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赵聪的问题，女孩儿明显不知道赵聪为何这样问。

    “那换个问题，你的头发为何是赤色的？”赵聪没有追究到底。

    “听母亲说，我自小头发便是赤色的，我也不知是何原因。”女孩儿说话渐渐顺了起来。

    “那你的母亲呢？”赵聪顺着话便脱口而出，话一出口赵聪便反应过来，止住了嘴。

    “家里只剩我一个人了，在北边回来的时候...有好多山匪...爹和娘都死了，就剩我一个人了。”女孩儿眼中露出了一丝悲伤，眼眶也微微泛红了起来。

    赵聪蹙起眉头，但语气却变得更温和了些。

    “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吗，如果是遭到了劫匪，说不定我们可以帮你。”

    听此女孩儿眼中升起了一丝希望，然后便略带着哽咽的诉说了她为何会流落到此。

    女孩儿名叫刘溏，乃是一小商贾人家的子女，由于家中无子，所以刘溏的父亲是准备将其培养成接班人的，所以出去走商收货的时候都会带着刘溏。

    此次便是刘溏的父母带着刘溏前往边关榷市收购西夏的羊皮羊毛与清白盐。原来，宋朝虽然对西夏宣战，但有见识的人皆知道，出兵大概率会是在秋收之后，因此便想抓住这最后一段时间，再跑两次商贸。毕竟一旦打起来，不知何时会停战。而刘溏的父亲只是个小商贾，想要远离边关前往内陆避战就需要攒点钱，所以便想在走之前再赚一笔。

    因为刘溏的父亲是想着收了货直接南下找个城市后便不再回来，于是便把家里人也带上了。

    之后刘溏的父亲在边关的黑市收购了大量的货物，也雇佣了一队护卫，便准备南下。

    刚出发的第一日白天在路上都很顺利，但到了晚上吃饭时，才发现饭菜被下了药。然后便是一个长得很吓人的山匪领着一堆人冲了过来，要把商队里的人都杀了。

    好在那天刘溏的母亲因为将要远离故土，心情不好便没吃饭，反而没受影响。之后刘溏的母亲带着几个中毒较轻的护卫，拼死突围，但在跑到河边的时候还是被抓住了。但临死前刘溏的母亲用尽全力把刘溏推进了河里，让其顺流而下。

    刘溏并不会游泳，因此很快就在水中晕了过去。而等刘溏再次清醒过来时还在河里，飘了好久才到靠岸。上来之后便已经到了龙王庙这附近了。刘溏进这座庙的时候想找找有没有吃的，便仔细的搜索了庙里，然后便发现了供台下的小隔间，因为怕那群山匪追上来，便在里面躲了几天。

    “娘亲把我推下河的时候，在我怀里放了块饼子，这几日便是靠着那块饼子活下来的。原本我明日就要离开这里了，谁知你们刚好到来。我以为是那些山匪追赶过来了，情急之下便躲了起来。但是后半夜我听了那两位大哥的谈话，才知道你们并不是山匪，便想出来偷偷看看你们是何人。然后出来之后发现了放在一旁的吃食，因为实在太饿了，没忍住便拿了一块...”刘溏说到这里有些微微脸红。

    听完了刘溏的遭遇后，庙里大部分人的心情都稍微放松了下来，毕竟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儿，不太可能编出一个这么完整的故事，因此大致上众人都是相信的。唯有赵忠和赵聪少数几人仍有疑虑。

    听刘溏所说的，从商队饭菜被下药，到刘溏母亲心情不好没吃饭，再到突围甚至将刘溏推入河中皆可理解。但刘溏说她不会水，被推入水中很快便晕厥过去，按理说应该刘溏是会被淹死的，但刘溏却说她醒了之后还飘了好久才靠岸，如果她醒了，不会游泳的话，不应该会再次沉入河里吗？这点刘溏并没有说清楚。再结合方才刘溏方才说她在地下隔间里，却听到了虎子和赵忠的对话，并且之后脖子接了虎子一记刀背却像是个没事儿人一样，赵聪等人皆觉得此事尚有疑虑。

    但见刘溏已经大致说清了来历，而且心情也显得很低落。在略一思忖之后，赵聪等人便决定不再细问，毕竟此事虽惨，但却并不关自己等人的事。

    “既然是个误会，那便说清了就好。我们只是在此借宿一晚，明日便要离去。那一顿干粮也无需你偿还了，今晚便各睡各的吧。”赵聪虽是对刘溏有些好奇，但并不想多管闲事，于是决定就此打住。

    刘溏清澈的眼睛看了众人一眼，然后轻声谢过了赵聪的干粮，然后回到了地下的小隔间中。见此众人也各自回到了各自的位置，只有赵聪这次把睡觉的床铺拖到了离隔间入口稍远的地方，他可不想再次睡到一半，突然被一个披散着红发像是厉鬼一般的身影给吓到。

    星移月迁，一夜无话。

    翌日清晨，早起的众人吃了顿简易的早餐，便开始收拾营帐准备启程。赵聪在吃饭的时候发现刘溏也已从小隔间中出来了，正站在龙王像旁看着众人，便给她也拿了一份。刘溏也只是轻声道谢，便坐下看着众人细嚼慢咽，清澈的眼睛不时转动。

