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梦州
“哎——!快来看一看瞧一瞧咯!上等的宝剑!若是你武艺高强!就白送给你咯!”
“停停停!咱们御王府的宝剑,怎么到你嘴里像破烂儿一样啊?看我的!”
推开那不知所措的小厮,连昭站上高台咳嗽了几声。
“各位兄弟!各位朋友!我家御王殿下最喜结交侠义之士!近日殿下得胜归来,圣上龙颜大悦,免租赋,赦天下,举国欢庆!而对于江湖人士,殿下更有宝物相赠!这些都是他珍藏多年的宝剑。殿下言道,宝剑赠英雄!如果有哪位大侠武艺高,够资格,就可以把它们全部带走!”
连昭此话一出,围观的人群大都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如何看出够不够资格使用宝剑呢?”
“对啊!武功低微者是不是没戏啊?”
“你们都别说话!看看再说!”
人群里又传出几多探讨声。
连昭看向声音传来处,随后拱手诚恳说道:“试剑者只需将手置于藏剑石上,然后释放内力,藏剑石与宝剑相连,若是内力深厚,或与宝剑心意相通的话,宝剑自会发出剑鸣,到那时,宝剑自然归你。”
“好!我来试试!”
随着一道浑厚有力的声音传来,人群立刻让开了一条路。
一个浑身横肉,肥胖如猪的大汉走上前来。
此人面如阎罗,凶神恶煞,上身不着半缕,随处可见狰狞的刀疤,一看便知非等闲之辈。
“这不是燕山四怪,魑魅魍魉中的魑怪朱百斩吗?他怎么来了?”
“这人人高马大的,使的了剑?”
“谁知道呢!”
“好!壮士请上试剑台!”连昭看了看这身如小山,步伐不稳的丑陋男人,暗自撇嘴摇摇头。
试剑台高一丈有余,台下由大理石修筑而成,且光滑无比,没有丝毫可以借力的纹路存在。
爬是不可能了,这肥胖如此的人想要上台,难不成是要飞上来?
“喝——!”
话音未落,朱百斩竟凌空跳起,稳当的落在了试剑台上。
“壮…壮士好身手!”连昭震惊之余,不由得看傻了眼。
即便是一个普通人如此跳将上来,他都不会这般惊讶,怪只怪这朱百斩太过离奇,一身肥膘少说也得七八百斤,想不到施展轻功居然身轻如燕,毫不费力的上了试剑台。
“奕泽,这朱百斩的轻功不赖啊?”
“岂止是不赖。以他的身躯,能腾空一丈,便是顶尖高手都做不到,可我看他不但不吃力,还能如此稳当的落在试剑台上,可见他不但轻功了得,内力亦是深厚非常。”
“哦?那我倒想看看这朱百斩,会拿到什么宝剑了!”
两个年轻男子的谈论在嘈杂的人群里被淹没。
“壮士,请!”
连昭伸出右手示意朱百斩可以开始试剑,随后连忙退下观望。
他擦了擦汗,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真想不到还有这种能人异士……”
“所以王爷才让你多出去长长见识啊!你看你吓得………”一开始讲话的小厮偷笑着指着连昭七荤八素的脸,被后者一个恶狠狠的眼神瞪的憋了回去。
再看台上,朱百斩已经把手按在了藏剑石上。
试剑台方圆三四丈,中央竖立着一块一丈高,半丈宽的透明巨石。
巨石上镶嵌着数十把宝剑,每一把都通体放光,锋芒毕露,一看便知,绝无一把是普通货色。
朱百斩把手按在透亮的藏剑石上,一丝丝黑气顺着他的掌心渗入藏剑石,藏剑石如同被注入了墨水,通体逐渐变成了黑色。
见此情景,连昭和小厮急忙顺着试剑台后搭建的梯子逃之夭夭,试剑台上只剩朱百斩一人。
半晌过去,朱百斩的手还按在藏剑石上发力,藏剑石已如泼墨般漆黑,可藏剑石上的数十把宝剑,竟无一把发出剑鸣声。
见此,不由激起了朱百斩的好斗之心。他大喝一声,另一只手也拍在了藏剑石上。
“好深厚的内力!”
“你看出啥门道来了?”
先前两人接着谈论,不过这次人群都屏住呼吸看朱百斩发威,台下静逸无声,倒是把这二人的话语听得清清楚楚。
“此人练的不知是什么武功,内力混浊凶煞,你看藏剑石上的黑气,常人若是沾上,如剧毒入体,怕是要一命呜呼了!”
听闻此言,围观的看客皆后退连连,生怕沾上半点儿,成了无名之鬼。
“嘿——!”朱百斩面目狰狞,汗水像猪油一样全身都是,可任凭他如何发力,宝剑皆不为所动。
“如此深厚的内力,居然没有一把宝剑看得上他么?”
