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窟？！”

    秋棠的语调不自觉升高。

    此时此刻，沐迟怀中忽有异动。

    阿纸与阿墨顺着沐迟的胸膛缓缓探出脑袋。

    “好香啊~！”

    “好香啊~！”

    沐迟不禁颔首轻笑。

    “你们俩醒来得倒是时候。”

    秋棠顿时睁大了双眼。

    “蛇——！两条！！”

    沐迟瞥了眼略微受到惊吓的秋棠。

    “大惊小怪！我自蛇窝而来，随身带两条蛇作伴有何奇怪？！”

    “也是。”

    自言自语间，秋棠默默点头。

    待纸墨从沐迟怀中爬出，缠在他脖子上，秋棠这才发觉。

    非是二蛇，而是一蛇双颅。

    “两个脑袋......”

    秋棠不禁喃喃。

    那两个脑袋，一个瞧着憨傻，一个瞧着迷糊，倒是挺通人性。

    她忽而觉得。

    并不是所有蛇族都如自己想象或是江湖话本中所描绘得那般。

    总是獠牙锋利，总是目光阴冷，总是身躯庞大，总是吃起人来一口一个。

    再说了，这么小的蛇。

    秋棠只觉得光是篝火上正冒油的那头猪都够它吃上个把月了。

    便在秋棠胡思乱想间，阿纸与阿墨竟又掐起架来。

    “它们...还会打架！？”

    “倒不是打架，大概是瞎胡闹。”

    沐迟一边说话一边抻手，试图将缠在一起的阿纸和阿墨解开。

    搞了半天，急得沐迟额头出汗，阿纸和阿墨仍旧死死地缠在一起。

    “水君大人，不若我来？”

    沐迟闻言，只稍稍思索便将纸墨递了过去。

    秋棠颤抖接过，不由得愣了一下。

    “居然这么轻？”

    很快，秋棠便轻松解开了缠在一起的阿纸和阿墨。

    沐迟暗中瞥了眼秋棠素手。

    有茧，想是长时间做农活留下得。

    明明沐迟的双手经由灵气蕴养多年却仍旧不如秋棠素手灵巧。

    看来，在仙途上，秋棠的确有着独特天赋。

    “回来吧。”

    沐迟招了招手。

    阿墨闻言，回头瞅了眼沐迟平展的胸膛，随即撇过头去。

    “大兄硌，不回。”

    阿墨使出浑身力气拖着反抗的阿纸径直爬上了秋棠的身子。

    “水......水君大人~！”

    秋棠有些害怕。

    毕竟是她第一次见到会说话的蛇。

    “哼——！”

    沐迟无语轻笑。

    “你别怕，它们不会伤害你的，只是想找个舒服地儿睡觉。”

    阿墨拖着阿纸顺着秋棠领口钻入，很快便蜷缩在了秋棠怀里。

    只留下两个小脑袋顺着衣襟口探出。

    山君庙内，肉香环绕。

    “给。”

    沐迟将烤鸡分了一只给了秋棠，随后自顾自啃了起来。

    秋棠接过，放在膝盖上，将焦黑处撕下丢到了火堆里。

    她随即又撕下了几缕冒着热气的肉丝，吹了吹放到阿墨和阿纸面前。

    沐迟见状不由得嗤笑。

    “你别管它们就是，它们可不吃鸡肉。”

    “那它们......吃什么？”秋棠好奇问道。

    “它们吃这个。”

    沐迟敲了敲还在炙烤的整猪。

    “这家伙可是经常欺负我们家纸墨。”

    秋棠不禁打了寒颤。

    “它们也吃不完呀~！”

    “谁说的？！”沐迟忽而反驳。

    “嘶嘶~！！”

    蛇信轻吐，阿纸好如二八小娘吃醋一般竟跟着反驳。

    “吃得下，吃得下。”

    便在秋棠诧异间，一股黑白双色清浊混杂的莫名气息自阿纸和阿墨身上延伸而出，眨眼间席卷了整头猪。

    待秋棠反应过来时，眼前，篝火上，整头猪都已没了影子。

    倒是趴在她胸前的两个小脑袋，相继打了声稚嗝。

    “饭量......好大，两口一头猪。”

    秋棠有些不敢相信。

    纸墨吃了那么大一头猪，她竟也没感受到加重。

    “困了。”

    阿墨稚嫩的话音打断了秋棠的惊讶。

    感受的胸前持续瘙痒，秋棠硬生生忍住了挠痒的想法。

    不多时，秋棠便清晰听见阿墨的呼噜声。

    她注视着眼前篝火，沉默无语。

    原来这便是凡人世界之外的事情。

    当真有趣。

    秋棠缓缓咧嘴。

    “我有些事儿需要提前跟你说一声。”

    沐迟忽而开口。

    秋棠屏腿间，正襟而坐。

    “水君大人，您且说。”

    “以后不必唤我‘大人’，直接称呼我名字便是。”

    沐迟挑动着篝火。

    “你也不要觉得我是什么心善之人。

    我之所以答应带你离开这里，是因为姥姥的要求。

    你最该感谢的便是她。”

