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卡抬头的瞬间，童师叔便察觉到了不对，衣袖一抖已是一道蓝芒飞出，想要制住卢卡。可仍是晚了一步，卢卡口中的蜡牙内，存放的是韦那罗特制的石粉。咬破的一瞬间便燃起高温，并且释放毒气。再加上卢卡已有求死之心，更是直接将毒粉吞入了腹中，故而不到片刻便脖子一歪，已是没了声息。

    童师叔上前检查后，转头朝高公绘摇了摇头，示意已经没救了。

    “听其方才后面所言，应是吐蕃之语，只可惜不知道说的什么。”高公绘有些遗憾于卢卡的果断自尽，让自己断了线索。

    “其方才所喊，乃幸饶弥沃如来佛祖的真名，那是吐蕃西部旧贵族所信仰的雍仲本教之神。”童师叔却是开口说道，而后看着盯着自己的众人，又补了一句：“曾在道观中看过其教中的印本象雄大藏经，在上面见过这个名字。”

    但高公绘的重点却不在此，而是问道：“童道长懂蕃语？”

    “少时曾随师父游历，去过吐蕃。”童师叔言简意赅的说明，见此高公绘也不再问，转而面向门外的富经纶。在卢卡从地上诈尸的一瞬间，富经纶便以远超他那富态身材的速度冲出了屋子，直到确定安全了，才在门边探头探脑。

    “富员外，此人并非你家远亲，那么他的尸体我们便带走了。至于你远亲的尸体...”高公绘唤来天武军士兵，“把整座院子再仔细找一遍，把尸体找出来。”

    富员外自是带着讪笑点头。

    不一会儿，有天武军士兵来报，在院中水井底，找到了一具被割了脸皮的少年尸体。经过比对，与屋内那面皮符合。

    “富员外，这尸体已经找到了，接下来您便看着自行处理吧，您看如何？”高公绘口中虽是带着询问，但语气却像是通知，说完便让天武军带着卢卡的尸体离开了。

    留下富经纶看着那没了脸皮的尸体，喉头上下动了几下，最终还是吐了出来。

    ...

    “多谢两位道长今晚相助，可惜公务繁忙，他日必将登门道谢。”高公绘既是感谢相助，同时也是感谢刚才童师叔出手相救，挡住了卢卡那致命一刺。

    包围着富府的天武军逐渐撤出了巷子，原本也要离去的高公绘一抬眼却看见了正在富府隔壁的王府门前探头探脑的胖子齐纳言，不由心中一乐，向他招了招手。

    齐纳言自然知道高公绘是谁，之前在刘总管与高公绘交接之时，齐纳言也有陪同前往。

    因此齐纳言屁颠儿屁颠儿的，像个滚动的蹴鞠球一样来到了高公绘面前，略一行礼，而后才开口道。

    “高大人，方才乃是王爷让小的出来打探的，不知此间发生了何事？”

    高公绘大概讲了一下事情经过，提醒王府最近要多注意，而后才出言问道。

    “世则那小子呢？还在王府上吗？”

    “因为东城街巷被天武军封锁，高少爷此时还在府上，尚未回去。”齐纳言恭敬的回应。

    “一刻钟后东城街的封锁便会解除，本将公务繁忙先走了。你记得让世则那小子早点回家。”

    齐纳言点头称是。

    片刻后，天武军已完全撤出东城街巷，从封锁东城街，到抓住卢卡，过了近一个半时辰。而接下来高公绘还需回巡检司处理首尾，并且把卢卡的尸体移交刑部殓房验尸。

    伍、童二位道长，在街口与高公绘道别之后，也上了马车，往内城西北角的司天监府邸而去。司天监中，除正副监正与朝廷官员外，其余的天师道之人皆是吃住修习在司天监府邸内。

    而在天武军撤走后，富府小院内，富经纶吐够后，吩咐下人先将尸体收敛，待明日再下葬。而等下人离开后，四下无人之时，少年的口中张开，一道黑影爬出，迅速的翻过院墙，潜入黑暗中往北而去。

    ...

    却说齐纳言在门前问清事情经过后，回到王府，来到了赵朔所在的小院子里，向赵朔转达之后，才有些带着幸灾乐祸的说道。

    “还好那匪徒是跑到了隔壁富府上，要是进了王府，王爷说不定还能领个襄助之功。可惜那匪徒只是杀了个富家的远亲，要是能给富府那富经纶干掉就好了。”齐纳言语气中显然是对那富家颇有成见，这引起了赵朔的好奇。

    “看老齐你这语气，这富家莫非与府上有些过节？”

    “王爷有所不知，这富家乃韩国公富弼之后。可那韩国公富弼，晚年在先帝朝中时，极力反对新法，为先帝所记。后虽功成身退，却再无荫及后人，几代公侯之家，就此沦落。到如今，仅剩其子富绍庭官居一地通判，不复祖上荣光。

    而自那之后，富家便有意培养家中族人往商事发展，仗着以往的人脉，富家聚起了海量财富。但富家的产业与王府多有重合，是王府在各地产业的劲敌。

    并且...”齐纳言说到这顿了一下，看了眼赵朔，犹豫之后才说道。

    “先前王爷被一石头砸中之事，刘总管也怀疑乃是富家所为。因此，这富家出事，小的自然是高兴的。”

    “难道富府上没有护卫吗，怎么那匪徒这么轻易就潜入进去了？”这时，一旁的高世则出言问道。

    “回高少爷，富家的地位不足以豢养大量护卫，而有战力的异士皆是被家主富绍庭带到了绛州那边去了。这边居住的大多都是富家分支，除仍在家中蒙学的富直柔外，并无其他富家直系。因此有战力的护卫，应该皆是在富直柔院里。”齐纳言显然对富府情况相当了解，听到高世则发问当即便回答道。

