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和尚沉默无语。

    浮尘知道自己估计问了一个蠢问题。看小和尚又一言不发，浮尘忽视的愧疚又涌上心头。

    和尚起身安静地吃饭，不再搭理浮尘。浮尘尴尬地立在大号的房子里不知所措，空气都在驱赶她。

    那些草怎么说来得？一切命有天数，什么都是预定的，她只是恰好执行了而已。

    浮尘给自己一番又一番心理催眠，心态渐渐无赖。一声叫唤，“施主，可喝水？”

    “来了来了。”浮尘屁颠屁颠跑过去，“你渴了吗？你饿了吗？”一边淋着水珠，一边蹦蹦跳跳问，“你缺啥和尚，我给你补啊。”

    小和尚看着忙碌的小草，猜到浮尘的心虚，“施主，若是觉得愧疚可否答应贫僧一件事？”

    其实他倒下只是内试损耗精力，休息几天便好。

    他不说明，她不问明，他便没有说谎。

    “你说你说。”浮尘蹦蹦跳跳，根须非常繁忙，欢快而言。

    “跟在贫僧身边，好好修行。”小和尚说。

    这个……浮尘略微思索，想了个空白。

    “好好好，你说了算。”修行什么，完全没压力。只是没想到小和尚会说让她修行。

    当浮尘毫无压力跟着小和尚坐经念经，才懂得自己的脑子应该想什么。

    屁。修行什么的都是个屁。

    浮尘痛苦万分。

    听着反反复复的经文觉得脑袋疼。这些是想睡觉的时候才听的，听起来舒服。现在让她脑袋都要炸了。

    浮尘悄悄看着面前的和尚，反正没人知道她有没有睡，浮尘干脆在阳光下打起盹来。

    木鱼声依旧，和尚依旧；风声依旧，草香依旧。

    等到小和尚抬头睁眼抬头，见小草疯长就知道这货睡着了。

    用手沾水，弹指给小草撒水，以防干枯。

    看着小草葱郁，木神笑了。

    小草灵性大，刚有灵识就是完整的人格。若勤奋练习，日后必定成神成仙。这是木神的想法。

    三日后，浮尘出现在大殿上。

    浮尘醒来好几天了。之前她一直被放在院子中的松树下，从来都是看着金色磅礴的“大雄宝殿”牌匾字样。如今进了大雄宝殿观看金色的佛祖，全是庞然大物，仰视的姿势令人无端升起敬意。

    “娘，他头上有根草！”有人指着浮尘。

    浮尘转头，根须甩了一下脚下的光头，看着旁边这个野孩子。

    “阿弥陀佛。”木神念一声佛号。

    今天是月初。

    每月月初月中，寺庙会请高僧端坐堂下解惑。今天正好由木神解惑。

    眼前的孩童一脸的无知纯真。身高却与木神一般无二。年纪应该和小和尚差不多。

    “小师傅，请问木神法师什么时候来啊？”牵着小孩的女人弯腰问小和尚。

    小和尚亦点头还礼，“贫僧就是。”

    他的桌子上写着“木神”二字，因为个子矮，就端端地站在桌子前。可惜年纪小，别人不信他。

    女人笑笑，“和尚也会说谎。”

    “出家人不打诳语。”小和尚还是一副端庄的样子，并不因为人的轻视而有一丝波动。

    “他就是木神，你想干嘛？”浮尘不高兴，喊了一声。

    “它会说话！它会说话！”小孩惊叫出声，撒腿就跑。

    女人愣在原地，瞳孔放大，惶恐地看着光头上的草。

    “阿弥陀佛，”小和尚念一声佛号，介绍，“这是本寺生长的一株灵草，日夜听佛经，前几日刚开启灵智，并不伤人。”木神礼貌回答。“施主找贫僧问得是何事？”

    女人根本转不过弯来，对小和尚的问题分不出意识应对。所有思绪都拴在光头上的小草。目光死死盯在木神头上的草上，“她，她不伤人？”