“宝剑择主,想必除了内力,用剑的资格才更为重要,这位,恐怕不是使剑的料啊……”
听到这话,台下众人纷纷点头称是。
“对啊,你看看人家古往今来用剑的,哪个不是玉树临风,风度翩翩,谦谦君子的?”
“合着这是宝剑嫌弃他丑,嫌弃他胖?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台下众人哄堂大笑,笑得朱百斩心烦意乱,杀心瞬起。
他气聚丹田,一掌拍在藏剑石上。
“嘭!”
藏剑石剧烈颤动,黑色的气息如乌云般弥漫开来。
“刚才哪个笑得最欢,给老子站出来!”
朱百斩凝视着台下,明明身躯如西方弥勒,可模样却如地狱恶鬼一般。
台下无一人敢吭声,见此,连昭忙朗声道:“壮士,今日诸位豪杰都是来应约试剑的,何必为了几句戏言发怒呢?不如这样,小人已设下酒宴,请壮士到后堂一聚如何?”
朱百斩眼珠子转了转,哼道:“酒天天都喝,人天天也杀,可老子就是没有一把趁手的兵器,我听说凌炎剑在御王府,说白了,老子就是为这把剑来的,识相点就把这神剑给我,不然,我就让你这试剑大会办不了,有我在这,我看哪个不要命的敢上来试剑?”
“凌炎剑在御王府?真的假的?”
“神剑居然在御王府,那可真是不得了!”
“如果是真的,那京城还呆得住吗?”
“御王拿神剑干什么?要争天下吗?”
朱百斩的话,一石激起千层浪。
看着越来越嘈杂的人群,连昭焦急之下忙知会小厮道:“快去请示王爷!”
“别说御王府没有凌炎剑,就算真的有,凭你的本事,也拿不走。”
话音刚落,试剑台上多出一个人来。
此人身姿挺拔,一副超然之相,面相年轻却留着三寸胡须,看不出年岁。
“哎?他什么时候上去的?你看到了吗?”
“没有啊!难道又来了个高手?”
试剑台下一片哗然。
朱百斩盯着这个突然出现的男子,双掌握拳。
能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他身边,绝非等闲之辈。
“你又是谁?是来挡我拿凌炎剑的吗?”
朱百斩眯着眼睛,话语里杀气腾腾。
“御王府里没有凌炎剑,阁下若是试过剑了,就下台去吧,不要妨碍他人试剑。”
男子负手而立,轻描淡写的答道。
“敢这样和我朱百斩说话,让我掂量掂量你有多少斤两!”
语毕,朱百斩庞大的身体以一种诡异的动作迅速前扑,他左脚踏前,暗运内力,右拳带着黑气,直直冲向男子。使的正是燕山四怪的成名招式——黑煞拳!
眼看要被击中,可那男子却丝毫不乱,仍旧一副高人模样,站在原地稳如泰山。
“嘭!”
一声闷响,朱百斩的拳头,竟是打在了一把宝剑的剑鞘上!
“喝啊!”
朱百斩用尽全力,肥胖的身体前倾不少,却无法前进分毫。他的对手,是一把平白无故凌空高悬的宝剑!
宝剑未出鞘,周身闪烁着金色光芒,剑鞘上赫然盘着一条黄龙,黄龙口含龙珠,怒目圆睁,仿佛下一刻就会从剑鞘中冲出来,毫不留情的撕咬敌人。
“嘿——!哈!”
眼见敌不过,朱百斩使出十成内力,内力相冲之下,他竟被击退数步才稳住身形。
朱百斩双手发麻,抬头看向男子,发觉他并未乘胜追击,不由的暗暗松了口气。
“多谢手下留情,”朱百斩抱拳道:“这位英雄,敢问尊姓大名?”
“不敢当,吾名甚微,不足挂齿。”男子淡淡笑了笑,右手化掌,宝剑便飞入他手中。
“手握龙宵剑,身着破衣衫,乾坤揽日月,生来便是仙!莫不是乾坤剑派大弟子,人称赤龙剑仙的李成空?”
台下有人认出了这内力高强的男子,不由得惊叹道。
“乾坤剑派?”
朱百斩惊的又退一步,上下扫了两眼,随后心有不甘的别过脸道:“今日就给李大侠一个面子,我老朱改日再来要兵器吧!”
朱百斩说完,正欲跳下试剑台,忽听有人喊道:“壮士请留步!”
