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朱八的打招呼，卵二姐没有理会。她走进洞里，把手里东西甩到一边。

    那是一捆鲜草，还夹杂着果子和蘑菇。

    朱八说：“你觅食走得还挺远……”

    卵二姐拍拍手，语气没有起伏：

    “我采完果子和草，回去看到你不见了。怕是豺狼妖来报复，又怕你跑出去找不到，所以拿了点吃食出去找你了。

    “我这洞府，山上是寅大王，山下是一只獾妖，东边是一伙食人妖，都不是好惹的，只有西边安全。除了寅大王那边，我四下都找过了，没想到却是在这里。”

    卵二姐这话是笑着说地，但却没有半点笑意。明明已经是一个农妇的外表，但脸上毫无血色，笑意中硬是带出点妖媚般的阴冷。

    卵二姐瞥了一眼朱八身后宝箱：

    “你倒是真没迷路，居然能摸到这来，要不是有阵法提醒我有人闯入我洞府，我都找不到你，真会藏。”

    朱八则尴尬地咧出一个笑容：

    “嗯，你好像挺生气的。”

    朱八这话像点炸了火药桶，卵二姐一下窜到朱八眼前，掐住朱八脖子。血腥气直冲朱八鼻子。

    “我掐死你！你知道我找你找了多久吗，你居然是跑了！”

    但掌握了变化之术的朱八也不再像之前毫无还手之力，脖子一缩，猪头从卵二姐胳膊里抽出来。

    随后两脚着地，跟人一样急吼吼跑起来，像是要远离卵二姐。

    小短腿倒腾地挺快，可惜还是跑不过卵二姐。

    卵二姐两步就追上了朱八，飞起一腿就要踹到朱八后心。

    朱八却转了身，两只猪蹄上，一只捏着玉膏灵石，另一只夹住一张符箓。

    他在卵二姐宝箱里翻到的一张雷符。

    一道闪电从符箓窜出，沿着卵二姐的腿攀附全身。

    卵二姐失去了身体的控制能力，因为惯性和朱八撞到一起，两人在尘土中翻滚。

    符箓不算强大，但卵二姐此时更虚弱，她本就还没恢复，被一道闪电劈中，一时动弹不得。

    朱八趁机压住卵二姐，这才有机会说话：

    “我不跑干嘛？你送我给老虎吃，还不让我跑了？”

    卵二姐气地四肢乱蹬，但朱八早就小心地规避了那些危险区域。加上卵二姐修为还没恢复，朱八手里抓着灵石，靠灵石的力量死死压制住卵二姐。

    哪怕卵二姐变形，也会被提前察觉，永远保持一个钳制的状态。

    卵二姐从农妇缩小了好几圈，五官都精致了不少，但还是无法逃脱朱八的猪蹄锁喉。

    卵二姐气恼地眼泪在眼里打转：

    “呆子，那是骗你的！我都学变化之术了，还送你干嘛！”

    “骗我？”朱八愣了一下，继而诧异道，“你神经病啊，骗我干嘛？”

    卵二姐咬着嘴唇：“好玩不行吗。”

    朱八在心里问高小姐：

    “她这话可信吗？”

    高小姐老实地说：“没有足够的数据，无法从声音分辨。”

    朱八转头对卵二姐说：

    “你怎么证明你说得是真的？”

    “我先咬死你！”

    卵二姐凶狠地咬向朱八压制自己脖子的胳膊。

    朱八抽手快，但依然被咬掉半个蹄子。

    虽然大半是角质层，但还是咬到了肉，十指连心，痛地朱八控制不住。

    趁朱八分心，卵二姐一个鲤鱼打挺把朱八从身上震下来。

    两人都没有继续追击，气喘吁吁看着对方。

    “让我们冷静一点。”朱八试图用语言安抚卵二姐，“你说你变形了就不送我去虎妖那了，真的吗？这么好心吗，只要我教你变形你就肯放我？”

