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谷沉吟了片刻，点头道：“那就打扰二位了。”

    “请！”

    旁边的玉若琊真如小媳妇一般将食盒打开，从里面取出四样还腾腾冒着热气的小菜和几个饼。

    一碟熏肉脯，一碟清炒时蔬和腌制萝卜，外加一小碗炖肉。

    “好香啊！我去再拿两副碗筷来！”

    早就闻到香味的小蛮欢呼一声，匆匆跑去楼下。

    霜叶寨虽然不愁吃穿，但也没有富足到顿顿有肉，而且那只烤得金黄的蹄膀香味实在太诱人了！

    示意准备帮二人倒酒的玉若琊安坐，段小白接过酒坛子给麻古和自己满上。

    “老爷子可知这十万大山之中，还有没有别处像霜叶寨这样的居住之地？”

    “好酒！”麻古抿了一口酒后，放下陶碗赞道。

    段小白闻言一笑：“哈哈哈，别的我还真不一定有，但这酒嘛……倒是可以给老爷子匀一点。”

    说着也不管一旁眼珠子都快瞪出来的玉若琊，反手从储物腰带掏出了三坛酒摆在地上。

    “诶？诶！公子这……这如何使得！”

    麻古也是人都傻了，他就随口一说，这位公子怎地如此实在！

    段小白大手一挥：“无妨！常言道烟酒不分……那个老话说得好，四海之内皆……”

    哽了两遍，总感觉说出来味儿不对，索性道：“苗汉是一家，都是自己人，我这还有几坛，老爷子你就放心拿着。”

    “噗嗤！”

    一声清脆的笑声从门口传来，却是拿了两副碗筷的麻小蛮一蹦一跳地进了阁楼。

    “哥哥你是不是没有好好读书认字，所以后面的话就不晓得啰？”

    段小白脸色一僵：“呃……”

    麻谷先是冲自己孙女低喝一声：“阿蛮不得无礼！”

    而后转向段小白，老脸上满是尴尬：“阿蛮从小父母不在身边，老汉又疏于管教，让公子见笑了。”

    “哈哈，没事没事，童言无忌，小蛮妹妹还真是可爱呢。”

    玉若琊好笑地斜了他一眼，将正皱着小脸吐舌头的小蛮拉到她身边，并将一碟刚切好的烤肉推给她。

    “你快吃吧，他们聊他们的，我们吃我们的。”

    她倒是很喜欢这个天真活泼的孩子。

    小蛮甜甜一笑：“嗯，谢谢仙女姐姐！”

    经历一番闹剧，麻古这才拾起话头。

    “这十万大山连绵不知几万里，自然是还有像霜叶寨这样的居住地，且大多是我们苗族。”

    麻古眼神中透着追忆。

    “苗族的祖先是远古时代的蚩尤酋长，涿鹿之战后，九黎部落大部分灭亡，只留下了零碎的三脉，分别是‘嘎脑’、‘仡熊‘、’带叟‘，也就是你们汉人称的’荆楚‘、’荆蛮‘、’南蛮‘三苗！”

    听到这里，段小白心中咯噔了一下，他没有插口，听麻古老爷子继续往下说。

    麻古咂了口酒继续道：“蚩尤酋长一死，九黎部落十不存九，余下三脉皆是群龙无首，自然惶惶不可终日，逃难时又与多个部落起了摩擦争执，被众部落列为‘四罪’之一，从而引出上古禹伐三苗之战。”

    段小白暗自思忖，这些之前写书翻资料时倒是看到过。

    《史记卷一·五帝本纪第一》中有记载。

    【欢兜进言共工，尧曰不可而试之工师，共工果淫辟。四岳举鲧治洪水，尧以为不可，岳强请试之，试之而无功，故百姓不便。三苗在江淮、荆州数为乱，于是舜归而言于帝，请流共工于幽陵，以变北狄；放欢兜于崇山，以变南蛮；迁三苗于三危，以变西戎；殛鲧于羽山，以变东夷：四罪而天下咸服。】

    这个‘变’字应该是‘用夏变夷’的意思了。

    禹帝对他们怀恩不杀，流徙边疆使其思罪悔改，同时也带去中原的文化技术，使四方夷狄受惠，起到开发边疆，周济四方的作用。

    可问题是……

    这特娘是小说世界啊，我列的大纲我怎么不知道？

    怎么还和现实历史对接上了？

    正胡思乱想着思绪越拉越远，听对面的麻古继续道。

    “我们三苗被流放至南疆一带，然而后来诸帝征战，动荡不止，日子却是越来越是艰苦，族人饿死病死大有人在，族中有智者提出，索性三脉分开，挑出其中自愿者，化整为零躲进十万大山之中，为我族留下火种！”

    说到这里，麻古萧索地叹了口气。

    “但这穷山恶水的地方岂是那么好讨活的，我们霜叶寨便是其中的荆楚一脉，所幸在这十万大山之中寻到了这一块沃土，但目前人口也不过万余。”

    “而另外两脉之一的荆蛮，更是不过百年便忍受不了，早已出了十万大山之外，于战乱中死的死，逃的逃……就算有活下去的，他们的后人怕是连荆蛮这个名字都不记得了。”

    段小白听完也是滋味莫名地长出了口气，抬起陶碗与麻古碰了一下。

    “老爷子不必介怀。”

    “在下此前说‘汉苗是一家’却也不是乱说的，各族融合乃不可逆的大趋势，也许过不了多久苗人就能和汉人一样，可以读书、经商、甚至入朝为官！”

    段小白的声音很轻，传入三人的耳中却如惊雷，彷佛带着魔力般让人心中信服！

    一旁的玉若琊目光怔怔地看着他若有所思。

    小蛮长大着嘴巴，里面的烤肉都没来得及咽下去就咕哝着问道：“真，真的阔以读书吗？”

    见段小白点头，她跳起来欢呼了一声：“好诶，我最喜欢读书啰！”

    看到孙女高兴的样子，麻古脸上的皱纹都浅了许多：“那便借公子吉言！”

    “阿蛮这孩子命苦，年幼她母亲病重，她父亲也就是我儿子，为了给妻子治病背着她横穿十万大山，去寻找三苗的最后的‘南蛮’一脉，如今七年过去了，怕是早已死去多时……”

    说至伤心处几欲落泪，反倒是一旁的小蛮拉起他的手安慰道。

    “阿爷，阿蛮一点也不觉得苦，我有阿爷疼爱，还有寨子里这么多人的爱护，我觉得自己很幸福！”

    少女的大眼睛红红的噙着泪珠，却倔强地不肯滴落，心疼得玉若琊将她搂进怀里。

    一旁的段小白也是唏嘘不已。

    这人间疾苦，却也不知该如何开口安慰。

    忽然。

    他有些好奇道：“老爷子，这最后一脉的南蛮是怎么回事？”

    麻古收拾好心情，叹道：“南蛮便是最后的一脉‘带叟’，善巫法虫蛊，可医治百病，亦可杀人无形！”

    段小白心中剧震！

    转头与玉若琊对视了一眼，发现她也是面露惊异之色。

    “这……莫不就是那巫蛊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