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安歌一个恍惚，只觉得耳边响起了不同寻常的声音，迷迷糊糊地睁开了双眼。

    手机发出的铃声不停刺激着他的骨膜，即使是被取名为“愉悦”的铃声，再被作为闹铃之后也不会有任何让人愉悦的感觉。

    季安歌愣了一小会，双手四处摸索寻找声音的来源，最后在夏凉被下面摸到了这个吵闹的小方块。

    他也懒得点击什么“关闭闹铃”了，只是随手按了一下手机上的音量键，把闹钟停了下来。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五分钟之后它还会响起。但是无所谓了，五分钟之后的事情五分钟之后再考虑就好了。

    刚刚睡醒的人总是怠惰的。

    屋子里有些燥热，老旧的风扇站在季安歌的脚边，扇叶发出一阵一阵声响，似乎是里面的轴承少了润滑。窗子是打开的，但是上面有一层纱窗，外面传来自行车和电动车的声音，以及老太太和老头的说话声，兴许是散步的时候见了面。

    房间的门是关着的，可能这也是燥热的原因。房间外边也有走动的声音，不过声音很小，更响的是门打开关闭的声音。

    季安歌发了一会呆，只觉的眼睛又要闭上。

    一阵闹铃再次响起，将他彻底的唤醒。看来五分钟之后的闹铃依旧有着它的作用。

    季安歌穿着睡衣，晃晃悠悠地来到洗手间洗漱。

    镜子里的青年看起来非常的帅气，鼻子挺立，两只眼睛不是特别大，但是一对带着点内双的眼睛，眼角有些翘，一头长长的碎发披散在两边，就是皮肤看起来不是特别的白皙，不过在摄像头面前，加个美颜做个网红帅哥不成问题。

    季安歌挠了挠自己被枕头蹂躏的头发，思索着自己应该要洗个头。

    “安歌！”

    “安歌，出来吃饭！”

    “我在厕所呢”季安歌向着外边喊道。

    “哦，在厕所了啊，吃饭了啊。”

    他的妈妈刚刚在厨房里做饭，以为他还没有起床。

    “知道了。”

    季安歌把脑袋伸到水龙头下面，快速打湿头发，然后打上洗发水，揉揉搓搓，冲干净，接着再来一次。

    这种碎发的好处就在于，它的麻烦性和复杂性和寸头是一个等级的，不需要吹风，不需要搭理，什么时候觉得发油了随手冲一下就好，省了很多的麻烦。

    再者，季安歌自认为这个头型还是很好看的，毕竟帅哥可以驾驭一切。

    季安歌一边擦着头发，一边看着镜子，自恋的想道。

    等擦的差不多了，季安歌来到客厅，坐到了桌子旁。

    “我爸啥时候回来。”

    “你爸要到晚上了，今天再装一车货。”

    “那不就一天一夜了，太累了吧。”

    “累也没有办法啊，人家那边现在需要矿，没矿就开不了工的。再说，你爸能在车上睡，等回来了多休息一会就好了。”

    季安歌的爸爸是一名大货车的司机，也就是俗称大车司机。

    母亲则是在当地的一所大专里面当宿管阿姨。工作上说不上累，每天中午可以回家吃个饭，下午四点多就下班了，可是工资也不多。

    早餐非常的朴素，一碗白面汤，一盘土豆丝，一碟咸菜，一个馍，说不上什么营养健康全面，但是能保着人一上午不饿。

    吃完饭，季安歌换上两件干净的衣服，背着双肩包就出门了。

    今天是七月23日，琼鹤市实验中学新入职老师岗前培训的日子。

    季安歌是今年毕业的大学生，毕业之后通过了实验中学的校招，成功地获得了编制，成为了一名光荣的数学人民教师。

    比较不同的是，实验中学是季安歌的母校，也就是说，时隔四年，季安歌再次回到了这个他曾经拼搏奋斗的地方。

    而且，因为学校在季安歌离开的那一年在附近建立了分校区，恰好把季安歌那一届的许多老师都调了过去，一年之后，因为某些原因，不允许编制内教师在分校工作，又抽调了回来。这样就使得季安歌如果是成了一名大一老师的话，和他共事的许多同事都会是他曾经的老师。

