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川北城门。

    云佳儿躲在狭窄的巷道中，探出脑袋往牧王府的方向一瞧。

    有妇人带着孩子上街买物件，正巧有卖糖葫芦的，那孩子便缠着妇人要买一串，卖糖葫芦的见状就停了下来，劝说不肯为孩子买糖葫芦的妇人。

    “夫人，孩子想吃就买一串吧。”

    云佳儿躲回了巷子，来回走了两圈，盯着天空发了会儿愣，估摸着应当过了一刻钟了，又探出脑袋往牧王府的方向一瞧。

    买糖葫芦的还在劝说妇人。

    “孩子还小，喜欢甜甜的，不如就买一串吧。”

    云佳儿躲回了巷子，蹲下来寻找蚂蚁，找了一圈没找到蚂蚁，估摸着应当过了一刻钟了，又探出脑袋往牧王府的方向一瞧。

    买糖葫芦的还在劝说妇人。

    “我这糖葫芦可干净的很。”

    云佳儿躲回了巷子，对着墙壁数砖头，慢慢数到二十，却不自觉地越数越快，虽心觉不妥有所放缓，但终究还是同后面追着什么似的有些紧张的意味，估摸着应当过了半刻钟，又探出脑袋往牧王府的方向一瞧。

    买糖葫芦的还在劝说妇人。

    “夫人，真的买一串吧。”

    云佳儿躲回了巷子。

    不会吧！

    为什么贺落城和孙丁卯还不来汇合呢？不会是千官冢还是告诉了贺落郡什么，孙丁卯被揭穿了吧？！

    那样的话，阿落不就很危险了吗？！

    云佳儿脑袋一片空白，唯有“碧落不会有事的”这个信念在心里坚固着。

    依照贺落城的计划，目前最紧要的是阻止漠国的军队开进郎中关与贺落郡码的人合势，真的让贺落郡与萧定羽合作成功，十万大军从原本的大阮屏障牧州齐攻毫无准备的皇都，那真是一攻一个准。就算皇都之前还有盛城屏障，形势对大阮也是极为不利的。

    萧定羽若早有准备，不断增兵，切断地方对皇都的援助，那皇都被拿下是迟早的事。

    密信有言，贺落郡与萧定羽各持符半份，以此为凭证，见到契物，则漠国将依照承诺让军队南下过郎中关助贺落城攻打皇都，若见不到契物，则先前的承诺作废。

    遇到极为重要的事情需要承诺，人们往往会采取这样的方式。将符一分为二，承诺双方各持契半份，待到履行诺言的时候，双方取出各自持有的半份契，若双方所持契能合二为一则履行承诺，若双方所持契无法合二为一则承诺作废。

    而在贺落郡与萧定羽结盟一事中，其实是双方各放开部分信任给对方，这是双方得以合作的基础。贺落郡抽调银川物资增援自己的军队是要防萧定羽趁机吞并大阮，而萧定羽也不会全信贺落郡所言，她自然也要防范贺落郡联合皇都给她下套意在歼灭漠国军队的有生力量。

    由于双方都不是完全信任对方，甚至可以说信任薄弱，所以这时候符契就发挥了它的作用。这份符契如同物证，证明着贺落郡和萧定羽放开给对方的信任，也因此双方才做出密信中所言之约定。

    以如今的形势看来，阻止贺落郡与萧定羽实现结盟的最快办法，就是盗走贺落郡手中的半份契。萧定羽那边见不到契物，自然得再考量考量合作的基础，或者她也可能怀疑牧州生变，总之，原定规划被打乱，萧定羽想让漠国军队过郎中关南下的事得再往后延一延了。

    孙丁卯将带着乔装的贺落城进入牧王府寻找符契的下落，同时想办法将碧落等人救出来。考虑到自己不会武功，发生什么事情容易拖后腿，云佳儿就自己要求到城北边联络贺落城在城外的帮手，也算是把自己摆到了最有用的位置。

    至于和城外联络的方法，自然就是云佳儿先前想到的利用河道的那招。

    她是最先动作的，昨天就过来不断在河道中扔入消息，但凡有一片漏网之叶顺河道流到外边护城河去，贺落城的人手就能得到消息提前做好接应的准备。

    现在这时候云佳儿虽不大清楚具体的时间，但她也隐隐感觉已远远超出他们先前约定汇合一起出城的时间。

    “希望大家都平平安安的，可千万别让贺落郡察觉端倪。”云佳儿默默在心里祈祷。

    ……

    碧落边提着气边在牧王府书房翻找，翻了一圈，焦急地摇摇头：“什么也没有。”