    待赵聪吃完后，外面的众人也已经收拾完毕了，赵聪便起身往外走去。

    “殿...殿下，我可以跟在你身边，一起去北面吗？”身后清脆的声音传来，赵聪刚跨过门槛的脚步一顿，随后另一只脚也踏了出去，这才转过身来看向刘溏。

    “你知道我的身份？”清晨微弱的阳光打在背上，将赵聪的脸笼罩于黑暗中，看不清表情，语气平静无波。

    “小女子不知，只是昨晚听到外边两位将军谈论时，称呼公子为殿下。”刘溏微仰着头，看向门口站着的赵聪。

    “所以你是听到了我们要去剿匪，想跟着我们一起，为你家人报仇吗？但你怎知我们要去剿的那一批山匪便是杀害你亲人的那批呢？”赵聪的语气稍微有了些情感。

    “昨日殿下不是问小女子为何是赤发吗？”刘溏并没有直接回答，反而说起了赵聪昨日提问的问题。说着刘溏顿了一下，似乎仍在考虑是否告知赵聪实情。清澈的眼中闪过了迷茫、仇恨和感激等各种情绪，最后化为了坚定。

    “因为小女子乃是天生异人，因而能隔着很远听清他人言语，因而能在水中漂流许久而无事，因而天生赤发，因而...才招来了祸患。”说到最后，语气中已经是有了些许悲伤。

    “天生异人...原来如此。”旭日在远山探出了头，照在赵聪身上的阳光也更亮了些，稍微看清了赵聪的五官，话语中透露出一丝了然。

    “那日被母亲带着逃亡的途中，那群匪人在身后追赶时，有过一些谈话，他们以为无人能听见，但小女子却真切的听见了他们说什么。”

    “他们说，‘不要伤了那个小姑娘，那是寨主指定要的，可以卖大价钱的！赶紧把其他人杀了，把那个小姑娘带回青峰寨！’”

    赵聪像是没听出刘溏语气中的悲伤，仍是自顾自的问到：“带上你有什么用处？天生异人潜力虽高，但也需要时间才能发掘。我虽然同情你的遭遇，但是世上总会有更悲惨的存在。不如我给你点盘缠，你自己往南自寻生路。剿匪的事情反正我们本来就是要做的，就当是顺手给你报仇了。”

    刘溏似乎是没想到赵聪会直接拒绝，表情有些无措，手指捏住了衣角，不知如何开口。气氛一下安静下来，两人一人在门内，一人在门外，阳光变亮后照射过院墙，投下一条清晰的交界线，像是隔着两个世界。

    许久，没等到回答的赵聪似乎是轻呵了一声，从袖中摸出了两块银子，又从包裹里拿出了一块干粮，放在了门槛上，起身便准备离去。

    “我想亲手报仇！”刘溏大喊出声，“我想亲手砍下凶手的头颅！”阳光爬过院墙，绽放出了明亮的色彩，刘溏看清了赵聪挂着笑容的面容。

    “你可会骑马？路上我可没工夫带着你。”

    刘溏眼眶泛起了红晕，那阳光打进了屋内，映在了她的赤发上，泛起耀眼的光芒，像是连通了两个世界。

    “会！”

    ......

    塞门寨，位于安塞堡西北二十里左右，这天午时刚过，一队骑兵便从远处延绵而过，并不入内，继续往西北而行。又过了半个时辰，队伍抵达了土门附近，这也是杏子河的尽头了。

    “休整一下，吃饱喝足，下午进山！”虎子的声音从前方传出，然后随着传话一层一层的扩散。

    刘溏从那匹原本是背负物资的马匹上下来，跑到赵聪左侧，伸手将其扶了下来。

    “元祐三年时，塞门寨曾受到西夏大举进攻，时任大将米赟阵亡，将士人心浮动。值此时，有一名为刘法的将领挺身而出，领兵反击，猛攻西夏靖边，杀敌五百多人，焚毁帐篷万余，缴获牲畜铠甲万余，一举扭转了战局，也拯救了塞门寨。”赵聪下马后继续给刘溏讲述关于方才路过的塞门寨的故事。

    “那后来呢，那位刘将军现在如何了？”刘溏好奇的询问。

    “刘法将军因功升任为鄜延路第三军的主将，目前正驻扎在保安军。”赵聪正色回答，刘溏也认真的记下。

    赵聪最终还是决定带上刘溏，但也跟刘溏说好了，如果能生擒青峰山匪徒，会在问清楚对方事情真相后留活口让她亲自动手。而作为交换，复仇之后刘溏便跟在赵聪身边，为赵聪办事。这是赵聪在权衡了自己的复出和刘溏的天赋之后，做出的决定。为了向西夏报仇，手下自然是能人越多越好。但如果赵聪把人压到刘溏面前了，她却不敢动手，那么赵聪便会放弃她，帮她找个地方安置了。

    因此这一路而来，赵聪也时不时的为刘溏讲解一些边境的事情，提高刘溏的阅历，方便之后为自己办事。

    至于说对刘溏有何想法，赵聪心中倒是没有的。目前的赵聪心中最重要的自然是向西夏报仇，带上刘溏只是觉得将来说不定能用得上，就算用不上也没什么损失，只是顺手而为罢了。

    刘溏手脚麻利的拿出了毛巾，在河边沾水拧干之后回来递给了赵聪，然后为赵聪按摩肩膀。旁边的冯云和马六等人可以看出虽然刘溏对于服侍陌生男子有些不适应，但看刘溏做这些事的熟练程度可以看出她之前在家中想必也是经常做的。

    冯云等人对于自家殿下要带上刘溏，倒是没什么意见。一来赵聪在军中一直让自己等大老爷们儿服侍也不太合适，二来他们也是知道天生异人的天赋潜能，也知道自家殿下对刘溏的遭遇是有些共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