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霜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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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夜凉

    林奕潇趁着夜色,偷偷溜进了寒玉宫内。

    不知为何,冷思尽出门后不久,他总觉得心神不宁。是以他不知不觉独自到后山转悠了半天,却仍然无法消除这股焦躁,他总感觉身边有十分重要的人出事了,是父亲?母亲?还是大哥奕泽?又或者,晴风兄长?

    这些都不重要,不过他也已经下定决心要回去了,反正……冷千落他也见过了,总算不白来一趟,如今,他想要再见她一面话别,不管冷千落如何看他,他只要诉尽心意,然后,不留遗憾的离开北淼。

    幽幽冷风吹拂着他的发丝,林奕潇浑然不觉寒冷,仰仗极其高深的轻功,并没有人发现他的踪影,很快,他就来到了冷千落会面的内殿。

    殿内灯火通明,却没有一个人,烛光摇曳在白色的冰雕上,映衬出一副寒冷的景色。

    林奕潇慢慢推开门走了进去。

    起初他蹑手蹑脚的,后来他细想,自己又不是扒手,更不是大奸大恶之人,有必要如此畏畏缩缩小心翼翼?于是他定了定神,轻轻呼喊起来:“宫主,宫主?你可在殿中么!”

    “咻!”

    顿时,一阵飞剑声传来,一把如霜宝剑凌空飞刺,直奔林奕潇面门!

    受到此偷袭,好在林奕潇如今已不是吴下阿蒙,扭转身法,堪堪躲过这致命一击!

    “何人欲杀我?”躲过一击后,林奕潇忍不住怒道。

    可待他看清来人,却又傻了眼。

    “思尽姐姐?”

    眼前冷思尽一身白色衣裙,手中海角忧霜绽放着凛凛寒光,此刻,她正一脸冷冽的盯着林奕潇。

    “思尽姐姐,我做错什么事了,你竟要取我的性命?”林奕潇皱眉苦恼道。

    不待林奕潇询问,冷思尽手腕反转,顿时,忧霜剑剑气纵横,形成一股股旋风一般的白色剑气,直冲林奕潇而来!

    “就算要杀我,也给我个理由啊!思尽姐姐,难道你不认识我了?我们昨日才结拜,为何今日便要杀我?”

    林奕潇退走麒麟步,躲避着一波又一波的剑气攻击,这些剑气打在内殿的冰雕之上,顿时将它们击了个粉碎,冷思尽步步紧逼,林奕潇不停的躲避着,一时间,内殿被她的忧霜剑气摧毁的凌乱不堪起来。

    “这是怎么了?为何会这样?”

    林奕潇看出了一些端倪,就算他真的做出了什么让冷思尽愤怒的事情,这女子也绝不会在寒玉宫内动手,更不会把对她来说如此神圣的宫殿破坏成这个样子,那么,这个女子,是不是冷思尽呢?

    林奕潇咬咬牙,决定对眼前这个人使用他修炼了多日的寒冰内力。

    借躲避剑气退后之时,他凌空飞起,踢向冷思尽手腕,一时间,冷思尽后退数步,而林奕潇也借着这个空档,一开四平马,双手于丹田之处游走一个周天,随后,一股极其寒冷的真气出现在了他的手掌之间。

    冷思尽站稳脚步后,再次飞身而来,只见那冰冷利刃即将临身,林奕潇不再犹豫,向前一推,将凝聚多时的寒冰真气释放而出。

    顿时,内殿中风雪搅动,隐隐有白龙身影游走于两人之间,忧霜剑在距离林奕潇胸口三寸之时应声而飞,冷思尽也被白龙撕咬着,撞击到了内殿的木门上,连带着木门都被破坏,成为了一堆废墟。

    紧紧盯着废墟下压着的女子,林奕潇警惕的同时,心中一阵得意,不曾想如今他的内力竟如此厉害,破敌只在一瞬!

    正待上前察看这女子的真身,却见殿外两道白影顷刻便飞进了殿内!

    林奕潇仔细一看,那不是冷念绝和冷千落二人么?

    冷念绝手持悲雪剑,剑法凌厉,一招一式衔接,宛若水中游龙般精妙绝伦,可对面的冷千落却面色平静,一次次的躲过她的致命剑法,并且没有攻击的意思,这让林奕潇感叹冷千落武功高强的同时,又有些摸不着头脑。

    先来一个冷思尽,又是一个冷念绝,她们二人难道都是真的?那她们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冷千落的身影刚刚落地,废墟下的冷思尽陡然双目一睁,起身时剑光一闪,向冷千落飞扑而去!