    实际上这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当时他上学的时候的地理老师就是他班主任的学生。

    八月的早晨可以说得上是清爽，偶尔可以听见叽叽喳喳的麻雀叫声，小区里面的绿化做得很好，草坪和绿植到处都是，显得格外的自然清新。

    季安歌穿着一件纯白的T恤，下面穿着一条修身的牛仔裤，脚上则是一双轻薄的慢跑鞋，都不是什么名牌货，估计加起来能到个二百多块钱。

    虽然穿着很朴素，但是放到季安歌的身上却不会让人觉得廉价，反而是有一种干净，利落的气质，就是那一头长长的碎发看起来有些浪子的感觉。

    季安歌从手上褪下黑色的皮绳，然后握住自己的头发到脑袋后面，利索的绑了一个马尾。

    小区里面的电动车特别多，尤其是挤在车棚里面的。

    季安歌按动手上的电车遥控器，在车棚里面找到了自家的电动车。

    但是却发现自家电动车的正后面还挺着一辆车。

    季安歌有些无可奈何，只能在心理骂了句没素质，然后把车子挪到了一边。

    骑上电驴，季安歌从南门出了小区。

    季安歌家和实验学校离得不是特别远，大概十来分钟的车程就能到了。

    实验中学是琼鹤市两所省级示范性高中之一，也就是我们过去经常说的重点高中。

    与另一所以好成绩著称的市一中不同的是，实验中学出名的是他的严厉。

    军事化的管理，严苛的作息时间，多如海的作业，高强度的学习要求，被称为琼鹤衡中。

    即便是如此，实验中学依旧是各路学生和父母期盼的好学校，无他，只因为实验中学的本科上线率达到了百分之九十九，而一本上线率更是达到了百分之七十。

    这已经算是一个恐怖的数字了。

    在一个有几线算几线的城市里面，其他学校都还为着能不能上一本发愁的时候，实验中学就已经实现了富裕。

    再苦，再累，和上个好大学相比，实在是不值一提。

    不过即使是这样，实验中学依旧被市一中压了一头。

    原因在于，即使实验中学有着超高的本科通过率和一本率，但是从来没有出现过清华北大的学生。

    这也是它一直饱受诟病的地方，无法培养出最为顶尖的学生。

    这也陷入了一个恶性的循环，因为被市一中压一头，所以只能录取中考被市一中挑拣过的学生，这也是难以培养出顶尖学生的原因之一。

    当年季安歌的那一届就是承载着无数的希望，而季安歌也是其中的“清北种子”，可惜，他们也都没有实现这个愿望。

    季安歌来到实验中学门口。

    此时正是放假的时候，高二和高三只有不到十天的假期，也正是选在了这个时候进行新老师的入职培训。

    季安歌给保安出示了他的证明，然后把车子停到了车棚里。

    上高中的时候季安歌是住校生，从来没有骑车把车子放在车棚的经历，来校招的时候也只是把车子停到了外边，这次也算是体验了一把。

    把车子锁好，季安歌径直走向了行政楼，来到了四楼最东头的办公室面前。

    “咚咚咚”季安歌敲门。

    “进”里面传来一阵高昂浑厚的声音。

    季安歌推门而入。

    办公室不是特别大，应该就个二十多平，一进门就看见正对面的墙壁上有一扇大大的窗户，窗户下面有着两张大老板桌，背对背摆放在一起，拼成了一张更大的桌子。

    桌子上面放着各种各样的东西，大多是各种没有拆封的书籍和崭新的本子。还有水杯，茶叶，电脑等等。

    季安歌看向那个坐在老板椅上的中年男人，那就是他曾经的班主任，如今的领导，于少华。

    虽说是坐着，但是于少华的个子看起来不高，一眼看上去就是那种短小精悍的样子，粗胳膊粗腿，看起来非常有力量感。

    一头毛糙的短发看起来又是很久没有理发，脸上带着一幅方框的蓝色眼睛，眉毛很粗，嘴唇很厚，面无表情的时候看起来有些凶神恶煞。

    不过在看到季安歌之后，随即脸上的凶恶立刻消失，露出了大大的笑容，显得非常亲近。

    “呀，来啦。”

    于少华有些惊喜，从老板椅上站起来迎向季安歌。

    季安歌赶忙说道：“老师好啊。”

