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底，河边公社办公用房重建项目竣工，经过县里有关部门验收，被评为优质工程。知情人纷纷议论，这是谷哥砸出来的优质工程，最高兴的是常花容。县高官许政治得知，村办工程队居然建成优质工程，亲自率领县委班子专程前来考察，县财政局长带人随同前来决算，公社要求大榆树村的张奎秀和李由参加验收。

    许政治一行到场后，先仔细察看新建的公社办公室和招待所的外形，整体外观规整，周围还栽上好几行松树苗，红砖瓦舍仿佛被水冲洗过，格外清新干净整洁，没有新落成的建筑物常见的水泥污渍和擦碰破损之处，门窗玻璃，擦洗得溜明锃亮，连门窗框子都擦的干干净净，一尘不染，有挑剔的内行人，用手随处摸了摸，手上竟无灰尘。一行人走进里面的房间，墙壁光滑平整，粉刷雪白，墙角没有丝毫瑕疵，地砖水平如镜。院子里收拾得平整干净，看不见一丝杂物。

    许政治边看边赞道，一个农民工程队，居然能干出这么漂亮的工程。他听曹书记和常主任的汇报，得知谷哥砸墙的情节，对跟在身后的谷哥赞道，砸的好。又问随行的建委主任，老任啊，和你的国营建筑队比较，干的怎样？

    老任面露羞涩表示，惭愧，这活干的太漂亮了，简直可以当作样板工程。

    许政治又问，老任，你没想招兵买马？

    老任笑道，难道书记相中了谷哥？

    许政治对县长道，老邬，先把谷哥招为国营正式工人，一年后再转干，干的好再考虑提拔。

    老邬道，按书记说的办。

    许政治对谷哥笑道，小伙子，你这么年轻，就能干出这样的业绩，挺了不起。你对我们这样安排是否满意？

    谷哥恳切地表示，谢谢书记县长和建委主任，能给予我们工程这样高的评价，感谢县财政在经费方面对工程的支持，也谢谢曹书记和常主任，如果不是他们对我们的信任，我们一个村办工程队，怎么能拿到政府的项目，也感谢我们村里的张书记李大队长，是他们给了我们强有力的支持，村里父老忍饥挨饿，保证我们吃的。

    许政治笑道，这小伙挺有政治头脑，你们听听，刚才这几句感谢话，说的周全得体。

    谷哥又道，这个工程，是我们工程队全体成员，不分白天黑夜抢出来的，工期提前整整一个月，干起活来没有半分马虎，都非常认真仔细，争取消灭瑕疵。我想冒昧地请求，书记能否格外开恩，把我们整个工程队都招去？

    许政治笑道，好家伙，给你破格，开了口子，你就胃口大开，简直是为民请命。

    谷哥表示，如果只招我一个人，我不会扔下师傅和我的兄弟们，自己一个人去享福。

    邬县长感慨道，真是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啊，难怪他能带出这样过硬的队伍。

    常花容趁机插话道，谷哥天天那么劳累，工程实行大包干，他跑完材料一有空闲，就跟着大家一起干，还坚持读资本论，新华字典都能背下来。他在大榆树村干活时，就一直坚持刻苦学习，每天晚上读书都读到后半夜，坚持做读书笔记。

    许政治一行被彻底震撼了，一个年轻的农民包工头，居然读资本论，还能把新华字典背下来，连他们都不敢当面较真，生怕当众出丑。

    谷哥惭愧道，我读资本论，但读的不透，总觉得好多地方都不明白，只想继续读下去。

    许政治道，这本书如果好读，人人都会读，有些大学经济学专业的学生，也未必都认真读过这本书，读了也未必能读的进去。你一直能坚持读，就说明你的理解力已经超群了，希望你能读的深透，联系实际有新的体会。他又问，你们工程队一共有多少人？