    “好心？”卵二姐冷笑一声，“是啊，太好心了。你不是要知道福陵山的规矩吗，我再告诉你一个。寅大王的寿礼可以不是血食。寅大王不光好肉食，也好美人，好采食雌妖阴气。只要我能变得更像人，就不用你了。”

    “这么狗血？”朱八说，“真的？”

    卵二姐咬牙切齿：“信不信由你。”

    “你之前还说玉膏不够呢，这不一大箱。”朱八转转手里的玉膏灵石。

    “我还能怎么办？只要我把箱子摆出来，不出一个月它们就会一点不剩，哪怕我不用交那么多灵石，它们也会很快被收走，被各种理由收走！想活着，只能藏着！”

    卵二姐几乎是吼着说出这段话，说得理直气壮，掷地有声，朱八的气势矮了几分。

    他嘟囔着：“骗人是不好的……”

    “不是说苦人的耍刺含着一些公理吗？”高小姐突然蹦出来说道。

    “有你什么事，你跟谁一边的。”朱八恶狠狠地说。像是要把矮下的气势从高小姐身上找回来。

    朱八这一分神，却被卵二姐把握住机会。她冲上去，小巧的身子愣是把朱八撞得人仰马翻。

    卵二姐骑到朱八肚子上，一手抓住朱八的獠牙，另一只手握拳就要打。

    却终究没有打下去，卵二姐揣着獠牙，给了朱八一个头槌。

    脑门抵着猪脑，卵二姐恶狠狠道：

    “蠢猪，从你教我变形之后，我就没再打算把你送给寅大王。在你教我修炼后更没有！”

    她从朱八身上翻下来，一把抓住朱八后颈肉，硬是把他提起，甩了出去。

    “现在滚吧，爱去哪去哪！还有，别跟别人说起这个洞口！”

    朱八爬起来，并未离去，反而转身看着卵二姐。

    “你不走吗？”高小姐问。

    “就你这还研究地球文化。”朱八说，“我现在转身走，更危险。”

    “因为外面环境未知吗？”

    “我现在转身走，她少说有一半概率暴起杀猪。”朱八说。

    “哦。”高小姐恍然，“用语言让你放松警惕，高明的策略。”

    朱八不想搭理心里这个外星人了，对卵二姐陪笑一下：

    “嗨呀，我这人生地不熟的，还得多仰仗大姐你。我这爬了几个钟头，饿坏了，多亏你给我带了吃的。”

    朱八靠近距离卵二姐不远处的那捆青草，泰然自若地吃起来，看起来对卵二姐完全没有戒备。

    心声却对高小姐说：

    “帮我留意我身后的风声，她要是攻击立马控制我躲避。”

    高小姐不解：“这样精度不高啊，为什么不盯着她。”

    “她是为我不信任她而愤怒，现在只好用这种姿态平息她的怒火。”朱八说，“虽然我是不理解她自己说谎引起的误会有什么好怒的，但我估计跟她讲不成道理。妖怪的逻辑，不好理解。总之保命要紧，先怂着。”

    “你愿意摆出这种姿态，其实是因为相信她了吧。”高小姐说，“你的心脑图在她解释藏宝时出现了很大的波动。”

    朱八唉了一声：

    “她就一村姑，我跟她较什么劲。”

    “她现在外貌不像村姑啊。”

    “长成什么样都无所谓，依然是个被剥削者。”

    “这代表什么？她不是坏人吗？”

    “这代表有更坏的人。”

    ========

    朱八把宝箱合上，垫上土，铺好草席，随后把晕过去的卵二姐放到草席上。又把灵石碾成粉末，洒在卵二姐身上。

    卵二姐并未再攻击朱八，她也不是朱八打晕的。

    朱八吃得正香，就听到身后咚的一声。

    再回头，卵二姐已经晕过去了。

    “骂人把自己骂晕过去，情绪这么大，小心猝死啊。”

