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八转身，看到常威站在那里，处在隧道的阴影中。

    “自己毁的？此话怎讲？”朱八问。

    常威说：

    “你说得没错，那老东西寿限确实到了。他衰老不堪，又不愿让其他妖怪知道。他躲在山洞中，假装自己要潜心修炼，依旧让群妖供奉血食和雌妖，想靠这些来精进修为。”

    “最先虚张声势的，是他自己。”常威冷眼看着那骨架，“可惜老东西嚣张了一辈子，不会装，被我看出了他的虚弱，趁他病，吞了它。”

    “精还是你精。”朱八说，“你也是狐妖？莫非就是被寅大王吞了的那个？”

    常威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一个粗野汉子的脸，竟然带上几分妩媚。

    他的身躯摇曳起来，带上几分婀娜，身体开始渐渐融化变形。

    常威的声音变得模糊、空灵，像是几个人在合声：

    “妖怪的寿命，你知道是多久吗？哪怕是成精的妖怪，也很少有超过百年的。加上灵智有限，交流不足，想在山中传播一些流言蜚语，很简单。

    “真实的情况是，老东西先与蛇妖一战，被蛇毒重伤，便在洞中修养，哄骗我等。之后被我看出破绽，吞了它，再放出留言，说我被吞了。”

    “原来如此，狐狸还是精啊。”朱八说。

    堵住洞口的常威，身体拔高几分，也变得更加苗条，脸部柔美，眼角一抹绯红。头上长出耳朵，背后几根毛茸茸的黄棕色尾巴。

    短短片刻，就从一个男伥鬼，转变成一种“女妖”的形象。

    女妖舒展着身体，对朱八展颜一笑：

    “重新介绍一下，狐妖，赤媚。”

    看得朱八一愣一愣的：

    “不是狐狸精吗，怎么不变狐狸？这人不人鬼不鬼的。”

    赤媚的声音也变了，语气中带着几分埋怨和娇柔：

    “人家不是都说了，让妖怪被迫显露真身本相，是很没有礼貌的。”

    随着这身娇嗔，狐妖的变化彻底完成，一种惊艳的知觉充斥到朱八眼球中。

    朱八见过最美的人，当属高小姐。

    他问过高小姐，在她那里，基因编辑基础早已成熟，人的外貌经过多年的人为干预，越来越标致。

    所以高小姐才能在没有任何滤镜的情况下，在镜头前的一颦一笑都赏心悦目。

    而这种外貌的上限，如今被赤媚打破了。

    不是因为她有多么美丽，而是因为——她有特效。

    都说人在恋爱时，月亮会变大。眼神会迷离，心跳会加速，大脑会兴奋。

    在漫画中，爱情和情感则会有画面中的一些特效进行衬托。美丽的人就会闪闪发光，簇拥鲜花。

    这些无关客观，而是主观的感受影响了人的认知。

    朱八的感觉就被影响了。

    这是名为魅惑的妖术。

    狐妖赤媚款款走来，在她的周围，即使是阴森的妖精洞府也变成温柔乡，满地的碎骨烂肉都可爱起来。

    朱八眼神紧紧跟随着狐妖，跟着她的一举一动。

    赤媚走到朱八身前，遮掩半面，残缺的美带来更强的魅惑效果，脸颊升起一抹红晕，抬眼偷看朱八，好像娇羞的新娘。

    赤媚轻启红唇，吐气如兰：

    “人家听说你不是猪妖，特地变成这样的，你可喜欢？”

    “挺好的。”朱八点头。

    赤媚欣喜地像个小女生：

    “那就好，不如我们做点快乐的事？”

    她说着靠近朱八，准备投入朱八的怀抱，手上的指甲闪着寒光。

    朱八继续说：“你不现本相，真是帮大忙了。”

