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起沧海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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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杀与被杀的门槛

    现在的李穷章对箭术已经收起了小觑之心,对大叔提点的要领暗暗铭记于心,空暇之时不忘拿出来细细琢磨。实力也水涨船高,要不也不会出现开头那一幕。

    李穷章正盯着一只被细麻线栓着,斜挂于树枝的甲虫。甲虫正随着风轻轻的摆动,总是不肯停歇下来。

    李穷章此时正坐于三十丈开外,屏气凝神眼睛一眨不眨地捕捉甲虫飘荡的身影。李穷章就这样像一块山石一样一动不动地看甲虫已经看了三个时辰了。

    “哎呀,不行了。眼睛受不了。”李穷章突然一边放下架势使劲揉了揉眼睛,一边大叫道。突兀的大叫打破了这份难得的宁静。

    “什么样的眼睛能把甲虫看的像车轮一样大?”李穷章嘴上暗暗叨咕着。

    三个月前开始,李穷章的训练科目就多了两样。

    白天看十丈外的甲虫。晚上就在漆黑的茅草房里看碳化树枝燃烧的小红点。

    起初眼睛只要盯着甲虫看一会就头晕目眩的想打瞌睡。甲虫也只是一个小黑点在眼前飘荡,更不要说去捕捉它运动的轨迹。晚上漆黑的茅草房里,黑暗只是黑暗,红点只是红点。

    现在三十丈外的甲虫在李穷章眼里已经秋毫必现。甚至就连左边最下方的那条腿上少了几根微小的倒刺,李穷章都能看的一清二楚。

    随风飘荡的甲虫在李穷章全神贯注之下,划过的弧度呈现在自己的眼里也越来越慢……晚上再看这看这红点时,红点已不在是红点,红点已经变成已经变成一个暗橘色的光球,让整个茅草房里的摆设都披上了一层橘色的外衣……

    现在李穷章对大叔的话已经深信不疑。只要是大叔教的东西,他都毫不犹豫地想办法做到最好。

    李穷章每天都有忙不完的训练,每天沉浸在悬河给他锻造的世界里。他像一只贪婪的牛虻一口扎进了大叔这条大牛厚厚的皮层,把这些血色的养分灌进自己干瘪的身体,化为自身的一部分……

    山中悠悠无岁月。

    不知不觉李穷章已经在山里经历两次四季更迭,寒暑变幻。

    李穷章还是那个李穷章,能吃的李穷章。

    山林里的鹿肉最是养人。新鲜的鹿肉质地韧嫩,肉味香浓,而且高端的食材,往往只需要简单地烹饪。

    大叔气定神闲的把火堆架好,不时往里面添一把柴火。简单地把鹿肉裁成不大不小,薄厚均匀的小块然后串好架在火上烤。不一会鲜红的鹿肉就在火苗的熏烤下变的得外焦里嫩。金黄的汁水缓缓的从烤肉滴到火堆里,散发的气味让人垂涎三尺。

    李穷章蹲在旁边忍不住的喉头耸动直咽口水,眼巴巴地盯着鹿肉随着大叔的手两面翻动,均匀地撒上一些盐巴和山林里的野椒子。

    “好了。”大叔话音刚落,李穷章已经眼疾手快地接过递过来的鹿肉。顾不得鹿肉上滚烫的热气,塞进嘴里狠狠的咬了一口。

    肉滑溜醇香,满嘴淌着汁水时却又感觉一点都不肥腻。李穷章忍不住又咬了一大口塞进嘴里。两年李穷章吃遍了朗山里的飞禽走兽,每次都对大叔的烹饪的食物赞叹不已。

    捕猎的任务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逐渐交到了李穷章的手,两年来,朗山的‘原住民们’被他撵的上蹿下跳,恐惧不已。

    李穷章意犹未尽地抽出藏于腰间的解肉刀剔着牙缝的鹿肉边对悬河道。

    “大叔什么时候能再喝上你熬的虎骨汤啊?”

    两年来跟着大叔山珍野味吃着,李穷章已经不是那个看到腊肉和馕饼走不动路的小孩子了。

    悬河一记暴栗敲在李穷章脑门上。

    “还虎骨汤,上次好不容易逮到的那只黄金蟒的蛇胆你怎么没吃偷偷扔掉了?”悬河的声音没有多少起伏,可是这问出的问题让李穷章心头一怵。

    “黄金蟒的胆比其他蛇腥臭多了,有点不好吞。”李穷章不好意思地低着头道。

    李穷章知道大叔是在为自己着想。

    在顶级杀手悬河的训练下,年少的李穷章每天需要消耗大量的体力,蒸腾如雨的汗水。

    各种滋壮身子的兽肉兽骨正是这具打熬中的少年身体最急需要的养分。

    在这两年李穷章心无旁骛,每天只管按照大叔的指导在这山野强筋健骨,修习技艺。渴了就饮山泉水,饿了自有大叔准备好的吃食补给。

    李穷章早已不是初上山时干扁瘦下只想填饱肚子好赖活着的李穷章。

    ……

    三年前的穷崽子连杀一只鸡都费劲,此刻的李穷章却想着如何独自一人宰掉眼前这头灰面豹。

    灰面豹是山林里的‘生命终结者’。躯体均匀,四肢中长,身体天生。充满力量感的身体和强有力的爪子、咬力赋予了灰面豹在山林中食物链顶端的地位。

    此时的灰面豹正猫猫祟祟伏在茂盛的杂草丛后匍匐前进,半虚着的眼睛此时不带有一丝杀气。它黑湿的嘴唇紧抿,避免上下颚之间锋利剑齿的露出,原来它试图捕杀不远处的胡狼。胡狼正准备觅食,丝毫不知危险将至

