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呼唤
空旷的防空洞内,失去了加洛德异能控制的火势渐渐小去。得益于洞与洞间连接的小道,那边的火势没波及到二号防空洞,这个充作地下囚室的地方虽然脏了点,却也够二人稍事休息。
蓝弈珏和阿拉法特并排倚着墙坐在地上,闭口不谈刚才的战斗,他们都心照不宣的将其忽略。不远处井然摆着七具尸体,多出来的五具,皆是刚刚二人扫遍这些牢房找到的。死因都一样,头部中弹。根据体温等其他要素可以推断,他们都是卡娜逃走时顺手杀掉的。
蓝弈珏在胸前比个十字,将那几具尸体的衣服尽数剥去,细细查看其他地方是否还有伤口。
阿拉法特装模作样也在胸前比划个五角星,踢了一脚尸体,随口问道:“我以为你不信教的?”
蓝弈珏查看一番,心里有了结论,站起身在墙上抹了一把,这才回答道:“我是不信,但家里老爷子既信上帝也信道祖,这方面规矩比较多,忘记改了。”
阿拉法特轻哼一声,身为坚定的唯物主义战士,就是看不惯这些鬼了佛了的,有种出来和他打一架。
“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先听哪个?”
“好的!而且我不听坏的,只要我不听就没有坏消息。”
阿拉法特脱口而出,眉飞色舞的样子倒是心宽。
蓝弈珏没有理会他,转身向出口的方向走去,边走边说。
“好消息是,那五个人里没有罗义。坏消息是,我们不知道转移走的人里有没有罗义。”
阿拉法特之前也问过安德鲁,关押的人里是否有一个叫罗义的。可后者摇着头告诉他,自己从来没问过那两个调查员的名字。想来也是,他都是直接叫素材编号的,哪会去管物品叫什么。
“你怎么确定他们一定转移了人?而且那五具尸体,其中有几个面目全非,这你也能认出来?”
和聪明人一起出门的好处之一就是,你只需要充当杠精的角色,适时地问出“为什么”“怎么了”或是“我不信”等话语,便能白白获得他人的思考成果。
当然,阿拉法特本身不是不愿动脑的人,他怎么做的原因除了想知道蓝弈珏的看法外,更多是因为他喜欢这么做。
我是个懒虫,好耶!
“最好判断的是生活痕迹,这里超过一半的囚室都是有人居住的,五具尸体数量就对不上。其次根据加洛德的话语判断,至少最开始他们是想拖住时间,或者直接避免战斗的。而且卡娜战斗时你有注意到吗,她用的应该是日耳曼赫科军火公司的x-sp01,一个弹夹12发。”
阿拉法特耸肩,他听过这枪,算是最经典的那一批自动手枪。但在战斗中,他的视线一直集中在里贝罗身上,偶有余力也是在注意蓝弈珏,根本没有理会那咻咻发射子弹的是哪款型号。
“第一个弹夹她射全了,但第二个弹夹时我发现她在有意识的留子弹。这并不合理,因为那时战场形势不利于他们,她这种行为如同放弃抵抗。现在看来,恐怕那时她就已经做好了撤退的准备。这种行为同样说明他们身后没有其他人收尾,她要留着解决活口。以这个基地的性质来说,这明显不合理。所以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其他人手要负责转移看押,从而只留有三个进化者断后。至于身份,那不是认出来的,是推断。那些尸体手上有很多针眼,那是长期注入药剂和抽血留下的。他们的身体状态很差,可以说死之前都是命悬一线。”
“你之前说有两名调查员被关在这里,而罗义的笔记中曾提到,他是第三个接下任务的,前任调查员都失去了联系。联想一下,我个人认为罗义成功的逃了出去,却遇上了什么难以解释的事情,以至于他留下了诸神的字眼。再者说,如果这两个调查员里确实有罗义。那我相信这些人只是没有良知,而不是没有脑子。退一万步说,就算他们真的要拿调查员做实验,也该追求长久的实验素材。而他最后一篇日记时间是1月7号,今天才16号,短短九天,不至于到这种地步。”
蓝弈珏一大段话说完,稍稍停顿,又幽幽地说道:“至少我不会为了短期的成果,而废掉一个难得的材料。”
阿拉法特自然知道安德鲁博士不会拿调查员做试验,而刚才的长篇大论他简短的提炼了一下核心内容。
意思是,你小子就等着和我去找诸神干架吧!梵天,你根本不在息印,你去哪了?来!阿拉法特,给祂整个活,走!忽略!ጿኈቼዽጿ。
阿拉法特摆出一副苦瓜脸,心里却是泛起波澜。
蓝弈珏这个人很死板,或者说是直接。他的生活中没有太多乐趣,行为举止都是为了某种特定的目的。刚才他故意想让加洛德的咒语完成,阿拉法特本以为他只是借此逼出自己的真实水平,可此时他却觉得这话说的蹊跷。
加洛德念咒时牵引着一丝气息,微小却无比沉重。同样的感觉阿拉法特只在星首格蕾丝·波拿巴身上察觉过。
阿拉法特相信蓝弈珏不可能察觉不到那一丝至高独有的灵压,但他依然选择了放水。
这是很奇怪的,他任由一个不知道水平的敌人苏醒,完全是在拿生命试错。
但这不是没有理由能解释,阿拉法特在战斗时就想过那种可能。
蓝弈珏的目的,可能是真的想与所谓的神明至高交手。
他不得不承认,这个想法极其疯狂,以至于想想就会激动到颤抖,其中风险与利益都非言语能讲述。
最最重要的是,这肯定很有意思。
但一时热血过后,阿拉法特还是冷静了下来。
的确,加洛德是个很合适的选择,他不过灵源境,就算降神成功也不可能拿回全部的神之权柄。借其残躯,以此窥探古代神祇的奥秘,这是难得的机会。
但阿拉法特不想死,所以他也不想赌。
赌加洛德降神完毕后不是他们二人的对手。
防范于未然,以右手为代价,阿拉法特射出了致命一击。
不过有一点,阿拉法特也会怀疑,那尚未发生战斗的天平两旁,是否真的只有三人的性命作为筹码呢?
