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如明月过天涯
繁体版

第十六章. 没头脑的对话

    屋里,严青绝正盘膝打坐运功疗伤。

    严青绝双目紧闭,额头已浸出一层绵密细汗,周身有阵阵真气升腾。

    杨千月并不知晓他与那男子之后发生何事,只是等了良久才见那男子踉跄走出客栈径自离开了。

    起初她见男子独自走了还以为严青绝被那人干掉了,赶紧跑进客栈查看,却看他还活生生的待着,心中便觉得奇怪。

    听其言语两人该是有些仇怨的,仇人见面不应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吗?怎么俩人这恩怨就草草这样了结了?

    夜晚。

    她满脸阴郁的看着榻上的人。

    但见严青绝瘦削的脸苍白,嘴唇毫无血色,可见那人将他伤的极重,此时显然运功已进入忘我境界。

    她轻手轻脚的将怀中婴孩放在一旁,生怕弄出一丝响动,伸手从怀中摸出青鳞,缓缓逼近严青绝。

    青鳞冰凉的剑柄在她手中让她感到丝丝凉意,剑离严青绝的脖颈不过三寸,一剑便可要了这魔头的性命,可持剑的手竟不由微微颤抖。

    她最是恩怨分明,心中虽恨他害了沈从风,恼他屡屡欺辱自己,到底这些时日他对自己也有过照顾,自己实在不该暗地伤人。可转念再想,如今自己内力尽失,这是唯一能脱离他掌控的机会,若是此时失了时机,恐怕往后只能任由他牵着鼻子走了。

    正在天人交战之际,严青绝蓦的睁开双眼,如电般迅速抬手紧紧握住她举剑的手,只觉得她的手冰冰凉。

    “千月要杀我?”他望着一脸惊异的杨千月,披散着长发的他神情掩在阴影之中,言语间满是戏谑。

    其实刚刚他早有察觉,只想看看身边这个女人是否当真如此心狠。当然,倘若那一剑真的刺下来也是伤他不到的。

    杨千月用力挣了几下也没能让他松手,撇撇嘴道:“本想借那人之手取你性命,不曾想他竟如此不济,还要劳我亲自动手。”

    “哦?那你方才为何又犹豫了呢?”或许连他自己也未曾发觉自己目光中竟带了丝不易察觉的喜色。

    “你害了沈从风又多番辱我,我本该毫不犹豫的杀了你,可暗地伤人实是江湖宵小所为,我亦不屑。”杨千月声音冷冽似冰,说着说着突然轻蔑一笑:“不过现下我反倒庆幸刚刚那剑没刺下去,否则此刻我已是个死人了吧。”

    他的心中有丝难言的失落一闪而逝,松开了杨千月的手:“可惜错过这回你便再无机会了。”

    “怎么?圣君要杀我?”杨千月动了动被他捏的发疼的手,收起兵刃不以为意地说道。

    面前的杨千月自顾自走到几案旁坐下,那绝世容颜带着冷冽傲意无半分的惧色。

    他微微动了动嘴角,颇有几分自嘲的意味:“千月毫无惧意是心中断定本座不会杀了你?”

    杨千月心中暗自嘲讽,你留我到如今不过是在打另外半部无心决的主意,无心决没到手又岂会轻易杀了我。

    此前严青绝曾多次提及无心决,她便已能够从中猜出七八,加之自己放了他的杀父仇人他不杀自己反倒将自己留在身边,这可不是如他这样残忍嗜杀的人该有的行事做派,可见自己于他来说该是有利用价值的。

    可是杨千月也绝不敢真的惹恼了他,若是这疯子发了狠,恐怕她真要死无全尸了。

    “非是我不知畏惧,也并非认为圣君不会杀我。只是我如今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质女流,圣君要我的性命易如反掌,左右已是他人砧板上的鱼肉死活由不得自己,难不成痛哭哀求几声圣君便会让我活命?”杨千月的笑意中似有万种风情,那种从容自若不带半分谄媚的语笑神态任是谁都学不来半分。

    他啧啧嘴,缓缓起身轻抚衣上褶皱,与杨千月同坐几案旁:“弱质女流?本座怎么瞧着千月比许多男子都要厉害几分呢?”两人四目相对,他深邃的目光犀利敏锐带有几丝玩味的笑意。

    案上此时正温着一壶老酒,是先前同小二要的,西北已是天寒地冻,正是需要用它暖暖身子。

    “圣君可当真是抬举我了。”杨千月斟了杯酒,云淡风轻的道:“我瞧你方才走那几步脚步虚浮,似是伤得不轻。”

    他不以为意的勾勾唇角,竟端起杨千月刚斟满的酒仰头一饮而尽:“无碍,只需休养两日。”

