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释怀
等方歌到家的时候,雨已经小的差不多快停了。
雷阵雨虽然动静大,但持久力一般也就那样。
“村里这帮人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天天就知道投机取巧,路都烂成这样了,也不知道去修!”
方歌骂骂咧咧的停在门口,用一块破瓦片刮去鞋边上的烂泥。
他们村子的路本来就差,这一打雷下雨,要不备上靴子,行人整双鞋就像是刚从泥浆里出来一样。
眼看收拾的差不多了,方歌正准备推开自家木门,却听到屋里传来了父亲的声音。
“淑芬,给我把雨披拿来!”
“大雷阵雨的,你还出去?”
“我不去的话,那浑小子铁定得淋成落汤鸡。”
“你终于想起自己还有个儿子啊,放心吧,不用去了,早上我就给他把伞塞包里了。”
“哎~这几年让你受累了,如果这小子懂事点,也不至于让你受这么多委屈。”
“这事儿不怪他,芳姐走的早,孩子心理自然敏感,你啊,也别光说我,自个儿都快大半年没跟他说话了吧!”
“行了,行了,我出门了。”
方建国原本自己还想说点煽情的话,却没想直接被堵了回来,他一向面子薄,也就逃命似的推开了门。
“你……”
谁想到,他门一推开,刚好给亲儿子撞了个正着,一时张大了嘴,半天憋不出个字来。
沈淑芬也很快留意到了自己男人的异样,抬头一看,当发现出现在门口的继子,脸上不由浮现一抹不自然。
看情形,刚才的话,多半是被对方听了去。
沈淑芬有些心虚的取来毛巾,递了过去:“淋着了没?”
随着这张风韵犹存的面庞出现在眼帘内,方歌近乎本能的皱起了起来。
同时与之相关的信息,也是在脑中涌现出来。
沈淑芬,他父亲的二婚,也是他方歌的继母,更是他与自己父亲产生隔阂的源头。
曾经的方歌无比憎恨她,母亲的去世本就让他难以释怀,而对方的出现更是让他对那份仅存的父爱都产生了危机感。
再加上对方再婚,还带了个拖油瓶,有了第二个孩子出现在这个家庭,原本的父爱就不可避免的将会受到分割。
以至于在某日,当方歌看到一向节俭的父亲,居然花大钱给他那个凭空多出来的姐姐买来一架小提琴后,彻底爆发了。
什么狐狸精啊,没爹的孩子,怎么难听就怎么甩人家母女的脸上。
让得方建国难堪不说,连原本就寄人篱下的沈淑芬母女生出了离开的念头。
要不是方建国立场坚定,恐怕这个好不容易组建的新家又得散了。
方歌只当沈淑芬是个狐狸精,却不知道,这位继母在与父亲结合之前,两人有过一些特殊的遭遇。
沈淑芬家里是卖早餐的,经常摆摊经过方建国的单位门口,一来二去,方建国也就成为了熟客,更是为沈淑芬驱赶过小流氓的骚扰。
而自方母去世之后,整个家里的担子都是方建国再扛,同时还得照顾一个才十岁出头的孩子,这难免有些力不从心。
也就在某一天,一向要强的方建国终于累得倒下了。
为此方建国还得了糖尿病,在医院整整住了五天,这才回过劲来。
在听说了方建国的遭遇后,念及方建国替她解围之情的沈淑芬,不仅在这五天天天照顾医院里的方建国,更是以亲戚的名义,给学校里的方歌送饭。
一个男人轻易不向人示弱,而在方建国最脆弱的时候,沈淑芬无微不至的出现在他的身边,这个老男人又怎么可能不动情。
康复之后,方建国舔着老脸,傻傻的在人家摊着煎饼果子的摊子前告了白。
沈淑芬即出于内心的羞怯,怕被人看了热闹,又因为对方建国这个热心的大哥的确心有好感,含含糊糊之下,最终便走到了一起。
他们那个时代的人没那么多花花肠子,结合在一起也非常的纯粹。
而且,这还是沈淑芬知道方建国已经得到了糖尿病的情况下。
这足以看出,两个人的结合真的不含任何杂质。
只不过方建国碍于面子,又不想让儿子担心,从未提及过此事。
甚至连父亲患了糖尿病这件事,还是方歌在父亲去世后才从姑姑口中得知的。
这也是方歌事后会那么懊悔的根本原因,从作为人子这个层面上而言,他的确太不称职了。
回忆过往种种,在继母殷勤的目光下,方歌最终还是接过了毛巾。
“谢谢阿姨!”
说完这句话,拥有着一具老男人灵魂的方歌,再也忍不住心中的害臊,有些仓皇的跑进了自己的屋子。
甚至连他上辈子第一次被朋友领进会所的时候,也没有这么觉得难为情。
如果仔细注意的话还能发现,他那只提着毛巾的手都一直在止不住的发抖。
这几个字看似轻巧,却几乎让这个沧桑的灵魂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同时也意味着方歌终于彻底放下了几十年的心结。
再看沈淑芬,本以为会再次受到冷遇的她,同样瞳孔微缩,满脸不可置信的看向了方建国:“他……他刚才说了什么?”
方建国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将雨披往柜子上一放,随即从衣袋里摸出了一包红塔山,给自己默默点了上去。
直到徐徐白烟如释重负的从胸腔内排出体内,他方才走到大门外,看着渐渐晴朗的天气,闷声道:“总算懂点事了!”
得到了丈夫的肯定,沈淑芬的贝齿与唇瓣顿时不断交织了起来,随着一抹酸楚涌上心头,最终忍不住跑向厨房,低声啜泣了起来。
几年来的委屈,终是在这一声简单的称呼下,化为乌有,随之再是被淡淡的幸福感逐渐给填满。
因为她知道,这一切,都值了!
……
狼狈回到屋子的方歌并不知道,仅是自己一个小小的举动,便是让得外头这对夫妻有了那么大的感触。
随着情绪渐渐稳定下来,他坐到了床沿上,开始思考该如何与父亲交流接下来即将发生的集资诈骗事件。
他很清楚,自己的父亲有着极强的大男子主义,他一个小辈堂而皇之的说人家海外商人是诈骗犯,换作早些年立即就能换来一个大嘴巴子。
可如果这件事不去阻止的话,他们村无数个家庭都要为之遭殃。
别人家的事他方歌或许管不了,也没有义务去管。
可这事涉及到沈家与方家,这两个与自己及及相关的家庭,他势必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发生。
沈俊家或许最终还能撑的过来,可如今方歌都已经知晓父亲得了糖尿病,一旦没了这份稳定的编制工作,而后又受到处分。
这个家绝对撑不了几年,所以他绝对不能让历史再度重演!
想定主意,方歌不在犹豫,深吸一口气,起身推开了房门。
“是谁惹你哭的?又是他对不对?!”
而在他打开房门的那一刹,一道清冷的喝声便让得这个刚刚得到缓和的家庭,再度紧张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