    随后一拳轰到赤媚小腹丹田处，另一只手掐住赤媚纤细白皙的脖子。

    朱八怜悯地看着翻白眼的赤媚：

    “不愧是狐妖，这幻术玩得真溜。你要是用光学幻象，我还麻烦点，这作用到神经上的幻境，那真是对不起了。有人已经在上面违章搭建，容不下你的法术了。”

    从赤媚施展魅惑的第一时间，高小姐就察觉到了灵魂上的异样。一边兴奋地收集这种道术的信息，一边给朱八切带幻象和不带幻象的两种画面。

    朱八两只眼睛看到两种景象，好像带了个故障的AR眼镜。

    而放弃本相，主动靠近自己的狐妖，确实帮他忙了。

    朱八掐着赤媚脖子，把她抵到寅大王的骨架上，狂锤丹田。

    一边锤还一边惋惜：“你说你一个法师，干嘛要跟我一个战士近战呢。”

    赤媚尖叫一声，半截身子都炸开，化为一抹流光逃窜到洞穴的角落。

    “混帐小子，我要杀了你！”

    声音还是尖利的女声，这次没有了娇柔妩媚，只剩歇斯底里和怨毒。

    朱八这次没再出言刺激狐妖。他表情严肃了起来。

    朱八感觉有点不妙，他察觉到，一股气势正在攀升。

    这次不再是什么靠影响精神灵魂伪造的气势，不是魅惑伪造，而是真真切切的，一个妖怪那骇人的气魄。

    流光消散了，站在那里的，是一只一丈高的三尾赤狐。

    这大概就是狐妖的本相。

    不得不说，这本相相当好看。

    皮毛光滑油亮，蓬松柔顺，色泽亮丽。眼睛狭长，眉宇之间，竟然有着不亚于人型时的冷艳与魅惑，而比起人型，更有一股骄傲，一种高高在上的睥睨感。

    外表的这一切朱八都无暇欣赏，因为那澎湃的妖力实在有些夸张。洞内的气氛好像是在酝酿一场风暴。

    变回本相的赤媚不再有刚才的愤怒，绝对的力量让她从容起来，她开口说道：

    “猪妖，用法术，不代表我没有别的本事。百年之前，我就是山中的三妖之一，而我吞了老虎，又收了百年的玉膏，你猜这些力量都去哪里了？

    “我借老虎的名头，不代表我只能借它的威势。我愿意，我就是这山上，实至名归的大王。”

    朱八好像被气势压倒，矮了矮身子。

    一丈高的狐狸，哪怕是体型的压迫，都相当惊人。

    朱八抬头，看着那充满力与美的身躯，说：

    “所以你还真是母狐狸。”

    “你看哪呢！”狐妖咆哮一声，冲向朱八。

    没有什么繁杂的法术，只有纯粹的肉体、强横的力量。

    正是朱八喜欢的模式。

    他大笑一声：

    “那么大王，我要献的宝贝来了，接好。”

    手一晃，九齿钉耙迎风而涨，上抵洞顶，下凿岩穴，犁向狐妖。

    狐妖没想到朱八能掏出这么个大宝贝来，再想停已经来不及，只能尽量扭转身子，从缝隙中钻过。

    九根利齿瞬间划过洞府，长柄钉到岩壁上，钉耙微微颤抖，将利刃上的血迹抖落干净。

    再看狐妖，身体两侧的皮毛都被切了下来，还断了一只脚，鲜血临澧，惨叫起来。

    朱八一招手，钉耙又飞回到手中，恢复正常大小。他抓着钉耙，欺身而上，一膝盖磕到狐狸下巴，四脚朝天。

    手上扬起钉耙，一耙筑到狐狸的尾巴上。

    三根尾巴被一齐钉到地上，狐妖发出凄厉的高嗥。

    朱八终于停手，站到狐妖眼前，平视趴着的狐妖：

    “吃了这么多玉膏，就这？”