    “宫主小心!”林奕潇连忙大喊道,却见冷千落只是看了他一眼,丝毫不慌乱的伸手一张,一道冰霜剑气从她袖口射出,一击又打飞了冷思尽。

    看冷千落并没有下杀手,林奕潇也明白了她姐妹二人可能是失了心智,因此也犹豫不决起来。

    二女攻势凌厉,丝毫不理会林奕潇,直直的奔着冷千落而去,饶是冷千落武功高强,可想要在不伤她二人的情况下完全躲避,也困难重重,不多时,冷千落束发的簪子被剑气打中,一头青丝如瀑布般挥洒而下,美若银河。

    见此,林奕潇连忙上前,再次汇聚寒冰真气,一击打退了那两姐妹。

    “冷姑娘,她们好像失去理智了。”林奕潇挡在了冷千落面前,看着眼前摇摇晃晃又站了起来的冷氏姐妹,不由感到一阵心惊。

    “谁准你如此叫我?”却没想到冷千落在意的竟不是这个,这让林奕潇有些尴尬的笑了笑道:“一时情急,冒犯了宫主,请宫主恕罪。”

    冷千落也不再计较,只冷冷说道:“像是某个门派的邪功,只是那个门派早已被灭,不会出现在世间了……”

    两女站了起来,却依然摇摇晃晃的,似乎受到林奕潇的攻击,二人清醒了些许,竟站在原地不知小声嘀咕些什么。

    “这……为何总觉得在哪里见过?”林奕潇苦思冥想,可不待他细想,面前两人便再次飞身攻来!

    不待林奕潇运功抵挡,一道冰霜真气席卷而出,将两人强行的困了起来,再也不能前进半分。

    林奕潇惊讶的回身看去,却见冷千落尤为不忍的看着两姐妹,右手由掌慢慢握拳。

    “不要!不要杀她们!”林奕潇急忙抓住冷千落的手腕,想要制止她的下一步攻击,如果此时冷千落催发内力,那两姐妹便会筋脉尽断而死。

    “若真是那邪门的功法,只怕是救不回来了……”冷千落也在犹豫,她和冷念绝冷思尽一起长大,相伴十几年,她又如何不心疼自己的姐妹?

    “宫……主……”

    这时,被困的冷念绝竟然幽幽的呢喃出声。

    “念绝姐姐!”林奕潇回头看去,冷念绝目中流出血泪,嘴巴微微张开,却说不出一句话来。见此,他连忙上前去握住她冰冷的双手,眼中早已热泪盈眶。

    林奕潇不知该如何才能挽救冷念绝,只是张口结舌的看着女子痛苦不已,却无能无力。

    “奕…潇……保重…”

    一旁的冷思尽也是如此惨状,她凄凉的看向林奕潇,嘴角微微扬起,随后,七窍流血。

    “思尽姐姐!”

    林奕潇伸手想要拉住冷思尽,她却往后直挺挺的倒下,双目圆睁着没了气息。

    “奕潇……你要……保护好…宫主…”冷念绝慢慢抬起手,还想要摸摸林奕潇的头,抬到一半,却无力的落了下去。

    如同花开花谢般,世间再无冷念绝冷思尽。

    那欲要殉情却已解开心结,正要好好过完一生的女子。那灵动无邪,细心温婉的娇俏女子。

    回想起三人一路共患难,同生死,互相帮扶,千里迢迢。才终于到了这北淼天穹。

    林奕潇恍然一惊,待回过神来,眼前二女早已气绝身亡,死不瞑目。

    “姐姐…姐姐你醒醒,你们同我开玩笑对吧?昨日我们才说好要患难与共,如今你们却……你们是怪我太绝情?思尽姐姐…思尽姐姐我错了…你醒过来好不好?我与你成亲,我爱你,惜你一辈子…你为何不醒过来?你是怕我言而无信对吧?好…我林奕潇对天发誓……”

    “她二人生机已断,林少侠不要如此自伤。”

    冷千落不忍心看下去,她叹了口气,出言打断了林奕潇的自语。

    “……”