    谷哥油然一喜，有门了，马上回道，连我在内十五个人。

    许政治佩服道，真是一支精干善打硬仗的队伍，老邬和老任，搞建筑我是外行，你们看怎么办合适？

    两人互相交换一下眼神，老邬道，还是请书记下决心吧。

    许政治笑道，又推给我了，谷哥干不好出了问题，我兜着就是，把你们十五个人，一次全部招收为国营工人，牵扯的事情太多，影响也大，再出现干得好的农民工程队，县里也不能一概收编啊。要明确，这件事是特例。回去开常委会，正式作出决定。你们眼下，该干什么还干什么。

    现场响起热烈的掌声。

    常花容走近谷哥感慨道，县领导为保全你的队伍，真是破例了。

    谷哥感激道，我真不知怎么感谢你才好，没有你的信任，我们哪来这么好的宝贵机会。

    常花容小声埋怨道，我说你抓紧入党，不然到时来不及，你就是不重视，县高官都亲自安排你转干提拔的事了。下次开会再讨论，不会有人再反对了，再反对就是自讨没趣。

    这时，财政负责决算的人走过来，对财政局长道，经过仔细核算，工程决算出来了，总共花销建筑材料费一万二，人工费一千二，其他杂费五百元，再乘上一个系数，是工程队应该赚的钱，他们是村办包工队，享受国家对社办工业的免税政策，按照他们与村里的协议，扣除上交村里的，工程队净剩三千，整个决算结果比预算的两万元，节省三千三，因工期提前一个月，人工费和部分材料费也都节省了。

    谷哥听到免税，想到自己倒腾东西赚的钱，应不应该交税，一旦交税就暴露了，赚的钱不但要瞒着别人，还要瞒着国家，顿时感到不安。

    负责决算的人又道，我感到奇怪的是，他们只是一个村的包工队，账目记得非常清楚，单据手续都齐全，他们的刘会计非常明白，脑瓜特好使，那么多账目都记在脑子里。有些国营集体单位的账务，都不如他做的好。

    谷哥感到庆幸，刘会计得知工程要交工，特意来忙乎好几天，和来顺把账目整理好，利用他的关系，该补的票子补齐了，该补的签字手续都补上。工程队被县里全部接收了，以后自己也不必单独立账了。

    财政局长道，我在财政工作了二十多年了，从来没听说工程决算比预算还少的项目，总共才两万元的一个小项目，他们居然能节省下来三千多元，简直创造了奇迹。

    许政治注意到谷哥变得沉默了，哪里会猜到此刻谷哥的心思，还以为谷哥嫌赚的太少，更不知谷哥为了改善大家的伙食，搭上许多钱，有意安慰道，我看应该由县里，给他们这个村办工程队一次性奖励，干脆就把他们节省下来的钱奖励给他们。一是奖励他们建成优质工程，二是奖励他们工期提前，就当工人连轴转的加班费了。

    谷哥忙道，谢谢书记，我们认为，领导把我们全部招收为国营工人，就是对我们最好的奖励，这样的奖励花多少钱都难买来。

    许政治夸道，想不到你还有这样的见地，挺有风格。你就别客气了。

    谷哥忙道，谢谢书记。他心里已经想好，这三千多元，用作工程队对工人的奖励基金，还要单独给刘会计一笔钱，为工程队打个好底，积累了经验。

    许政治又道，老任，我看你应该组织建筑方面的头头来参观。

    老任急忙应了。

    谷哥初看许政治，总觉得和哪个人相像，一直想不起来哪个人。

    曹书记道，各位领导来了，连茶水都没喝一口，就投入工作，这种精神很值得我们学习，马上就到中午了，我们去食堂边吃边汇报。

    许政治道，好吧，既来之则安之。让谷哥也参加我们午餐。

    谷哥马上吩咐凌志，你去告诉郝嫂，下午杀口猪，白酒啤酒多备，晚上好好庆贺，请曹书记常主任和村干部参加。

    来到食堂，许政治又特意把谷哥叫到主桌，让他挨着自己坐，谷哥执意挨着常花容坐，常花容隔着县长是许政治，另一边是曹书记挨着许政治，许政治不再勉强谷哥。

    菜还没上来，常花容对谷哥笑道，前一个三级跳，实现了成功的跳跃，眼下开始了你的另一个三级跳，转正转干提拔，还不算变成城镇户口吃上供应粮。

    谷哥通过这个项目收获太大了，回想当初，自己被李由收留社员，再到眼前被许书记收纳国营正式工人，仅用了两年多时间。他心里充满了感激之情，看着许政治，猛然想起，莫非他是许卉卉的父亲？他不便贸然相问。