    朱八走过去试探卵二姐的鼻息。

    已经没气了。

    不过妖怪没气也不代表就死了，她可能只是忘了变幻胸腔。

    朱八把卵二姐上衣散开，发现了她没气的原因。

    卵二姐的胸腔几乎被整个切开，血液已经干涸。这也是她脸色如此惨白，身上带血腥气的原因。

    朱八推测，估计是她闯入了别的妖怪的领地，被打成这样的。

    “就为了找我？至于吗。”

    朱八不太理解，为何卵二姐会愿意付出这么大的代价。

    高小姐猜：“她喜欢你？”

    “我们才认识两天不到，我是唐僧吗，看到我就能让妖怪垂涎欲滴一见钟情？”朱八对高小姐的猜测不屑，“少从文字里理解爱情，你得实践。”

    高小姐有点不服：“我们打赌啊，我要是赢了你给我讲完整的西游记。”

    朱八压根不搭理她：“谁跟你赌，没空跟你说书。”

    之后朱八便开始救治卵二姐，帮她补充灵气。把灵视碾成粉，撒到她身上。

    洒完灵石，朱八开始忙一件现下非常必要的事。

    他走到涧水旁，跪下，身体开始变形。

    猪那硕大粗笨的身形在逐渐收敛，身子收缩，四肢拉长……

    不知过了多久，涧水的倒影上，出现一个人类的身影。

    那是一张介于清秀与硬派之间的面容。皮肤细腻，唇红齿白，眉宇间却又有一丝刚强，还有凌乱不羁的黑发。咧嘴一笑，露出只剩一边的小虎牙。

    朱八捏着下巴，看着水面感慨：

    “真是想不到，有一天还能见到这幅样貌，令人怀念啊。”

    高小姐也看到了这幅容貌：

    “哦，这就是你做人的样子吗？”

    “年轻时的样子。”

    朱八说着，两手挤压脸蛋，再一放，脸部直接横拉了三圈。两手头上一拢，长发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不到寸余的短发。有些消瘦的身躯也圆润起来，鼓起将军肚。

    肥胖只是表面，实际上是健壮。朱八浑身的肌肉，膂力惊人。

    高小姐迟疑：“这是……你后来的样子？”

    朱八再次欣赏着水面上的人影，一个短发圆脸的胖子，露出乐呵呵的笑容：“这是天篷元帅的样貌。”

    高小姐有点紧张：

    “变成他的样子干嘛，你的灵魂还是被污染了吧，我再给你做个检查……”

    “因为这个样子好用，可以用来伪装。”

    高小姐不解：“没人知道你的本来面貌，为什么还要特意伪装？”

    “这个样子，好开展工作。”朱八捏捏脸上的肥肉，“你长得和别人不一样，他们就会觉得你和他们不是一伙的，会恐惧你，轻视你，嫉妒你，但就是不会……等闲视之。不能等闲视之，就会阻碍沟通，影响效率。简单来说——变个身再去化缘，不就没那么多事了。”

    朱八满意地活动着看似肥胖，实在健壮的身躯，说：

    “变成怎样都无所谓，但如果外貌可以让我少点阻力，何乐而不为。”

    朱八摆出一个架势，在溪水上打出一套拳，拳风烈烈，有风雷声。

    朱八说：“另一个原因是，这具身体，最方便施展猪八戒的武艺。”

    猪八戒好歹曾经是天篷元帅，和孙悟空比当然是打不过，但放在福陵山这地界，面对一帮小妖，猪八戒的道术和武艺就是下界欺负人……欺负妖怪的。

    变成人型之后，他就取回了天篷元帅的大部分能力。哪怕身体强度不如曾经的仙躯，招式功法和道术却是可以用的。

    朱八盘膝而坐，立刻开始修炼神仙的功法，锻炼自己的神魂精魄。

    一位天神正在福陵山重生，山中的妖怪还不清楚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