    林奕潇呆呆的抱着冷思尽的尸身,眼泪流个不停,如颗颗珍珠般坠落在她的衣摆上。

    少年怀抱女子痛哭不已,可天地无情,霜雪依旧。

    “不报此仇…我林奕潇誓不为人……”

    牙齿咬的咯咯作响,胸中怒气上涌,林奕潇瞳孔中布满了血丝。

    吞声忍泪的说出这句话后,他抱起两女的尸身,将她们安置在了内殿的座椅上,轻轻为她们合上双眼。

    冷千落正哀伤的看着林奕潇所做的一切,看着那昔日的姐妹如此惨状,她秀眉皱起,心中疑惑重重。

    两姐妹护送司马晴风而去,为何会遭人暗算,成了傀儡?今夜打斗破坏极大,为何事到如今都不见有寒玉宫弟子来护卫?还有……

    “呃…!”

    冷千落突然觉得胸口一阵疼痛袭来,忍不住闷哼出声,站立不稳的单膝跪在了地上。

    “宫主!”

    见冷千落突然一副受伤的样子,林奕潇连忙上前扶住她,焦急问道:“莫不是方才被二位姐姐伤到了?”

    冷千落摇摇头示意林奕潇不必担心,随后盘膝坐在地上,使冰霜真气游走全身,检查自己的身体。

    冷千落一看之下不禁吓了一跳,丹田之处一片黑气紧紧与她自身的内力缠绕在一起,她努力的驱散,却无法根除分毫,而在她尝试驱散黑气的同时,自己的内力竟被慢慢的消磨了不少。

    见冷千落紧皱着眉头,额上冷汗不断,林奕潇急的团团转,却不知如何才能帮得上忙。

    片刻,冷千落猛然吐出一口黑色血液,无力的倒了下去。

    “宫主!你到底怎么了?”林奕潇急忙扶着她,见冷千落面色惨然,心中担忧与怜惜不必多言。

    “御王在酒中下毒……不知为何种毒药…竟能破的了冰雪玉蝉功…”冷千落有气无力的说道,她在喝下御酒后,明明十分仔细的自查了脏腑各处,而且御酒和寒潭之水交融,潭水中应是无毒可存,却为何?

    “御王?哪个御王,司马晴风?”林奕潇惊道。

    “正是他…”冷千落沉声道。

    “不…不可能的,晴风兄长他光明磊落,不可能会做这种事的!他更加不会和宫主为敌!这其中是不是有些误会?”林奕潇连说了几个不可能,今日里发生的事情太多,让他有些应接不暇,可往日兄长的言谈举止历历在目,如何做得假?

    “……或许吧…但终归是他呈上的酒中有毒,如今尚不知这是何种毒药,我用内力驱散,竟毫无作用……”想起今日之事,冷千落忍不住咬紧牙关,悔恨的说道。

    “保护宫主!把内殿围起来!”

    突然,殿外响起了弟子们的声音,冷千落眉眼一凌,连忙对林奕潇说道:“快把我扶到掌门座椅上!”

    一听冷千落说的焦急,林奕潇不敢怠慢,连忙把冷千落扶上台阶,坐在了掌门位置上。

    片刻,弟子们扩列两旁,女长老迟迟而来。

    “宫主!冷素清护驾来迟,请宫主责罚!”

    见冷千落坐在掌门座椅上,毫发无损的冷冷看着她,女长老连忙跪地说道。

    “哦?长老是来护驾的?那不知长老因何姗姗来迟呀?”冷千落恍若不觉的问道。

    “因…因防范御王兵马,而且……殿内有二位护法在,素清以为,定可护宫主无忧,却不想……”

    看向身旁不远处冷念绝和冷思尽的尸体,冷素清双目中精光一闪,却又连忙低下头去道:“却不想贼人竟如此厉害,害了二位护法的性命……”

    “原来如此,那长老你防范外敌,可曾有所收获?”冷千落又问道。

    “不…不曾…”冷素清犹豫道。

    “如此,本宫知道了,你下去吧。”冷千落说完,闭上了双眼。

    冷素清犹豫的抬头看了看冷千落,见她虽然气息沉稳的端坐在那里,却不曾束发,青丝也披散在肩上。她忍不住张了张嘴,想要问些什么。

    “为何还不走?”见下面没有动静,冷千落的声音陡然冷了几分,吓得冷素清浑身一颤,连忙说道:“属下遵命!属下告退!”