    于少华笑着啧了一下嘴，说道：“还叫老师呢，再过几天自己就该当老师了。”

    “再怎么样您也是我的班主任啊。”季安歌笑道，“要不我也喊您于主任？”

    “喊于老师就行啦，咱俩师生之间没有那么多规矩。”于少华摆了摆手。

    季安歌从双肩包里拿出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递给于少华。

    “这是给您带的礼物”

    “哟，你这小子还知道给我带礼物呢？我上次还说呢，见到我连东西都不带，一点良心都没有。”

    “我记得老师你当时就喜欢喝水，只要在班里，就一直在喝水，然后常常找不到水杯，我就买了一个，到时候可以放到班里。”

    “是啥都无所谓，只要你有这份心就好。”

    于少华显然非常开心。他对于学生的礼物往往都是贻笑大方的，不是说他喜欢占这些便宜，而是他非常高兴自己的学生还是非常的在意自己，感谢着自己。

    说实话这点小东西还没办法放在他的心上，作为一个重点中学的年级主任，不知道多少人想要给他送礼，别说是一个水杯了，成千上万块钱，只要他想的话，怎样都能拿到，而且，还不算是什么贪污受贿的钱。

    “这算不是算贿赂上司。”季安歌在一旁笑道。

    “这次就不算了，下次如果再送的话那就有贿赂上司的嫌疑了。”于少华开玩笑。

    季安歌随手从一旁搬了一张凳子，坐在了桌子旁。

    “我记得咱们的班主任于老师不是去做校长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于少华听了季安歌的话，连连苦笑道，“你就别说了，当了一年的副校长，结果又被搞回来，折腾了半天，啥都没有做成。”

    季安歌好奇地问道，“为什么都让回来了啊。”

    于少华叹了口气，说道，“那边是联合办学，说白了就是一个私立的学校，当时不是说联合办学吗，然后抽调了咱们的老师到了那边。然后后来政府不愿意了，说是会影响老校区的教学水平，强制要求所有老师都回到老校区。”

    季安歌安慰道，“没事，反正于主任还是于主任，等到过几年说不定就是于校长了。我记得我们当年上学的时候天天说推举老师你去做校长。”

    于少华哈哈大笑，手指指着季安歌说道，“你啊，就知道贫嘴，上学的时候就因为这个原因挨了不少的骂，现在还是没有改。”

    然后又语重心长地说道，“这些话你做学生的时候可以讲，所有人都知道你是在开玩笑，但是你现在是老师了，就不能乱讲话了。”

    于少华还是非常喜欢自己的这个学生的。

    上学的时候季安歌就是公认的好学生，尤其是在他这个班主任的心里，更是品学兼优的好学生。无论什么时候都有一个积极向上的态度，学习非常的有激情，活泼开朗，善于和老师沟通交流，这样的学生，哪个老师都会喜欢的，而且也会积极主动的给老师帮忙。

    所以于少华看见了季安歌之后，那股辛辛教导的感觉油然而生。

    季安歌认真的回答，“老师，我知道的，也就是咱俩在这我才说的，您也知道我不是个不分场合的人。”

    “知道就好，你可别嫌弃我唠叨。当老师也是一个工作，也是个职场，职场里面有的东西他全都有，还是要认真的对待的。”于少华苦口婆心的说道。

    “嗯”季安歌显然不会嫌弃什么，郑重地点了点头。

    两个人又闲聊了一段时间，季安歌看了眼手机，发现已经快要到了培训开始的时间。

    “老师，马上要开始培训了，我就先过去了。”

    “行，你去吧，一定好好好听啊，到时候你要是教的不好我就把你换下去。”于少华脸上带着笑意开玩笑道。

    “那绝对不会，您也不看看我是谁啊，我可是您的高徒，咋能不行呢？”季安歌嬉皮笑脸。

    “行啦行啦，走吧走吧。”于少华一幅受不了的表情，摆摆手说道。

    “老师再见，等我发工资了请您去吃饭。”

    “好，我可是记住了”

    季安歌出了办公室，把门带上，嘴角无限上扬。

    此时的他心中舒畅无比，有了年级主任做大靠山，自己的工作那不就一帆风顺啦？

    季安歌美滋滋地朝着培训的多媒体教室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