    “确不伤人。”小和尚温声说道。

    周围的香客也都围观而来。议论纷纷。

    “小草说话了。”

    “真说话了，我刚刚听到了，声音细着呢，肯定是了。”

    “佛心寺里通灵的，肯定是神仙啊。”

    “……”

    听着大家的言语，浮尘挺直腰板——没错，就是我！我成精了！了不得的！要善待！

    “施主，可还有想问的？”小和尚依旧问女人。

    女人还是呆呆地看着小草，无法言语。看了半饷，看得浮尘恼了。

    “喂，你看什么看！看也没有我绿！”浮尘耀武扬威。

    “嘛呀！成精了，草成精了！”女人倒退，跌倒在地，爬起后直接跑了。

    浮尘看着那个香客，赶紧跳下去快步赶上，拦着女人的腿，“喂！你是小和尚第一个香客！不能走啊！”

    然而浮尘的小草还没有鞋拔子高，根本拦不住。

    香客是越喊越跑。

    浮尘趴在门阶上，看着女人叹气。她还没门阶高呢，跑不过。

    周围所有的香客自动为小草让路，惊讶的看着小草走来走去。小声嘀咕着。

    “看到了吗看到了吗？真的成精了。”

    “会说又会跑，肯定成精了。”

    浮尘把脸转过去，看向那说话的人。吓得几人赶紧后退。也有不怕的，拿手指试探得摸草叶子。被浮尘的草叶子打开。

    浮尘迈着腿走回小和尚面前。

    小和尚伸出手将她放在自己脑袋上，安静地站在自己桌前。并不为刚才的事受到影响。

    殿里所有人围着那张桌子，悄悄地，直直地看着一小和尚，一小草。

    那一天，没有一人让小和尚解惑，只有人问小草的事。等到日落西山的时候，“草和尚”这个名字就出来了。

    浮尘十分郁闷。

    她虽不识人事，听了一天关于他们的话题，也知道这个名字听起来没那么好听。

    叫是“草”“和尚”，两个人的名称，但一块说人们下意识想到的是“草和尚”。拐了长河十八弯，才能想到是两个名称“草”“和尚”。

    “和尚，你不生气吗？”浮尘郁闷。她好像又办了坏事。

    “为何生气？”小和尚语气平静，跟着师兄弟一块收拾大殿。

    “不郁闷吗？”浮尘又问。

    “为何郁闷？”小和尚反问。

    好似天下的烦忧事与他无关。

    浮尘郁闷不已，想了好久，也想不出什么来，最后反问自己：为何郁闷？

    成功将自己绕回去了。

    左右不关她草的事，天塌了高个儿顶着。

    浮尘甩甩叶子，啥也不管。钻到和尚的衣领子处睡觉。

    “草和尚”的名头传出去后，越来越多的人入佛心寺观看“草”“和尚”。

    浮尘被人围观着，一开始还会帮着小和尚拉客。

    “喂，有没有人问小和尚的？他很厉害的！就是他帮我唤醒灵识得！”

    “他就对我吹了口气，我就生长了！再吹口气，我就会跑了！”

    在下面听着的人都特别捧场，惊叹的声音，追问的声音，高呼的声音，令浮尘十分受用。

    “施主，不得妄言。”小和尚出来制止。

    “……”你是出家人不打诳语，我又不是。

    后来干脆吆喝着人跑到中庭，她站在菩提树树根上吹牛，“想不想知道更多？”

    “想！”大家捧着小草。

    嘿嘿嘿。浮尘乐了，小嘴叭叭得。

    大家也不在意话语内容，全部注意都在草身上：这嘴搁哪儿呢？叭叭叭得，这么能说？是不是两叶子的分叉处啊……改明儿我将庄稼里最能长得穗种偷偷种到木神大师屋前，是不是能收获米精，以后不用种苗了……

    大家听闻“四海佛心寺的草精”，全程被带歪了。有事没事跑到寺里看草。甚至于寺里的草叶被悄悄薅秃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