    弟子们鱼贯而出,大殿再无一人后,林奕潇才从冷千落身后站了起来,他疑惑的看着冷千落,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

    “今夜怕是不宁,你随我到地宫中暂避,等躲了祸事,再言其他。”

    林奕潇点了点头,扶着冷千落,在她的指引下,二人来到了座椅后的冰雕墙壁处。

    只见冷千落四处摸索了一番,随后对着一处墙壁猛击一掌,墙面竟缓缓打开了一个小门,林奕潇惊奇的看了看门内,随后扶着冷千落朝里面走去。

    待二人进入,身后的门又慢慢关上,漆黑的通道里,不知何处投来一阵亮光,照的入眼之处都晶莹剔透起来。

    “设计机关之人果真心思玲珑,任谁也想不到,这秘道就堂而皇之的开在宫主座椅之后。”林奕潇四处看了看,发觉这里比宫殿都要华美,又忍不住称赞道:“此等妙处,也只有寒玉宫有此手笔了。”

    “此处乃历任寒玉宫宫主闭关之地……只有继任宫主之后,才有资格进入这里。”

    冷千落十分虚弱的解释道。

    “宫主…如今到底情形如何?现在竟然连你都要躲起来?还有,今夜会发生什么事?”察觉到冷千落气息中的无力,林奕潇忍不住问道。

    在他心目中,冷千落是个宛如天仙一般的人物,怎么可能会落到如此窘境?

    “御酒中给我下毒,又将左右护法制作成傀儡来暗算我,恐怕连长老冷素清也被收买,方才正是来查探我是否受伤,又是否毒发……寒玉宫,今夜便会易主。”

    冷千落叹了口气,把她猜测的事情一口气都说了出来。

    “竟…竟是如此?”林奕潇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环环相扣,令人窒息的阴谋。

    倘若刚才冷千落没有及时识破,从而没有立即装作毫发无损的样子,恐怕那长老冷素清,会顷刻带人把他们抓起来,如今是生是死还未可知。

    林奕潇看向冷千落憔悴的脸庞,感慨这女子的聪慧和镇定,却也为她的孤独深深可惜,因为从如今躲进地宫的时候开始,就可以说冷千落是孤独一人了,除了冷念绝和冷思尽,她竟没有一个帮手。外面现在一定在四处搜查他们二人,而掌门地宫那冷素清虽然不知道在哪,但这么多年的掌门传承,她也一定有所耳闻,能不能找到这里,还未可知。

    漫长的通道一直向下,似乎没有尽头,又走了许久,冷千落由轻到重的咳嗽了起来,身体虚弱的连路都走不动了。林奕潇连忙扶着她倚靠在一旁的冰墙上,关切的问道:“宫主,我如何…才能帮得上你?比如用内力帮你疗伤什么的……”

    “没用的,如果没有修习过疗伤的功法,你的内力是无法帮助到我的……”冷千落低垂着眼眸,目光中多了些许挫败。

    听了这话,林奕潇哑然。他曾见过内功高手为伤者疗伤的场面,内力入体对身中剧毒,或受了内伤的人疗效最大,可他先前根本没有内力,所以根本没有学过帮人疗伤的功法,而且这毒药连冷千落这等高手都无法驱除,他想要为她疗伤又谈何容易?

    “想不到寒玉宫竟然毁在我手上,这让我如何去见九泉之下的师傅…不若以死…”

    天之骄女,愁眉紧锁,身体微微颤抖着。

    看冷千落言语之间竟然已经有了死志,林奕潇忍不住气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是冷千落,堂堂寒玉宫宫主!别人害的你这般模样,你难道不想报仇?而且敌人是这等恶毒的人物,若是没有你的制约,江湖上不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冷千落抬头看了林奕潇一眼,双目中难得出现了迷茫。

    “可…如今还有什么办法?”

    “没有办法!但总会有的!你就努力的给我撑下去!我不信这么大的地宫,会没有疗伤神药!”林奕潇不由分说的一把扶起冷千落,见她根本没有力气走动,本欲将她抱起来,又恐她嫌他轻浮,故而让她站稳,自己往前蹲了个马步道:“能给寒玉宫宫主当牛做马,我林奕潇就是死也值了。”

    冷千落闻言苦涩一笑,轻轻趴在了林奕潇背上,由着他将自己背起来,朝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