的话，我们连田税矿税都交不出，只能等着饿死。

    矿洞积水后深处便不好开采，那曹钰根本什么都不懂，就逼着我们采掘承重的石壁，我们心知这样迟早要出问题，可刀架在脖子上不得不从。

    我们就这样一锤一錾的给自己挖好了坟墓，终于有矿洞塌了，十四个人砸死在里面，其中就有家弟。

    “你们为什么不反抗?”刘且还是没忍住问了出来。

    “大人，继续挖矿是可能会死，但违逆曹钰就会被监矿的军卒当场打杀，况且我们一家老幼都在那里，谈何反抗。”

    “打杀了人命县令不管吗?”

    “许知远和曹钰蛇鼠一窝，打死了人命也只说是挖矿时受伤死的，赔个五十两银子就过去了。”

    “这次也是一人赔了五十两银子吗?”

    “十五两，一人赔了十五两银子，整好半年的工钱。可是大人，那是一条人命啊！他的妻子还在家里等着丈夫，他的一双儿女还要等他挣钱养活，十五两银子就买了我弟弟一条命，大人，我不服啊！”说到这里这个被酷刑折磨了一夜也没有求饶的汉子，此时却嚎啕大哭泪流满面。

    “大人，一人做事一人当，要杀要剐我洪大山都认了，如果您说话算数就请您让他们不要为难的家人，他们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我答应你的事自然算数，他们如果真的把你家人抓来我会保他们的。”

    洪大山刚要松一口气立刻又紧张起来“大人，早上龙炉县的县令许知远来过，他已经知道了是我绑的他女儿，他一定会去抓我的家人，求大人救救她们。”

    驾！刘且扬鞭催马，他现在也还没想好该怎么保住洪大山的家人，但是必须要尽快赶到龙炉县，人如果被通判处的差役带回府衙，那么自己还好施为，若是被许知远抢先一步抓进县牢，那他再想捞人就颇多曲折了。

    到达小王山时天已经快黑透了，失去所有颜色只剩下巨大剪影的山体像一头匍匐的巨兽，这让刘且有一种孤身闯入地狱魔巢的感觉。

    小王庄就在巨兽脚下，稀稀拉拉的灯火亮着，刘且没有直接进村，而是找了个低洼处把马拴在那，然后自己一个人摸进村里。

    四处寂静无声，好像村子里的人都消失了，连狗叫都没有，又往前走了一会这才听到有吵嚷声，顺着声音往前不久就看到一大群人男女老少都围在一户人家前，还有一些穿皂衣的衙役打着火把。

    “大老爷啊，我们家秀云是让矿上那些人给欺负死的呀，你要替我们做主啊。”老妪跪在地上泣不成声，面前是一具盖着白布的尸体。

    另一个穿着丧服年轻些的女子跪在老妪身边，一大两小三个孩子被她揽在怀里，她和孩子就那样默默哭着，好像已经没有了叫喊的力气。

    带着衙役来抓人的许知远对现在的情况也有些不知所措，他原本是想把这一家人先抓回去，到时候不怕那个该死的洪大山不开口。来了之后发现已经有通判处的差人在这里，但他们也只是守在门口，没有进去拿人。

    一问之下才知道洪大山的妻子今天早上已经自杀了，稍微了解一下情况才知道，洪大山这几天失踪了到处也找不见人，她妻子以为是矿上的人给他抓起来了，于是昨天下午就到矿上去要人，去了之后也没回来，老妪到矿上去找被告知已经离开了。

    今天早上她妻子回到家，问她去哪了她也不说话，抱着她女儿哭了一通后说有点困就回房睡了，她女儿去叫她吃饭的时候发现她吊死在了房梁上面。

    许知远看着跪地痛哭的老妪冷冷开口道:“你儿子洪大山在府衙当街杀人，现在已经被我们抓住就等着明正典刑，你这儿媳妇死的倒是时候，我看她是畏罪自杀，还把矿上的曹公公也扯进来，一家子恶民刁妇，我看不把你们都关进牢里你们是不会老实交代的。”

    “大山杀人了?”老妪听他这样说怎么肯相信，自己儿子那么老实一个人怎么可能会当街杀人。“大老爷啊，冤枉啊，冤枉！”

    “冤枉?是你儿子冤枉，还是你死了的儿媳妇冤枉?你儿子当街杀人铁证如山，至于你这儿媳妇，你说她是被矿上欺负了所以自杀，你有何证据?凭你一张嘴就想攀咬朝廷的人，既然你说她是被欺负了，那我们就当着大家的面来验验尸，看她是不是真的被奸污过不就知道了，来人呐，把尸体的衣服给我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