    此刻他的体内真气流窜气血翻涌,面上却还强装无事,却怎能瞒得过杨千月的眼睛。

    杨千月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她本想说他有伤在身此刻是喝不得酒的,转念一想,他死了倒也一了百了,最终只撇了撇嘴,重新斟了一杯:“你实在不必逞强,那人内力刚猛异常,你这伤又岂是休养两日便能好的。”

    严青绝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并不言语。

    她从自己随身的荷包中取出一颗药丸:“此乃我天罗门的疗伤灵药,于你的伤势有益。”

    严青绝接过药丸放在鼻下轻嗅,竟有一股清明香气,只闻了便叫人觉得身体舒畅。

    他抬起一双深邃漆黑的眼瞳依旧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盯看着杨千月。

    杨千月被他盯得心中发毛:“你如此看着我作甚?洛阳不日便可到达,你得尽快养好伤势。当日曾云沧便以为你我是一路的,如今我又同你在一块,若你败给他,我定也难逃一死,我不是为你,是为我自己。你若是怀疑还我便是。”作势便要将药丸抢回,被严青绝闪躲过去。

    他唇角微扬,眼神炯炯:“若真的是毒药,能死在你手中我倒也甘愿。”说罢便将药丸吃了下去。

    杨千月有一刻失神,想着这人是怎么回事。

    严青绝见她呆立着不知在想什么,询问道:“你怎么了?”

    她猛然惊醒,有几分无措。

    严青绝轻笑道:“你若能一直像今日对我这般关切便好了。”

    她饮了杯酒,垂下眼睑并不去看他,沉声道:“以后莫要再说这些混话。”

    严青绝目光中带着几分桀骜,直直盯着她:“我心中是这般想的,又如何说不得了?”

    杨千月不愿再理会他,自顾自拿起酒壶斟酒,只是那只握住酒壶的手竟不觉发出极细微的颤抖。

    “你为何总要对我一副冷冰冰的模样,总要与我针锋相对呢?”

    杨千月侧脸冷冷的睨着他:“你当真不知吗?”

    “因为沈从风?”

    听他提到沈从风的名字,瞬间点燃了杨千月心中怒火。

    她眉头紧锁,紧闭双目并不作答。

    她在克制。

    她初涉江湖便遇到了率性落拓的沈从风,世间人心难测,如他这般磊落的人最最难得。两人一路虽时常吵闹互有隐瞒,患难与共的情义却是真的,此刻她心中如何能平静?

    严青绝见她这般,摇摇头沉声道:“我本无意要他性命。”

    杨千月再也忍不住,银牙咬碎,狠厉道:“圣君一个无意便教他生死不明,若是圣君有意还不将他挫骨扬灰?”

    严青绝受她这番冷嘲热讽竟不生怒,只自斟自饮了一杯说道:“来日若我死在曾云沧手中,你可会为我如此情凄意切?”

    杨千月勾了勾唇角,眉目间媚态丛生,又带着些许不屑:“圣君是在与千月说笑吗?”

    眼前的女子一颦一笑足以颠倒众生。

    严青绝眸光微闪,只自嘲的笑了笑。

    是啊,不用待到来日,恐怕她现在就巴不得自己去死。

    也许是无话找话,他突然转言道:“你怎不问我方才与那人发生了何事?”

    说不好奇是假的,但杨千月深知他性情古怪喜怒无常,知道的太多对自己没什么好处。她摇摇头表示并不关心,问道:“容千月问一句,是否诛杀曾云沧后圣君便会放千月离开?”

    严青绝冷冷盯着她。不知为何,他阴幽的双眸中妖冶残忍的冷光交织而过,良久才吐出两个字:“当然。”

    “那么我只管陪着圣君去寻曾云沧,至于其他事情又与我何干。”

    严青绝愕然。

    他如此骄傲自信,心怀野心抱负,坚信终有一日能够睥睨天下号令群雄,令整个中原武林匍匐在自己脚下。唯独在这个女人面前,一次次被轻慢和挑衅,可自己却拿她没有半点办法,心中不禁觉得甚是嘲讽。

    突然间严青绝觉得体内内息翻涌,口中一阵腥甜,一口鲜血喷将出来,人也随之从凳子上歪倒在地,双目紧闭看似不省人事。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杨千月也不免有些惊惶,想着这人好端端怎么就口吐鲜血晕过去了?方才自己给的药没问题啊,难不成是让自己气的?那他未免气性也太大了些吧。

    严青绝为人太过诡计多端,不得不使她心中疑虑。她试探着用脚踢了踢地上的人:“喂,你别装了,我是不会上你的当的。”

    严青绝依旧躺着一动不动,唇边挂着一道血迹,面无血色。

    她又连续唤了他几声依旧没有反应才发觉不对,上前探了探他鼻息气儿还是喘着的,又试了试他的脉相,浮而无力。

    原来他的内伤要比自己想象中厉害得多。

    杨千月联想到他往日的作为,趁他如今不省人事用力拍拍他的脸颊,得意道:“哼,你也有今日。往日那些能耐使不出了吧?还不是得本姑娘来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