一阵风声传来,又一人从试剑台对面的高楼上飞出,稳稳落在台上。
此人面白如玉,一双剑眉英气逼人,凤眼微翘,颇有崧岳之相。加之他身着华美,非富即贵,更令人不敢轻看。
“御王殿下。”
李成空躬身拱手,道出了来人的身份。
“李大侠不必多礼。”御王淡笑着拱手回礼,随后又看向朱百斩。
“早闻燕山魑魅魍魉四侠,各个身怀绝技,武艺惊人,今日一见,令我大开眼界,魑怪朱百斩名不虚传啊!”
“哈哈……御王殿下过奖了,老子…不,俺就是一个粗人,名号也是别人胡乱起的,什么魑魅魍魉,我字儿都写不出来!”
眼见李成空对这御王毕恭毕敬的,朱百斩饶是再迟钝,也知眼前这人不好惹,而惹不起,则只能降低自己的气势了。
“英雄不必太过自谦,我久闻英雄大名,这试剑大会未曾相请,倒是我的疏忽,还请英雄见谅啊。”御王言辞恳切,说完更是躬身行了个大礼。
“这……这可使不得啊!殿下!你真叫老朱我无地自容啊!”朱百斩慌忙上前搀起御王,惭愧的说道:“我搅了你的试剑大会,你非凡不怪罪,还如此待我……我老朱何德何能啊……”
台下,那两个年轻男子凝视着台上的朱百斩和御王。
“奕泽,你确定他就是晴风哥哥吗?”
“不会错的,多年不见,他的纵心之术更加厉害了。”
“哎!你怎么能这么说他呢?咱们可是从小玩到大的!”
“………”
御王一伸手,一道黑光从阁楼飞出,落入他掌中。
众人定睛一看,一把三尺长刀赫然在目。
刀鞘为黑色,通身不见纹路,刀未出鞘却隐隐散发黑气,观之,只觉邪气凛然。
“此刀名为夺魄,是我征战南焱时所得,杀人无数,戾气极重,英雄且看,喝——!”
御王右手握刀,翻转间已使出三式刀法,乃大开大合,战场杀敌之态!
片刻,刀身入鞘,在场无人不惊。
朱百斩大汗淋漓。
台下之人看不出御王武艺高低,但朱百斩却看的清清楚楚。且不说那赤龙剑仙李成空,就是眼前这御王,方才三式刀法也能取了他的性命!
“这把刀,赠予英雄。”
御王双手呈上,字字铿锵。
“这如何使得?”朱百斩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邪刀夺魄,可他也不敢开口接刀。
方才他见御王用刀,惊讶之余却也见识了这夺魄刀的威力,因此心中甚是喜爱,没想到御王竟然要把刀送给他。
“英雄不收,莫不是瞧不上这把刀?”
“不不不,这刀极好,只是……”
“英雄不想交我这个朋友?”
“不不不!承蒙御王殿下看得起,我收下就是!”
朱百斩欣喜若狂的接过夺魄,上下左右仔仔细细的鉴赏起来。
“这就对了,夺魄刀本就应该配朱英雄这样的豪杰!”
看朱百斩难以掩饰的高兴,御王微微点头笑道。
听到御王的话,朱百斩缓过神来,慌忙正了正色拱手道:“殿下慷慨赠刀,今后如有用上我朱百斩的地方,定当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都是江湖上的兄弟,英雄不必客气了!”御王顿了顿,又一副正经的样子问道:“敢问英雄,今日我这试剑大会还能不能继续?”
“这…这!殿下说笑了。”
“哈哈哈………”
在御王和李成空的笑声里,朱百斩拱手后飞身下台,直奔城外去了。
“不知还有哪位好汉肯上台试剑?这如此多的宝剑,可都还没有主人呐!”
御王环视台下,眼睛期待的扫过每一处角落。
“……………”
人群嘈杂,似乎还在讨论凌炎剑之事。
“我来试试!”
又一人落在了试剑台上。
来人一身白衣纤尘不染,头冠束发,眉清目秀,气宇轩昂。一双贵气逼人的丹凤眼清澈灵动,带着一种少年才有的稚嫩与好奇。
“在下林奕潇,见过御王殿下,李大侠,”礼过语毕,他转身看向台下拱手道:“晚辈林奕潇,见过各位英雄好汉!”
“林奕潇?这又是哪门哪派的少年英雄?”
“没听过这号人物,不过看样子也不像普通人。”
“这位乃当朝宰相之子,自幼习武,不过,算不上高手。”
“你怎么知道的?”
看着几人投来怀疑的目光,说话的汉子咽了口唾沫道:“我常去栖凤楼喝酒,碰上过几次,林公子爱结交江湖人士,我还教过他一招半式,不过他天赋奇差,如今也只能算三流高手吧。”
“原来如此。”
试剑台上。
看着面前意气风发的少年人,御王无奈的笑了笑道:“你想要什么宝剑和我说一声,我送予你便是,何必亲自上来呢?”