    听闻此言，几人皆是轻轻颔首。

    既然搞清楚了经过，鬼火案也大概告一段落了，赵朔便让齐纳言将高世则与高进送了出去，让他早点回家。

    可待众人走后，独自在庭院中坐着的赵朔却喃喃自语着，声音之低连站在身后的周客都没能听清。

    “这鬼火一案，听那案发过程，以及最后那匪徒自尽的手段，确实像是白磷造成，但威力却比我认知中的磷火要厉害的多，难道这也是超凡力量造成的？”

    “但细节方面我并不知晓，高公绘只说了那刺客咬碎了一颗能释放火焰与毒气的蜡牙，却没有细说。”

    “我已让高世则回去之后详细询问一下事发经过了，希望明天能有更多线索。”

    “总觉得此事还会有后续，那匪徒临死前的大喊我隔着院子都听到了，好像是‘这座城池将会被点燃’？看来是还有同伙的。”

    赵朔总结着这鬼火案的线索，有一搭没一搭的思索着。这件事从头到尾都跟赵朔没什么关系，赵朔关心此事，纯粹只是对于超凡事件的好奇罢了。无论是鬼火案还是鬼头案还是其他的案子，只要是关于超凡力量的，赵朔都会带着一种听故事的心情去了解。

    ...

    另一边，伍道长与童师叔的马车，在驶向司天监的路上停了下来，伍道长将童师叔送到了西城街巷前，而后才转身上了马车继续前往司天监。

    童师叔转身进了巷子，走过两个巷口，便来到了一座低调朴素的府邸前，敲了敲门。

    不一会儿，便有轻快奔跑的声音传来。开门的，乃是一与童师叔年龄相仿的女子。脸上洋溢着开朗的笑容，冲着童师叔说道。

    “小梦，你回来啦，事情办得怎样了？老师等你好久了。”

    “姐，只是件小事情，不过与吐蕃雍仲本教那边扯上了点关系，待会儿在老师那儿再细说。”在伍道长面前颇有气度的童梦，在面对自己的姐姐童薇时却显得亲切。

    虽然气质仍是清冷，但语气中却带着感情。

    童薇挽着童梦的胳膊叽喳着往府内走去，而童梦只是微笑，不时应和一声。

    这座府苑并不大，其中居住的人口算上姐妹二人也不过十来个。因此只是走了一会儿，两人便来到了主院的书房内。院外并没有人看守，只有书房中仍点着油灯。

    进了书房，只见一年近古稀的慈祥老人正坐在书桌后，笑呵呵的看着姐妹二人，显然是知道童薇出去接童梦的。

    “小梦，事情办得怎样了？”老人询问。

    “老师，确实与您卜卦有关，地火明夷确有征兆。”童梦向老人仔细的讲解了鬼火案的经过，这些她专门询问了高公绘。

    “我听那匪徒临死前的呐喊，似是此事并未完结。其同伙仍策划在城中生事，事关超凡，老师还应早做准备。”童梦看着正在思索的老人，出声提醒道。

    张昌辅回过神来，他方才在思考着今日早晨的第二次占卜结果。

    昨夜，张昌辅通过简易的占卜得到了地火明夷之卦，但因没有具体线索，便暂时搁置了。而待今日起身，心血来潮的张昌辅去了司天监认真的卜算了一卦，得出了今日将有事发生，且与昨夜的地火明夷卦象相关。

    于是张昌辅便让童梦前去调查近日与火有关之事，便知道了鬼火案。恰逢此时高公绘遣人前来寻求帮忙，张昌辅便以童梦新入司天监要熟悉事务为由，让伍道长带着童梦一起去往了现场。而如今得到结果，是此事竟与吐蕃有关，这让张昌辅稍有些惊讶。

    张昌辅乃是神宗朝年间上任的司天监内司监正，而让他上任的资历，正是神宗熙宁年间的熙河开边。那次神宗出兵，张昌辅作为司天监随军的司隶，在战中立下汗马功劳，而后回朝后便被前任内司监正提拔，先是推举到了外司任副监正，而后藉着元丰改制的当口，将张昌辅推到了内司任监正。而这一做，便是近十五年。

    至于为何张昌辅会对吐蕃参与此事感到惊讶，仅仅只是因为，熙河开边后整个吐蕃西部几乎都被打散了，谁曾想竟还有闲暇插手宋朝之事。而张昌辅之所以认定乃是吐蕃西部出手，而非被人雇佣或是他国栽赃吐蕃，其中原因有三。

    一是那匪徒使用的巫力，那是吐蕃贵族或是旧贵族独有的，吐蕃的超凡力量一直都牢牢的把控在上层贵族手中，普通蕃人是无法接触超凡的。

    二是匪徒临死前呼喊的蕃语，那个幸饶弥沃如来佛祖的真名，亦是吐蕃诸部旧贵族间的信仰。与旧贵族不同，普通的吐蕃人自松赞干布时期佛教入蕃后，更加信仰以密宗占主导的佛教，即藏传佛教。

    三则是行事风格，普通信仰藏传佛教的信徒，如亲近宋朝的唃厮啰国臣民，上下皆有严格的戒律。不似信仰雍仲本教的旧贵族一般，非但保留血祭、禁忌、巫术等带有原始宗教色彩的特征，并且其信众皆是狂信徒，近乎死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