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木调整了坐姿。他没想到继石三生的收徒声明之后，凌霄和校篮球队向他伸出了新的橄榄枝。

    篮球啊……过去的十八年，韩木没想过有一天，他会跟全国数一数二的大学篮球队队长并肩而坐，对方言辞恳切，他犹豫不决，考虑是否入伙。

    韩木发现投篮也是会上瘾的。

    人类喜欢可控的事物，喜欢看到一件事按照自己的计划，一步步推进，抵达预定的终点，就像是一种控制欲的具现。

    对于韩木而言，投篮是否也是如此呢？

    计算，然后抵达。

    他似乎逐渐习惯了黄金瞳开启之后的不适，疼痛似乎慢慢变得不那么难以忍受起来了。

    但，白华离去时若有若无的笑意让他微微有些不安。

    他没有忘记跟她的约定。

    另外，对于大学四年，韩木也有自己的规划。

    篮球这个意外的可能让他措手不及。

    看出了韩木的沉吟，凌霄虽然微觉失望，但是也不气馁。

    “有点突然？还没想好？”他淡淡地笑着，直接堵死了韩木开口拒绝的路线，“我也明白，往一件事深入发展，必然会挤占你对其他事情的精力。比如学业，比如竞赛。”

    他瞟了韩木一眼，手机里弹出了个二维码，“不介意的话，加个联系方式吧。日后你有意向，尽管联系我。校队一直欢迎你。”

    旁观的叶知棠微觉惊讶。她跟凌霄早就认识，父辈是一起扛过枪的过命战友交情，自小一个大院里玩。所以她很清楚凌霄的性格。

    凌霄是个天才，天才很傲。

    叶知棠很少看到凌霄如此耐心地招揽一个人。

    不过叶知棠毕竟不打球，也很少看三国。当年曹孟德和刘豫州青梅煮酒，三巡之际，酒酣耳热，曹枭雄指着乌云翻滚的天际，朝着他一生的好对手大笑断言：

    “天下英雄，唯使君与操。”

    天才虽傲，惺惺相惜。

    凌霄看着通讯录里韩木那顶着乱蓬蓬鸟窝的漫画人物头像亮起，满意地加了备注。

    他并不知道这个头像是白华的恶趣味，一周之前白大恶人威逼利诱，硬生生让韩木换了头像，是《电锯人》的主角电次。

    韩木觉得白华在暗搓搓指桑骂槐。

    凌霄还待说什么，他自己的手机响了。他比了个抱歉的手势，转椅转了半圈，在接电话。

    “喂，我是凌霄。”

    “班长！你在哪儿？班上现在好多人，对院里发下来的奖学金评级名单不满意，都吵起来了！导员不在，就等你回来镇场子呢！”

    凌霄微觉腮疼。

    “我知道，你让他们等一下。在哪个教室？”

    奖学金分配涉及钱，而金钱永远是个大问题。

    收起电话，凌霄歉意地朝韩木点点头，“抱歉，班里有点事得我回去处理下。刚才跟你说的事情，好好考虑下。想来的话，跟我说一声。”

    “你可真是个大忙人。”叶知棠乐得看戏。

    凌霄叹了口气。对韩木，他倒是难得地起了学长对后辈的推心置腹，有感而发地说：

    “退一万步说，不参加球队集训也罢。好好搞好绩点排名，混个竞赛获奖，对以后奖学金和保研出国，好处不少。”

    “你也听到了，我们班上这帮人，为个奖学金吵了快半个星期。如果资历过硬，没有争议，那多省心，直接就定下来了。不然，就矮子里拔将军，谁也不服谁，才吵得这么凶。看这劲头，日后评选国奖，有得争了。”

    他摇了摇头，显然最近很为了这事儿烦心。

    “说起来，今年的全国数模竞赛前两天开始报名了。”叶知棠想起了什么。

    “去年玩过一次，挺花心思的。队里准备打比赛了，哪里有这时间。”凌霄摇摇头，把外套搭在肩上，“回头见，叶主席。多谢你帮体育部拉的赞助，回头请你吃饭。”

    他挥了挥手，算是告别，就这么洒然走了。

    韩木看着他的背影，身旁叶知棠吸溜着奶茶，转着眼珠，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喂，韩学霸，”半晌，她突然开口，“有兴趣参加数模竞赛吗？”

    叶知棠所指的数模竞赛，是全国大学生数学建模竞赛，每年举办一次，是全国高校规模最大的基础性学科竞赛。

    数模竞赛比赛时间一般在十月中旬开始，从公布试题到作品提交截止，总共三天72个小时，采取通讯方式比赛，比赛地点在各个高校。比赛时间全国统一，不可以与老师交流，但可以在互联网查阅资料。

