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的我们刚好的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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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迷迷糊糊醒来,除了各种监护仪器的嘀嘀嘀,就是抽泣,那种努力在忍却也忍不住的抽泣,除了医生护士,见到的第一位,是妹妹晓静。三十几年的姐妹情,此刻已然成了最大的牵挂。

    “姐,你,醒……”

    话没说完,哭得已经停不下来。

    “傻丫头,我不是,不是还在么……”

    “姐,我,我真的好害怕,我真的害怕了。”

    “我懂,姐,姐也疼啊,好了好了,你可别,可别再把自己哭晕过去。”

    “嗯嗯,姐,我,我不哭了,我要好好的。”

    “珍珍怎么样?”

    “孩子爷爷奶奶说孩子这几天挺乖的,就是有点想你,昨天我也去看了她一次,挺懂事的,话不多。”

    “我知道,就是这孩子,懂事的,有时太让我心疼。”

    努力擦着脸,虽说使用丁腈手套,感觉好像九年前离婚都没掉过一滴眼泪。

    ICU观察了三天,每天林晓静都回来陪她一会儿,时间不固定,毕竟还要上班,期间经历了几次会诊,毕竟做了六个小时的手术,没有人敢有丝毫的懈怠。

    他来看她,是转入普通病房的第一天,带着一束花,只是诸多高风险行动现场果断击发,此时拿着花,手却有些抖。而躺在病床上的她,似乎也是要强撑着最后一丝“脸面”,毕竟她觉得,两人的事儿,不能就这么过去了。

    “那个,还,不是,是不是,还是,很疼啊。”

    “还好,我受得起,我受得起。”

    “你,很勇敢,很,很了不起,我……”

    “这是我们的职责,我想如果你是我,在那个现场,你也会像我一样去保护那个小女孩儿,像我一样,竭尽全力不让更多的旅客受到伤害,对吧。”

    “是,是,这是,我们的职责,我就是,就是觉得,之前,我可能……”

    “大哥,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知道。这些天,好多人来看我,很多人,比我们总站长职级还高,不过,我也很清楚,这段时间过去,我也得面对我自己。我今年过了生日就四十了,当年一起去比拉国的,我算是最小的,如今也是要四十了。这次动了这么大的手术,往后能不能,能不能做妈妈,真的,真的是个,很严肃的问题。”

    “吴茵,我,我觉得……”

    “我知道,其实你是个好人,我也感觉到了伯父伯母人挺好的,但是,就是我这个人吧,其实是平海农村出来的,你知道吧,我妹出生的时候,我奶奶怕影响我爸升职,也想让我妈再生一个儿子,总是想着要把我妹送人,我怕了,虽然我奶奶都走了那么多年了,但是这种事情,真的忘不掉了。不怕你笑话,珍珍刚出生的时候,我一直害怕,害怕他不高兴,害怕我公公婆婆不高兴。我到现在脑子里都是家族里老人那句‘女娃不能进族谱’,可能你应该,应该找一个比我阳光的,家庭氛围不错的,最起码不用担心生了女儿会在家抬不起头的。我知道,你对我的好,对珍珍的好,其实这一年多,多多少少看着你,我,我挺知足的了,真的。”

    “吴茵,我,我知道你的顾虑,我也理解你曾经的不开心,我承认我有许多地方做得还很不够,让你不能有一种安全感,不过这一次,我不会再放弃了,我,会用我的实际行动告诉你,我会等着你,我会一直等着你。”

    她一直咬着嘴唇,不过眼泪却真的忍不住了。

    面对谭小莲,则是放松许多,也就不到一年,两人如同闺蜜一般。

    “谭姐,你这这么忙也不在家陪老公孩子啊?”

    “嗨,这不是要定期复查嘛,晚上老公在家,我这还准备晚上回家一起烧饭呢。再说了,你自己不也不‘争气’躺了这么多天把女儿扔给老人么。”

    “谭姐,没事的啦,我这现在不还坐在这儿么,不过确实是,有点想我们家小珍珍。”

    “你啊,伤筋动骨一百天,更何况你着病危通知书都不知道签了多少张,不过呢,就当小灾挡大难了。”

    “嘻嘻嘻,谭姐说的是啊。”

    “看你这脸色,怎么,这几天疼得睡不着啊?”

    “怎么说呢,姐,就是最近,总会想到许多,以前的事儿,实在忍不住的时候,也会想着看一些纪录片。看着纪录片中的自己端着QBZ95上下装甲车,看着自己趴在舷窗看飞机起飞,真的感觉,时间过得很快,有的时候,也会问自己,我是不是真的老了。”

    “你啊,我们的生理年龄,总是增加的啊,其实我们这些做过BP队员的,都很羡慕你们这些参加过UNFPU的,实实在在的百里挑一。”

    “据说当年我太年轻,工作都没满五年,其实可以不要我的,然后负责遴选的BP局专家们说我本科修了法语,算是破例的。有段时间感觉这些都是过往云烟,不过这些年,真的感觉,忘不掉。你知道么谭姐,每次在路过走廊看到停机坪凤凰航空的773(Boeing777-300ER的简称),我都会想起那两年搭乘凤凰航空的772出国回国,我甚至还去逛一些论坛,混在一波年轻网友中,就为了看看论坛里有没有QFS2002的图片。”

    “前几天我还和我家老吴聊,聊以前还在读书的时候就看到那几批UNFPU在实训中心操练,看着你们乘着大巴去贝城国际机场。没想到,现在还能和当年他们中的一员成为同事,感觉还是挺幸运的。”

    “谭姐,你一毕业,不也是直接上一线了嘛。”

    “也算是一线了,虽然跟你们在比拉国没法比。刚分配那一年就各种消息满天飞,晕晕乎乎在二线干了六年,在屿霖干了九年,部门换了五六个,感觉比起老吴他们在调查队安稳许多,不过也是感觉没闲着也感觉挺累,有的时候也会问自己,等自己老了,重新回看自己的这段经历,会不会觉得自己在摸鱼。”

    “瞧你说的谭姐,你也是见证了岭澳BP那些年的发展,你也是那座新兴国际大都市的守护者,若干年后,你的家人,你的孩子们,都会为你曾经在这座城市的付出感到骄傲的。”

    “托你吉言了,你的孩子们,也一定会为他们的妈妈这段经历,自豪的。”

    再次来看她,她已经可以下床,尽管还是需要轮椅。

    “大哥,你这,挺闲啊。”

    “这个,最近轮休了,可能也是上面觉得,我们长时间绷得太紧了。”

    “既然来了,陪我去楼下转转呗,我问过医生了,只要时间不长,没关系的。”

    “好,听你的。”

    楼下花园,木棉花正开,虽然老家是在北方,不过也是在木棉花开得地方待了十好几年,看到木棉花,总是有一种亲切感,而他推着轮椅,看着她有些陶醉地看着花,有种说不出的感动与心疼,这些年,分别太久,也是亏欠太多,不知道她喜欢吃什么,不知道她喜欢什么花,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