    常花容又小声道，你当场向许书记提出的请求，我真为你捏一把汗。

    酒宴在曹书记主持下开始。

    酒宴热热闹闹地进行，你敬我我敬你，彼此敬来敬去，轮了一圈又一圈。许政治是酒宴中心，桌上的官员无不趁机奉承他，无非是领导随意自己干杯的套路。许政治只关心谷哥，注意他在酒桌上的表现也得体，更坚定了他把谷哥当好苗子培养的信心。他还有不便明说的想法。桌上的人都看出许政治看谷哥的眼神，充满了爱惜。

    忽然，公社女干事急匆匆来到常花容身边，贴着她耳朵小声说了几句，常花容听着神情越来越痛苦，急忙起身走了，干事跟出去，不一会儿干事又慌忙走进来，把曹书记叫出去，很快曹书记回到桌上，继续张罗喝酒，大家沉浸在酒宴热闹的氛围里，没注意个别人进出。谷哥挨着常花容，得知常花容的父亲得了急病。等酒宴散了，送走许政治一行，又马上张罗工程队的庆祝酒会。热闹到半夜，工程队的好多人都喝多了，谷哥心中有事，搭乘深夜火车赶到市里第一医院，找姓常的急性病患者，果然在病房里见到常花容。

    谷哥走进病房，常父正躺在床上，打点滴。谷哥从护士站已得知，常父得的急性阑尾炎，手术效果好，没悬念。常花容看谷哥来了，责怪他那么多事还连夜赶来。谷哥说，我听说老人得急病，急着赶来看看，又问常父和常母好，没有闫雪旺，病房里有常花容的哥哥和妹妹，还有其他亲属。他看出都是乡下人，只有她是飞出的金凤凰。谷哥走出病房，常花容跟了出来，他从兜里拿出三千元交给她，她婉拒。谷哥说，我没有父母，你的父母就是我的父母，病房里不好给你，让他们看见不好。他说得这么亲，她不好再拒绝。

    常花容问，这么晚了你去哪儿休息？

    谷哥笑道，我还用你操这个心？

    谷哥惦记常花容一家人吃住好几天，出去在医院对面找家宾馆，订三个房间交足七天费用，又在餐厅压了两千元。安排完又在水果店买了四样水果拎到病房。看谷哥又来了，常花容的家人纷纷道谢。谷哥说，宾馆吃住的事都安排好了，从提兜里拿出三把钥匙放床上。一家人再三感谢。常花容一直送谷哥出了医院大门，对他的感情在内心深处炽烈地发酵。

    不久，谷哥在前往县城报到的火车上，巧遇许卉卉。

    谷哥喜道，你去哪儿，怎么没看到钱书记？

    许卉卉控制自己情绪，没笑出声，嗔道，你倒过来看问题，以为我在哪儿，钱书记就在哪儿呀？今天是周六，我回家。

    谷哥立刻明白了，她果然是许政治女儿。

    许卉卉又道，我上次回家，我爸说认识你，还特别说了一句话。

    谷哥看她突然打住，好奇问，说我什么了？

    许卉卉脸一红，没有继续说，转移话题询问他工程的情况。

    火车经过富饶车站停下，许卉卉和谷哥下车分手时说，有空来我家玩。

    来福笑道，你和这个漂亮姑娘挺熟啊，是不是要变心了？

    凌志瞪了来福一眼。来福冲着谷哥做鬼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