    燕大鼓励学生们参加这类竞赛，获奖者在评定奖学金和保研时，往往优先加分，履历上也算是增光加彩。

    韩木不知道他上次在石三生课上大出风头后，校园论坛里他的事迹一传十十传百，越发传得离谱起来。

    毕竟石三生这等牛逼人物都高看一眼，方才大一就意图收为门下的狠角色，该是怎样的盖世学霸。

    叶知棠打亮自己的手机屏幕，给他看学校的通知公告。上面赫然是两天前燕大教务处和学生工作部发布的竞赛报名通知，要求报名学生最多三人一组，不限制学院和年级，自由组队。

    附注里特别提到，今年竞赛获奖者，学校会授予一定的奖金奖励，全国一等奖是5000，二等奖是3500，三等奖是2000。

    “怎么样怎么样，心动的话，组个队吧？”

    韩木眨眨眼睛，看见面前的女孩正抬头注视着他，露出小狐狸般的狡诈微笑。

    “我来写论文，你来编程，我还有一个强力帮手一起建模，我们联手所向无敌。”

    且不论无不无敌的事情，韩木并不知道，他此时正在成为很多男生眼里的公敌。

    叶大主席是国关学院这一届能拿得出手的头脸级人物，而论容貌、性格、身材、成绩、家世，更是完美得令人晕眩。

    燕大女生谈论得最多的男生，除了凌霄，就是慕少秋。燕大男生注目最久的女孩，除了苏玥，就是叶知棠。

    叶知棠要参加数模竞赛，哪怕她只是挂名不干正事，也有大批的人愿意鞍前马后，争当队友——跟美少女一组，就算不图日后好亲近，光看着也赏心悦目不是吗？

    之前报名公告一出，就有好些男生问叶知棠有没有组队，要不要参加他们的队伍，其中不乏数学系大神、国奖拿到手软级别的人物。

    叶知棠一概婉拒，她自有打算。

    跟很多人想象的不同，如叶知棠这个级别的美少女，对于异性别有目的的处处示好，非但见怪不怪，反倒因为太频繁，起了厌烦心理——这些男生无一例外，示好的时候，眼里都闪烁着“要不试试和我交往吧”的潜台词。

    毕竟，她可没打算这个时候谈恋爱。

    叶知棠打小，就从长辈的教导中知道，人情债最是难还。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贸然接受他人过重的好意，日后处理起来，就算是剑仙手段，也难斩这人情藤葛。

    叶女侠一路走来，片叶不沾衣，并非道心亘古，而是未逢其会。

    她跟凌霄青梅竹马了十几年，两人愣是彼此看不对眼，硬生生处成了哥们。

    很多人觉得叶知棠眼光高。入学一整年，追求者是荏荏换人，情书收了多少，好人卡就发多少。叶女侠学的是波澜不惊之剑，修的是历历不动心的仙。

    还连带着带坏了苏玥。

    那么，为什么是韩木呢？

    叶知棠也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她突然心血来潮，邀了这个信科的男生。

    也许是今天球赛他的表现让叶知棠为之注目，也许是因为初见时他的平淡温和让她觉得欣赏。

    也许都不是。

    韩木身上的烟火气息很淡，他甚至没有什么很强烈的动机，去亲近燕大这对知名的美少女闺蜜团。

    佛得让人怀疑他随时随地都在贤者时间。

    本来那次英雄救美之后，换做别的男生，就会借着这个机会闲聊搭讪，发展关系。但韩木作别之后，就忘记了曾经这回事，哪怕相遇也是点头一笑，只当一面之缘。

    也许正是这种没有侵略性的平和，让她觉得跟韩木相处很舒服。

    怀着“老娘真不想谈恋爱，平等交友行不行”念头的叶知棠，与韩懒狗一拍即合。

    从这个角度来说，叶知棠也是白华口中的怪人之一。

    对于叶知棠的邀请，韩木倒是无可无不可。

    他懒得主动找人组队，有人邀请，那就同意吧——叶知棠刚好是第一个邀请的人。

    韩木回到宿舍，正赶上王江吆喝着，要掏腰包邀请球队的一干兄弟吃饭，庆祝洗刷三连败耻辱、扬眉吐气的今日比赛。

    一群人在校门口川菜小馆子吃得酒酣耳热的时候，叶知棠正在自己电脑面前，填着数模竞赛的组队信息。

    点击提交，她满意地看着页面上的确认窗口。

    队长：叶知棠，国关院，二年级。

    成员：韩木，信科院，一年级。

    苏玥，经管院，一年级。

    完事之后她乐滋滋地给闺蜜发了条信息：“搞定！我人找齐了，刚报完名。”

    苏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