    三根尾巴被钉住，似乎让狐妖元气大伤，气势收敛了很多。只是依旧凶狠。

    狐妖喘息着：“我的力量都用来施展道术，肉搏不强……”

    “可惜，我不吃这套。”朱八说。

    她呲牙：“但魅惑能力，我不需要对你释放。我可以唤来整个山门的妖怪，你就来试试，能不能杀光它们吧！”

    朱八说：“那我弄死你，魅惑能解开吗？”

    狐妖沉默片刻，气焰消失，闷声说道：

    “可以。”

    朱八敲了她脑袋一下：“那你威胁个屁呀，你已经没戏唱啦。”

    狐妖百年大计，毁于一旦，悲愤交加：

    “你到底是何方神圣？”

    “我？”朱八说，“我也不知道，大概算是一个披着猪妖皮的人吧。”

    “就这？”

    “就这吧。”

    狐妖苍凉苦笑：

    “这就是我命定的劫数吗，居然让我碰上你这号人物。”

    朱八瞥了她一眼：“你倒霉只是因为你惹到了我，你不拿我立威，不就没那么多事了。这叫多行不义必自毙。”

    “我怎么多行不义了？”狐妖不服，“老虎想怎么吃人吃妖怪都可以，肆意采补，却能肆虐千年。我不过收取些玉膏修炼，凭什么百年便有此劫难！”

    “那你得自己悟了。”朱八说，“你自己不也喜欢采补？”

    狐妖恶狠狠地瞪着朱八：

    “那老东西能逼我双修，我凭什么不能采补其他妖怪？我甚至没吸死过一只妖精。”

    “是嘛？我可是听说，卵二姐的姐姐，就死在这里了。”

    “哼，她只是在我的洞里住下去了。她服侍地很好，我就留下她了。”

    朱八四下打量：

    “有吗？”

    “寿限到了，早就死了。”狐妖说，“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找卵二姐。”

    “不是为了给我下马威？”

    “那也是原因之一。”狐妖说，“没你，我也要把卵二姐收进后宫的。”

    “说起这个，你不是母狐狸吗，怎么还要找女妖采补。”

    “我就喜欢女妖不行吗！”

    朱八摇头：“我对你的性取向没意见，不过那窝小狐狸怎么来的？”

    狐妖看着骨架中的那窝小狐狸：

    “那不是我的孩子，只是这几年山上遇到的遗孤。妖怪暴毙是常事，总有这些落单的小妖。”

    她语气变得可怜兮兮：

    “能不能放过我，这帮小妖还需要别人照顾。我愿意给你当牛做马。”

    “拿小妖给自己当挡箭牌是吧？”

    “不然呢？我白养它们？”狐妖立马变脸。

    朱八听了直摇头：

    “妖怪不愧是妖怪。”

    “怎么，看不起我们？”狐妖冷笑，“你以为自己很正义？你把我的事情拆穿了，山上的妖怪很快就会失控。没了寅大王这杆大旗，你就等着吧。”

    狐妖这番话，倒是让朱八有些沉思。

    她说得不无道理，真要是没了寅大王压着，这帮妖怪不清楚会做出什么事来。或许会在山中自相残杀，也或许会下山吃人……

    正思索着，突然一道血光冲向朱八。

    朱八连忙遮挡，却发现是狐妖自断了尾巴，以血而遁，从洞口窜出去。

    速度之快，只有在高小姐的慢放下才能看到。

    朱八说：“她有这速度为什么不来打我。”

    “你不是真身，她不敢孤注一掷吧。”高小姐猜测。

    本相和化形的区别就是，化形的要害可以随便藏。

    高小姐说：“好了，事情解决了，这山上应该没有你需要担心的了吧，你可以下山了。”

    朱八却有些僵硬：

    “下山？我现在出洞都出不了了。”

    “怎么了？”高小姐问。

    朱八也是满脸的一言难尽，脸上是疑惑和震惊，他低头看了一眼下面：

    “我扯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