降神后的加洛德必然暴走,若是拦不住,这圣城便将化为地狱。
这座城市以及这百万计的人口,早就在无形中被少年漠然地推上了赌桌。
但这些话不能说,也不能问。蓝弈珏或许有自己的考量,这些不过是臆测,任何人都不该背上对生命莫须有的亵渎。
阿拉法特正想着,一个没注意撞上他人后背。抬眼望去,是走在前面的蓝弈珏停下了脚步,满脸戒备。他扫视四周,手中无极凝聚成形。
“你听到了没有?”
突如其来的发问令花孔雀有些不明所以,他细细回想刚才,然后摇了摇头。
蓝弈珏眉宇皱起,他方才明明听到了一声呼唤,可却找不到其传来的方向,这才询问同伴。
那语言听着像是古息印语,带有口音,但不影响听懂。
“不要,离开。”
“不许,离去。”
那诡异的呼喊断断续续,拼成两个句子。
阿拉法特不以为意,他和蓝弈珏战斗后仍保持主动的神识感知,识海中防空洞里一片寂静,只有二人的呼吸声。
眼下快走出去了,兴许是不小心听到了谁家的梦话或是电视里的肥皂剧台词。
但未等二人再次出发,阿拉法特的脸色就变得奇怪起来。
他扭过头,生硬地吐出一串句子。
“不要离开,不许离去。”
他用的是息印语,可蓝弈珏没反应过来。
原因很简单,因为阿拉法特不会息印语,而且这句话他讲的很烂,以至于蓝下意识的当成了其他语言。
但当后者意识到这句话的含义时,二人同时转过身背靠在一起。
“我没听到。”蓝弈珏有条不紊地说道,“你听到的时候,我没有听到这句话。”
阿拉法特也明白过来,两人都是开着神识感知的,按理说范围内的任何动静都不会漏掉。可眼下他们没一人能确定这诡异呼唤的来源,答案只有一个。
因为这是直接出现在他们识海中的。
进化者和普通人的思维差异在此刻表现出来,普通人或许会惊恐,但他们的第一反应是敌袭。
空气在此刻宛如凝固,紧张的氛围整整持续了十分钟,二人才松了一口气。
在此期间,他们并没有再听到那诡异的呼唤,而感知告诉他们,有一人趁此期间来到了防空洞洞口。
望着那向上爬升的小道,阿拉法特先一步走去。
距离渐渐靠近,雨声越来越大。昏暗的光以斜角洒落在洞口,阿拉法特探出头,是一处沿街宅邸的屋内。
家具没有明显积灰,桌上甚至还有咬了半口冷掉的馅饼。想来作为掩护的同时,这里还是正常休息的地方。
二人没有停留,打开大门,向外望去。
凌晨的街道上廖无人烟,停着稀拉的几辆小车。哪怕是圣城也有疲惫的时候,夜深了,只余几根路灯仍然坚挺着,散发出微弱的光。兴许雨水渗进了电路,其中一个灯泡时明时灭,最后卟滋的声音响起,半边街道彻底暗了下去。
大片乌云盖住了天空,夜雨淅淅沥沥。忽的冷风吹过,鞭挞着云团们前进,终得云开月明,一缕柔光流下,照亮了街对面的人影。
他打着一把长柄黑伞,黑色的呢子条纹西装熨烫得笔挺,尺寸合身,袖口处露出那骨节分明的手腕和不菲的腕表。
他没有打领带,打底是件淡蓝色的丝绸衬衫,领口又藏着定制的装饰夹片。配上高顶礼帽和银制单片眼睛,整个人肃穆文雅。
他似乎等了二人许久,皮鞋上不免溅了些泥水。他取下帽子朝阿拉法特远远鞠了一躬,而后又立定不动。
他与身后城市站在一起,显得格格不入。
“你认识?他穿的像是来出席葬礼。”
蓝弈珏挑眉,问道。
阿拉法特看了许久,竟是收起平时那副作态,颇为正经。
“如果在这里的是他的话,那大概是的。”
“是的什么?”少年不解。
“他大概是,出席了他和他父亲的葬礼。”
阿拉法特轻笑一声,没有冒犯之意,他只是读懂了对面男子的唇语。
“他说,听从自由的呼喊,他杀死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