    。胡狼有着惊人的耐力和灵活身体。

    灰面豹最佳的偷袭距离是三丈之内,纵使灰面豹迅捷如风,冲刺时间也有限,因此它必须伏在地上小心观察。偶尔再向前悄悄挪动几步,以待最佳的猎杀时机。

    好在灰面豹虽然性情凶残,狩猎时却有着超乎想象的耐心。那几乎与草丛融为一体的豹纹,完美的让灰面豹隐匿其中。以至于让低垂的树上的鸠群都难以察觉它的存在。

    随着时间的流逝,胡狼离鸠群的距离也越来越近。而灰面豹却依旧纹丝不动

    。突然它耳朵竖起身体微移,下一秒猛然起身发起突袭,只是瞬间便将跃至半空的胡狼扑倒并顺势锁喉,动作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灰面豹的偷袭时机非常精准,几乎与胡狼同时跃起,即使胡狼身体再过灵敏,但在半空中终究无法做出反应,最后只能含恨沦为灰面豹的口粮。

    比胡狼更有耐心的是仅围了一块兽皮在身,一人一刀伏在树上已久的李穷章。

    直到灰面豹豹猎杀成功正叼着猎物准备大摇大摆的准备从树下离开时,李穷章才收缩起曲张的身体从嘴里拿下尖锐锋利的小猎刀,十趾紧抠树干双腿猛然一跃,准备跃上豹背一刀割喉。

    快要接触灰面豹毛发油亮骨肉隆起的背脊时,作为‘山林生命收割者’的灰面豹本能的察觉到危险,瞬时抛下嘴里的猎物,前腿一伏,后腿和身体硬生生的躲开了李穷章的突袭。

    陌生的攻击激起了灰面豹凶暴的杀性,低沉的一声豹吼中,灰面豹竖起半圆的花纹豹耳,龇着咬合力惊人的利齿,暗红色的牙龈显露无疑。

    灰面豹纵身一跃,四肢利爪弹出,血盆大口已经锁定李穷章纤嫩的脖子,随时准备一口咬断。

    电光火石之间,李穷章右手横握猎刀微微跃起,左手已经伸入前扑的豹腿中间格住豹腿,右肘前横,反手凶狠一刀,利刃精准划开命门大开的花斑喉咙。温热的豹血喷出洒了李穷章一身。

    豹身扑伏之下,李穷章担心将未死之豹尚有余力。身体强行扭过四肢利爪覆盖的阴影的同时,右手的猎刀已经改为直握,狠狠地对着灰面豹的肩胛之处连绵不断连捅三四刀。

    每一刀带出的除了大蓬的鲜血还有灰面豹正急速消逝的生命力……

    结束战斗的李穷章站在豹尸旁大口的呼吸新鲜空气,裸露的胸膛上还有残留的豹血。匀称的体形下是修长而不粗犷的身姿。晒的黝黑的皮肤坚实的肩膀,起伏不定厚实的胸膛无不彰显出这山林滋养出的野性之美。

    偏偏这发丝飞舞之下的脸庞生的棱角分明,孑然立于险象环生之地眼神却有知无畏。

    朝阳正好,风过林梢。

    悬河正立于坡上看着这一切都刚刚好……

    “有什么感受?”一道声音突兀地从李穷章背后响起。

    听到声音属于熟悉的大叔后李穷章放下警惕,坐下认真想了一会。

    “融入伏击的环境里,与自然界的万物保持沟通和一致,才能紧紧跟上生命的链条。”

    “如何才能让自己免于被身后链条上的强者收割?”悬河淡淡的声音又响起。

    李穷章心里明白大叔是提醒的自己,自己刚刚的状态就如同那只捕猎鸠鸟的胡狼,捕猎的同时随时能被身后更强的强者强行纳入这死亡游戏中来。

    自己从灰面豹的身上学到了怎样做好一个猎手,却没有想过怎样逃离由猎手被转变为猎物的宿命。

    “万物都是运动和变化着的,只有寻找空隙,杀死锁定的滞后生命同时时刻保持警惕跳开亡我时间的挤压,让自己重归熟悉的‘安全邻域’。”

    悬河知道自己的讲解只是先生教书一样让眼前这个意气风发的少年明白一些必须明白的道理。

    既然走上了这条路,他的责任是把李穷章领进杀与被杀的门槛再重新带出来。

    这样言语简练的传承,李穷章早已习惯。

    每一次对话过后李穷章都感觉有什么融入了自己身体当中,让自己手掌之间看不见的爪牙又锋利了一分。随着每一次的领悟,李穷章感觉大叔跟自己根本不在同一个世界里,好恐怖啊!

    “大叔,我把这豹皮扒下来给你做件豹皮小袄,你可别嫌太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