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身世
昏黄微弱的烛灯下,杨千月托腮坐在桌旁。
自从回来她便把自己关入房中,谁也不得见。
只因今日情景实在令她心乱如麻,难以平复。
她的脑海中不断忆起那个人微红的眼眶,伤情的目光,以及那句“不过是我太过爱你“。
她曾无数次想要将他撕碎,可真的将剑刺入他胸膛的时候,为什么自己又莫名觉得难受呢?
“红莲宫弟子求见杨姑娘。”突然,门外传来声轻唤。
红莲宫的人深夜前来,她很想看看她们在玩什么把戏。
起身开门,门前站着位容貌清丽的年轻女子,杨千月识得此女正是今日比武的贺兰媛。
“是贺兰姑娘。”杨千月颔首示意:“今日见过姑娘的身手,着实叫人佩服。不知深夜前来,所为何事?”
女子微微一愣,随后嗤笑一下:“杨姑娘说的是我孪生姐姐贺兰媛,我叫贺兰婵。”
“哦?原来如此。“杨千月淡淡点头。她可不在意究竟是贺兰媛还是贺兰婵。
贺兰婵见她如此冷淡,讪讪道:“我们云护法请姑娘前去一叙。“
“烦请带路。“
她倒要看看云想衣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怎么就敢大晚上找上她。
杨千月跟在贺兰婵身后缓步而行,穿过长廊走向一间屋舍。贺兰婵停下脚步朝她做了个请的姿势。
杨千月踏入屋内,刚迈了几步,忽听身后响起脚步声,她转眸望去,却见屋中烛火闪烁摇曳,而在那烛台边缘,正端坐着一人,背影纤细窈窕。
杨千月眯着眼打量她片刻。
贺兰婵则转身退出去,将屋门关了。
而那端坐于烛台之处的女子终于缓慢转过身来。
正是云想衣。
而云想衣这时也才细细将她端详了个清楚。
见杨千月唇若丹朱,眼似晨星,肤白胜雪,虽未施粉黛但依旧冷艳绝伦,尤其她此时眼角眉梢带着些许凌厉和傲气,更显清冷矜贵。
云想衣暗叹这真真就是副天下难寻的好相貌。
她凝视着云想衣的双眸:“云护法,今夜相邀究竟所为何事?”
云想衣微微勾唇,眼底掠过一丝精光:“赏画。”
“哦?赏画?”杨千月挑眉,饶有兴致的问。她知道云想衣心计颇深,可就是好奇她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云想衣伸手拿起桌上的一卷画卷缓缓铺展在桌上。
杨千月低头看去,待看清画中景象不由心中一惊。
画中描绘的是一女子肖像,那女子容颜绝美,眉目间流露着淡淡疏离,一袭艳红长裙衬得肌肤赛雪,宛如谪仙降临人间。
眉眼间竟与自己有九分相似。若不是这画卷上墨迹陈旧,该是有些年头的旧作,加之画上女子眉心殷红的胭脂痣,她差点以为这就是自己。
杨千月脸色骤沉。
云想衣嘴角勾着一抹笑,看着她道:“这幅画你还满意吗?”
杨千月盯着画上女子,一瞬不瞬:“画中之人是谁?”
云想衣笑吟吟的反问道:“怎么样?这画中之人是否倾国倾城?”
她话音落下,杨千月猛然抬眸死死盯住云想衣。
杨千月心中猜测此人一定是自己的至亲。
云想衣却并不避讳她的视线,只是静静等着她接下来的反应。
杨千月紧咬着牙,半晌,终是吐出一口浊气,冷冷道:“这人究竟是谁?”
云想衣轻笑一声,手指缓缓抚过画卷:“此乃我红莲宫上任宫主孟云绮。”
杨千月瞳孔骤缩:“她……是谁?我跟她为何……”
她的语调极度压抑隐忍。
云想衣笑盈盈的注视着她,仿佛早已料定她会有此反应,不疾不徐的说:“为何如此相似?”她继续缓缓道:“这天下最相似的莫过于母子。”
这一句话犹如晴天霹雳炸响耳畔,震撼着杨千月整颗心脏。
“你……说什么?”她不可置信地瞪圆了眼睛。
怎么可能?她自幼便是孤儿,被凌楚翊收养,怎么可能是孟云绮的女儿?
“我说的还不够明白吗?”云想衣嘴角勾着嘲讽的笑意,“你是孟云绮所生,这世上除了血脉亲近的父母外,再没有任何人能与你生的一模一样。”
她踉跄后退了一步,眼中尽是茫然。
云想衣接着说道:“听闻你师父原本姓杨,恰好杨姑娘你也姓杨……”
她的话就如同一块巨石砸落心湖,激荡起层层涟漪,杨千月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快要窒息了。
“你什么意思!”她蓦然拔高了嗓音质问,一双美目泛出丝丝杀意。
“这世上哪里有那么巧合的事。”云想衣讥讽道。
“我不懂,你说清楚。”
云想衣垂眸冷笑:“杨姑娘聪慧,相信一定明白吧?”