    恍惚间，秋棠陷入了涌动回忆之中。

    幼时，秋姥姥时长接济自己。

    她曾十分感激秋姥姥，也曾期望长大后成为和秋姥姥那样心底善良的人。

    当自己被选作人牲时，她曾满怀期待，期待秋姥姥能够为自己求个情说句话。

    然，秋姥姥沉默以对。

    那一瞬间，憎恨咆哮在胸膛，她的内心戾气骤起。

    秋棠知道，自己本无理由憎恨秋姥姥。

    可是。

    当仅存的一丝生还希望破灭时，她实在控制不住自己内心的那股无由憎恨。

    此刻，直至知晓真相之后，秋棠心头难免涌上股愧疚之感。

    在沐迟眼中，秋棠一瞬间变幻了好几种神色。

    她终是开口。

    笑着。

    “人，可真是下贱。”

    又觉此话不对，秋棠遂连连抱歉。

    “我不是说您......也不是说秋姥姥......我是说我自己~！”

    秋棠逐渐湿了眼眶。

    “我自省得。”

    沐迟笑着摆了摆手。

    “何况，你说得并不算错。”

    闻言，秋棠抹着眼泪，微微昂首。

    “你记得秋姥姥的好便是。”

    说着，沐迟张嘴撕了口鸡肉，吃得满嘴焦黑。

    “这片地方已经不适合你生活了。权且将这些藏在心里，锁住。如有机会回来，再做整理。”

    沐迟张口间，好似一位过来人一般，平平淡淡。

    “我一定记得~！”

    “既然要踏入仙途，我便提前给你讲讲所谓修仙。”

    沐迟忽而将咀嚼许久咽不得下的鸡肉糜吐到火堆里。

    “娘的~！这肉也太老了——！”

    索性，他放下了剩下半只。

    “此方世界对于修仙的认知稍稍有些狭隘。

    九成九的修士皆以蜕凡为仙为目标，期望最终成为比修道之人更高一级的仙人。

    也就是得道之人。”

    沐迟忽而指了指庙顶。

    “听说天上有个仙人聚集之所，也不知道到了他们那里还会不会再分个三六九等。”

    随即，他又轻咳一声，似是说到了重点。

    “此方天地有灵气。”

    沐迟忽而点在了一旁梁柱上。

    秋棠只见，那梁柱竟长出一方新鲜枝叶来。

    待沐迟收手，枝叶忽而枯萎脱落，最终化为尘埃。

    “修行之人要做得便是纳灵气为己用。灵气有很多种。

    人之躯壳也有很多属性划分。”

    沐迟将手伸入了火焰之中，惊得秋棠一声轻吟。

    “你瞧~！”

    说着，沐迟抻开毫无痕迹的手。

    “有些亲道之人未曾修行便可像我这般，亲火，亲水，亲木，亲土，亲金等等。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奇葩之人，他们的躯壳亲属奇奇怪怪。”

    沐迟揉搓着下巴。

    “至于你吗......我暂时还没看出来，等回到不死火山，拜了师，自然知晓。”

    秋棠默默点头。

    沐迟能够瞧出，她有些不自信。

    “你在害怕什么？仙途最忌卑己！

    连你自己都不相信你能入道成仙，何谈他人期许？！”

    “那迟子哥你呢？！你是什么亲属？！”

    “迟子......哥？！”

    沐迟本想告知秋棠，其实她比自己要大上那么两岁。

    只稍稍想了想，便索性放弃。

    既然秋棠不在意，自己又何必如此矫情？

    他沉默半晌，缓缓开口。

    “庚金戊土。”

    “嗷~~~~”

    秋棠不由得感慨。

    “怪不得迟子哥只用一把木枪便杀死了蛟龙。”

    看来秋棠并不知道，那杆玄青木枪对于沐迟来说只是个念想而已。

    沐迟并没有解释。

    有些事情并不需要解释得那么清楚。

    “你可能已经知晓，我的师门并非是人族门派。”

    沐迟忽而郑重开口。

    “南疆不死火山乃是蛇族的大本营，我的师父便是蛇族中人。

    如果没有什么意外，你也会如我这般拜蛇族大妖为师。”

    闻言，秋棠并无任何反应，只是淡淡说道：“我省得。”

    “所以，这层身份可能会招致中州文人的口诛笔伐。”

    “我省得。”

    “不过，蛇族和南疆文人的关系暂时还算良好。”

    秋棠微微颔首。

    “说起来，南疆的文人倒是很有意思。

    除了张口闭口之乎者也之外，他们大多辅修横练法门。

    所以，通常区分是否为南疆文人的方法，就是看他手臂是否粗壮。”

    秋棠感到有些奇怪。

    “文人不该是讲理的吗？”

    “总会有讲不出道理的时候，到时候总不能干瞪眼吧？！”

    “也是。”

    秋棠了然。

    “你可与阿纸阿墨搞好关系，它们俩的来头并不算小。”

    沐迟忽而出言提醒秋棠。

    “至少，到了不死火山也可有个说话解闷的陪伴。”

    “解闷？！”

    秋棠有些不解。

    见状，沐迟不由轻笑。

    “蛇族大都阴冷，你为人族，待久了恐难忍受孤寂。如此，你至少能有个说话的。”

    “我省得。”

    随即，秋棠小心捂着胸膛。

    夜深庙凉。

    沐迟挥手间将凉气封闭在寺庙外。

    “睡吧，明日尚需早起赶路。

    此地距不死火山少说有一个月路程，早点出发，也好早点抵达。”

    待秋棠倚靠着梁柱闭上双眼，沐迟便盘腿于篝火前打起坐来。

    山君庙内。

    一时间再无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