“怎敢劳烦御王殿下?”林奕潇把御王殿下四个字咬的极重,有些置气的意思。
“林公子气度不凡,想必也是用剑的高手,我倒是很想看看林公子会拿到什么宝剑。”李成空从两人的对话里已经大概猜到了来人和御王关系不菲,眼见御王无话可说,连忙解围道。
“哼,我也很想看看,什么宝剑会选我做它的主人。”林奕潇撇了李成空一眼,转身来到藏剑石跟前。
看到藏剑石上长长短短模样不一的宝剑,林奕潇嘴角扬起,他是真心喜爱宝剑的,但无奈他的武学天赋奇差,无论修习哪个门派的剑术,也总是高不成低不就。
他目光欣喜的扫过每一把宝剑,玩闹般把手掌放在藏剑石上。
“殿下,这林公子与殿下关系如何?”李成空用腹语低声问道。
“他是我幼时玩伴,情义颇深。”御王看了看林奕潇,又转眼看向李成空道:“李大侠可是有什么疑惑?”
“此子虽武艺不精内力浅薄,但却有用剑的根骨,日后定是位剑术高手。”李成空眼睛微眯,盯着林奕潇说道。
“李大侠怕不是看错了吧?”御王有些惊讶的道:“奕潇自幼习武,但如今也只能算是三流高手,各处名师都说他不是练武的料,李大侠是从何处看出他会剑术有成呢?”
看着林奕潇一会儿把左手放在藏剑石上,一会儿又换成右手,最后还把脸贴了上去,御王情不自禁的摇摇头。
“我们乾坤剑派有一种独门的练剑功法,若你心有剑意,即便是个没有内力的普通人,也能成为剑术名师,而不知为何,在林公子身上,我竟看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强大剑意。”
李成空的眼神里竟蕴含了战意,目标是那个三流高手林奕潇。
“哎,这么多宝剑都挤在一块石头里,不能出来挥一挥透透气,委实可惜了!”林奕潇见自己无论如何都无法令任何一把宝剑出现异动,不由得惋惜道:“看来我林奕潇和你们无缘咯!”
语毕,林奕潇叹了口气,转身看向御王和李成空。
御王听了李成空的话之后,重新审视着这个幼时的玩伴,重新思索着一些事情。
李成空有些疑惑的看了看林奕潇,又看了看藏剑石。
藏剑石上数十把宝剑,竟然没有一把愿意成为林奕潇的佩剑么?这个浑身上下充斥着浓烈剑意的少年,不,或许是……
李成空惊讶的瞪大了眼睛。
“哎?快看,宝剑有动静了!”
台下有人指着藏剑石叫嚷起来。
林奕潇回过头,只见藏剑石上的数十把宝剑,竟然同时嗡嗡作响起来。
“这……这是为何?本王还从未见过这种奇事……”御王目不转睛的看着藏剑石,喃喃自语道。
李成空的眼神在林奕潇和藏剑石上来回变动,等着看接下来会发生些什么。
一声尖锐的剑鸣声响起,令所有宝剑都停止了鸣叫,随后,一把通身金色的宝剑,自藏剑石内飞出。
“怎么偏偏是这把剑?”御王皱着眉,有些无奈的看了李成空一眼。
李成空摇摇头,眼里满是不舍。
宝剑自上而下飞落,剑柄稳稳的落入林奕潇手中,剑鸣声停了下来。
林奕潇惊喜之余,把宝剑拿在手中,仔细端详起来。
宝剑无鞘,剑身长三尺七寸,刃为金色,柄为银色,不见任何纹路字样,通身洁净无尘。
“此剑名为梦州,相传乃剑圣黄州之妻所铸,剑圣黄州死后,其妻子以身殉剑,方才铸成。”御王看众人不解,便将这梦州剑的来历说了出来。
“此剑乃当世绝品,吹毛断发削铁如泥,林公子这样的少年英雄,方可与之匹配啊!”李成空笑眯眯的走上前去,拱手恭贺道。
御王不解。
这把剑本是他答应了赠予李成空的,可现在在林奕潇手里,他为何这般高兴?
“这么说,这把剑归我了?”林奕潇正目不斜视的盯着梦州剑,咧着嘴笑得欢快,一见李成空来道贺,立刻换了副冰冷嘴脸。
“试剑大会的规矩大家都听得清楚,这把剑自然是林公子的了。”李成空依旧是一副笑脸,让人摸不着头脑。
“那,御王殿下,你可舍得把宝剑给我?”林奕潇一挑眉毛,嚣张的问道。
“那当然,一言既出,驷马……”
“多谢了!”
御王话没说完,林奕潇轻功一展,只听一阵风声,人就没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