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蛾扑翅声越来越近，但在两人视界里，依旧是一片黑暗。冬妮娅小心地向季白靠近，两人背靠背，警惕地望着可能会出现的东西。

    那声音此刻已经特别近了，仿佛就在他们身边似的。而振翅声中也混入了不少奇怪的声音，有剪子修剪头发的细微咔擦声，有被剪断的头发落到地上的声音，有极其小声的类似窃笑的窸窸簌簌声。

    冬妮娅咬紧牙关，悄声问道，“先生，我们现在该做什么。”

    季白皱着眉头，他刚刚总感觉有灵感一闪而过，但转瞬即逝，好在靠谱的小e提醒了他，“主人，还记得那份祷文吗？”她这一次居然是开口说话而非直接在季白脑海里说，连冬妮娅都听到了，后者皱皱眉毛，什么祷文？

    季白瞬间想明白了，“理发师的警告？”

    小e不再开口，满意地沉默。

    【理发师的警告】

    种类：：蛾密传

    说明：一位林地之神乐于将缕缕发丝从头皮上分离。以求关注，则将其焚毁；以求机遇，则将其埋葬。

    “这就是那位林地司辰么？”季白开口，“飞蛾？它是飞蛾？”

    “她确实叫飞蛾，没错啦。但你们眼前的不是。非要说的话，是她的痕迹。”

    “痕迹是什么？”冬妮娅问道，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恐吓她的就是小e，她却只是害怕季白，面对突然出现的小e，则没那么恐惧，真是咄咄怪事。

    “一切改变，都有痕迹。”小e慢慢道，“凡人在沙地上行走，会留下足印。而司辰在‘沙地’上行走，则会留下残响。”

    “它们没有危险吗？”季白逐渐放松下来，小e此刻胸有成竹的态度，让他明白眼前似乎不是什么危险的情况。

    小e又开始当谜语人，“可能有。”

    “？”

    “譬如你有一笔金子，如果你把它放在床铺底下，那么绝大多数情况下，这笔钱都不会改变。可如果你选择拿这笔去做生意呢？”

    “要么大赚一笔，要么蚀本。”冬妮娅抢答。

    “宾果！”小e打了个响指，随后在今天首次露出了她标志性的狡黠微笑，“别怪我当谜语人，主人。你对司辰了解得越多，他们就越有可能将视线投向你。而当你掌握的秘密足够多时，仅仅是谈论司辰，就有可能和他们直接产生联系。”

    即便小e没有明说，季白也很明白，这里小e指的肯定不是他，而是小e自己。

    “这些残响也是如此。”小e说回正题，“她是于林地树间寻觅之神，于颅内振翅之神，通体斑驳之神。是混沌、渴慕与追寻的象征，这就是告示牌所说的它会指路，却不一定会指出正确的路的意思。追随它们，就像是勇敢地拿出床下的金子做买卖，带来的只有改变，无所谓好与坏。”

    还没等季白决定是否跟随这些狂野的飞蛾离开时，电灯又亮了。那些飞蛾扑火般冲向电灯，发出砰砰的撞击声。

    季白发现就刚刚那么一段时间，两人的光就已经消逝了不少。明白没有太多时间可以用来浪费后，他招呼着两人继续顺着通道往下走下去，边走边问，“你对这里似乎知之甚深，小e。”

    “也谈不上知之甚深啦。”半个身子从季白手链里冒出来的小e笑靥如花，“这个地方曾经很著名的，有很多位司辰来到过这里，只是现在几乎没有人知道这个地方在哪里，司辰们也不愿意再来，也就逐渐不为人知了。怕，这里甚至发生过一桩恐怖的谋杀案。

    而且这里又改装了好多东西，我开始也没认出来。”

    恐怖的谋杀案？季白摸摸下巴，他相信小e口中的谋杀案绝对不是简简单单的凡世犯罪，而让她讳莫如深的，似乎也只能是那些司辰了。

    这里曾有司辰陨落么？

    不再去思考这些离自己过于遥远的秘密，季白继续向前走。没过多久，前方隐隐传来了醉人的花香。越往前走，花香越是甜蜜，他和冬妮娅甚至在短暂时间内陷入了迷醉。片刻后，醒过神来的两人感觉神清气爽，这段跋涉所带来的劳累和低落情绪一扫而空。