杨千月抿唇不语。
最终她失魂落魄的离开,一路上想了很多,整个人浑浑噩噩。
她自幼便以为自己是个孤儿,从未想过有朝一日竟会知晓自己的身世,一时之间,心绪繁杂。
另一边,白朔帮严青绝包扎完伤口,见他神色恍惚,不禁皱眉:“下回不管是谁,我绝不能手下留情。”
严青绝神情默然,摇了摇头,低声道:“只是皮外伤,莫要告诉母亲。”
白朔依旧阴沉着一张脸,并不搭话。
当着这么多英雄的面被杨千月伤了,如何瞒得住。
“阿朔,我累了,你先去吧。”严青绝躺在床上闭上眼睛,疲惫道。
白朔看了他一眼,终究还是点点头,转身走了出去。
白朔离开房间后,他睁开眼睛,面上表情晦涩难辨,起身披了件薄衫走出去。
杨千月直到在跨进自己卧室门槛的刹那,脚下猛然顿住,就此回过神来。
面前立着的竟是面色阴郁的严青绝。
她忍不住翻白眼,这一宿是没个消停的时候了。
实际屋里并没有点灯,黑漆漆一片,只看得到一个黑影。
可她就是能认出,这黑影就是严青绝。
两人僵持了良久,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直到杨千月透过窗外的月光,眼睛渐渐适应了黑暗,才勉强瞧见严青绝的轮廓。
他松垮垮的着了件单衣,乌发散乱披在肩头,看上去狼狈又颓废。
他倚在门框旁,眼睑半阖,遮掩住眼底的落寞之色。
“你师兄可还好?”他轻柔的笑着,眼神却邪美残忍。
杨千月一脸戒备,她知道,就是如此风平浪静的他才最可怕。
“有劳圣君挂心,皮外伤,并无大碍。”她嘴角轻笑,眼神流转之间除了风情还有一丝挑衅。
她总是清楚的知道如何激怒他。
果不其然,严青绝眼神陡然一凛,随即一笑,笑声森寒:“我真后悔,没有一剑结果了他。”他笑得恍若地狱中的嗜血修罗,苍白俊美的脸有种惊心动魄的味道。
杨千月闻言眼眸中的水波一颤,惶然的抬起头来盯着他。
严青绝察觉到了她神情的异样,心尖倏然划过一股尖锐的痛楚,忍不住嘲笑自己,每每提起纪川芜她都那么紧张,可自己还是一次次的试探。
静默了好一会儿,两人情绪都平复了下来。
杨千月实在不想与他逞口舌之快,稳了稳心神,绕过他径直进屋,想要将烛火点亮。
他突然开口叫住她:“别点灯。”
杨千月顿足,没有转头。
黑夜之中,流动氤氲着一股暧昧怪异的气氛。
随后,她听见身后传来沉重的脚步声,便知道他此刻身子虚弱。
严青绝缓步上前,走到她的身后,轻轻抱住了她的腰身,把头靠在了她的颈窝处。
杨千月的身子微微一颤,下意识挣扎。
也许碰到了他的伤口,只听见他低低闷哼一声。
他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别动,让我靠一会儿。”声音喑哑。
杨千月闻言,心中又泛起一丝酸涩,她没有再动弹,任凭他抱着自己。
“对不起……“他突然低声道,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脖颈处。
“嗯?“她愣怔。
“我不该惹你生气。只是我见到你与他那般亲近,我便控制不住自己。是我不好,我可以改。”他的声音越发黯哑。
杨千月身子微僵,心里涌起复杂难言的滋味,不是愤怒或委屈,而是有几分心疼和愧疚。
她不敢转头看他,她害怕一旦对上他灼热而悲哀的目光,她会心软。
在她的印象里,他一直是那样的不可一世,冷血,阴鸷。
可如今,他在自己面前竟如此低声下气。
她在心中忍不住冷笑,问感情究竟是什么?居然会让人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傻瓜。
“你不必如此委曲求全,这世间女子何止千万,没有谁是非谁不可的。”她淡漠的说着。
严青绝忍着胸前伤口剧痛,将她搂的更紧,头埋得更深了:“我就是非你不可。”他的声音沙哑虚弱,听得人揪心。
“可我不喜欢你,不爱你。”她淡淡吐出这几个字。
她不爱他,却也不忍看到他因自己伤心。
可是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若是不能彻底让他死心,往后更是麻烦。
他的身躯微微颤抖,双臂拢得更紧了一点,呢喃细语:“我不勉强你,我可以等。”
她的心中也跟着颤了颤。
她用力掰开他的手掌,将他推开:“夜深了,圣君请回吧。”
她淡漠疏离,态度坚决。
他的眸色一暗,心中一阵苦涩,却也不敢在逼迫她。
他不敢赌,他怕一不小心就将她推得更远。
他的手紧攥成拳,指节处已经泛白,心中的苦涩与伤情交织在一起,搅动着他的心。
他看着她,百味陈杂。
最终,他还是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去。
杨千月望着他的背影,心中也不由得泛起了一阵怅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