    “也许有密门？”方整整插了一句，她翻东西的手有些颤抖。

    贺落城再次询问孙丁卯：“孙先生可有有关此事的印象，就是再细碎的线索也行？”

    孙丁卯边摸索牧王府书房的墙壁边道：“若是千官冢还有可能从牧王那里听来一些零碎的，牧王对于我，总是没有那么信任。尤其事关符契、事关谋反，牧王对此事必然是慎之又慎。”

    “方夫人可有听邰女主说起过牧王府密门之类的事吗？”贺落城换个人继续问。

    方整整吓到了，回道：“没有，没听过……牧王是不是快回来了？”

    孙丁卯斟酌道：“或许……随身携带着也不是没有可能？”

    如果真是随身携带，那还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王爷，”赵生建议道，“还是先出城与我们的人汇合之后再想办法夺取。就是牧王随身携带着，他必然也要命人将这东西送到郎中关去。”

    赵生所言有理。

    贺落城立刻下了判断，他们这边带的人太多，这时候再在牧王府拖延，一旦贺落郡回来是一个也走不了，不如留得青山在，之后再寻机会。

    “撤。”

    孙丁卯点点头，带头走出去，手正碰到门沿，旁边的赵生一把按下。

    有人！

    贺落城眼神示意所有人找地方藏好。

    但他们人实在太多，整整七个人，书房那么点地，藏两三个人还藏得住，七个人藏了也能被立刻发现。何况，贺落城确实对贺落郡的武功水平没什么底，他与贺落郡终究是七年没面对面见过了。

    面对此情况，贺落城调整策略，示意孙丁卯带着碧落与方整整躲好，他与赵生等三人缓了气息守在门后。——如今情形不如兵行险着。

    “王爷。”费昉得刚转过走廊尽头的拐角，就看见贺落郡往书房走来。

    于是两人停在书房前谈话。

    “什么事。”

    费昉得抱拳见礼：“王爷，东西都已备好，随时都可……”

    “贺落州呢？”

    “太子殿下与薛大人、洪大人等八位大人在东宫编写诗集，据说还要琢磨什么音韵的东西。”

    “他倒是好兴致。”贺落郡想起了些许往事，改口道，“他的兴致一直不错。说到底，还是他看得开。”

    “不如……”费昉得比了个“杀”的手势，建议道。

    “不。”贺落郡理了理衣服，心情很是不错，“他要是死了，大阮的江山交给落都那个小鬼，恐怕掰不过萧定羽，更不要说北国十六胡和南域各国还等着分一杯羹。”

    “我只是要让那个人知道……”贺落郡抬起眼皮，滔天的恨意在如冰面冷寂的眼眸下流转回荡，“踏着别人的尸骨成就自己的丰功伟绩是要遭报应的。而他的报应，就是我。”

    贺落郡如此言，费昉得也不再多提，只说：“是。”

    “王爷……具体什么时候动手？”

    贺落郡正要推门，闻此言又停住对费昉得下令道：“围攻皇都之时。就算不能让他与皇宫一起付之一炬，到时候皇城内焦外困，我倒要看看他能撑多久。”

    “是。”费昉得领命退下。

    门内贺落城都不由一惊，让皇宫付之一炬——莫非贺落郡还做了其他安排？！

    倒真是他算漏了，红霜火烧墨轩阁一事，杨瑛提供的两桶油能查到出自中道油监管的油仓，只是他当时没想到一点，单只为了烧一个墨轩阁偷运油桶入皇都，很可能风险与收入不成正比，但若是贺落郡偷运大批油料入皇都用来火烧皇宫而杨瑛只是从这批油料中调用了一小部分……

    书房的门被推开一条缝隙，门缝正透过一束光，贺落城与赵生三人手中剑也闪着一抹光亮。

    若能一击斩下贺落郡的头颅，那事情就会简单很多。

    贺落城将气息沉得更深了，剑一点点抽出，他像蓄势待发的狩猎的毒蛇，试图用毒液彻底杀死猎物以及猎物身上所背负的一切。如果一个猎手狩猎后要躲避追踪，那么，光抹去自己的行进路线还远远不够，同时抹去猎物来时的痕迹，他才不会暴露自己。

    “吱——”门缝开得更大了，正对门的桌案已能看到半张，贺落郡眯起了眼，左手缓缓拔出腰际佩的长剑。

    有人。

    移动了书房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