    花香是从他们左手间的一间普普通通的房间里传出的。这件房间的门没有关紧，而是虚掩着，仿佛是在诱惑他们进去。

    季白抽出比德之刃，掌心泛出的嫩肉被粗糙的握把蹭得血肉模糊，他咧着嘴，无声地抽气。

    他迅捷而无声地快走过去，举起比德之刃，示意冬妮娅掏出手枪为自己打掩护。随后用空着的右手拉住门把手，把耳朵靠在了门上听起里面的动静来。

    不知道该不该庆幸，里面居然真的有声音。季白透过厚重的钢门，能隐隐约约听到一个人的声音。他转过头，用嘴型示意冬妮娅跟紧自己，随后翻手推开铁门，一个跨步冲了进去，冬妮娅也举着左轮紧随其后。

    季白进去后，一愣。

    倒不是里面有什么奇怪的场景，恰恰相反，里面的情景有些太正常了，正常到在这个不正常的房间群里都显得有些不正常。里面有一位僧侣打扮的中年人席地而坐，面前是一座花坛，里面种满了了新鲜的花，之前他们闻到的甜蜜至极的花香就是从花坛中传来。

    那位中年人摆弄着手里金质的天平状的教会礼器，口中喃喃有声。即便两人以如此粗野且不礼貌的状态闯入，这位教士模样的中年人依旧眼神清澈，气质沉静，嘴角微微带着甜蜜美好的笑容，仿佛没有任何事能够让他动容。

    季白本想直接鉴定一下这位神秘的中年人是何方神圣，没想到这种能力居然在这间小小的屋子里失效了。也就是这个举动，终于让中年人有些微微皱眉，面露不悦不悦，但片刻后，他恢复了古井无波的状态，“这是觅而不得之神的神殿，并不欢迎照明驱暗的力量。”

    季白有些尴尬地说，“抱歉，我只是一位隐秘世界的学徒，因此并不清楚这些禁忌。”

    “学徒？”那位教士终于停止了祷告，讶异地抬头，“我本以为……罢了，你来到这边远之地，是为了什么？还是说，是不小心误入？这个地方对学徒并不友好，你还是赶快离开吧。”

    季白听完，心中狂喜，“您知道如何离开吗？我是在追逐敌人的时候误入此地，还不知道怎么离开。”

    那位教士举起了手中的天平礼器，“找到馆长。”

    “可……可要离开展馆才能找到馆长。”

    “你是看了那不三不四的告示了吧。”教士瞥了一眼两人身上的灼烧痕迹，“他说的是联系馆长，而找到馆长并不需要联系到他。或者说，当你决定联系他时，你就注定没法找到他了。”

    “为什么？”

    “祂于斯处，祂于彼处，祂于万物之中。我不能再继续解释了，他会不高兴的，在经历剧变后，他总是格外孩子气。再见吧。”

    两人不敢继续和这看似极其了解展览馆的教士继续磨，只能干脆离开。那位教士在他们离开后，伸出右手，看着微微湿润的食指，良久不语，浓烈的花香如帷幔一般将其整个盖住。

    在离开后，季白苦中作乐，“至少我们知道了接下来该干什么，体力也还恢复地不错。”

    “寻找馆长？”

    “没错。按照那位教士的暗示，馆长很有可能就在展览馆内。”

    冬妮娅噢了一声，“先生。我有点饿了，您呢？”

    季白也觉得有点饿，干脆把那两份鸡蛋饼拿出来，此刻，两份食物已经有些凉了。两人狼吞虎咽地吃下去。吃完，满足的饱腹感让两人有些发困。

    “继续吧，继续前进，现在我们每扇门都打开看看。”季白强忍倦意，继续上路。

    可不知道是他们运气不好，还是普通的房间确实绝大多数都是空的。他们之后连续开了将近四五十间房间，却全是空房间，一直满怀希望地开门。无功而返地离开让两人有些烦躁。

    在又一次无功而返后，冬妮娅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好像又饿了，先生。应该是运动量太大，而我们一直在检查，忘记了时间。”

    季白看了眼怀表，表情严峻起来，“不，不对劲。”

    “怎么了，先生？”

    “我的怀表显示，仅仅过了半个小时。我们只是走路，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又饿了？那鸡蛋饼明明料还很足。”

    两人越来越饿，那顿鸡蛋饼仿佛只是虚假的骗局，现在他们相当于慢慢回到了没有吃那顿鸡蛋饼前的状态，甚至更糟，毕竟又过了半个小时。

    “那告示牌还真是一句话都没有骗我们。”季白强忍腹中饥肠辘辘的感觉，“本来以为后面两句是废话，没想到是陈述。”

    好在走过又一个十字路口后，转首处，他们看到了一扇被刷成了蓝色的门，旁边还有一扇被刷成了红色的门。

    冬妮娅咽了咽唾沫，“这次我一个人去买吧先生，在这里，您的健康比我重要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