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无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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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诗人、刺客和长安游侠

    一阵喧闹声,自长安大街平康坊的转角处,传了过来。

    宽阔的大街上,熙攘的人群,先是安静了一阵,接着,所有人都如潮水一般,向转角处涌过去。

    平康坊内,右侧的酒楼,五十个酒缸排在屋檐下,像是在等待什么,而右侧的红馆的艺人,那更是抢眼。

    只见艺人们,有的十指纤纤,肤如凝脂,雪白中适着粉红,一双朱唇,语笑若嫣然,一举一动都似在舞蹈。

    有的长发黑亮,青丝随风舞动,发出清香,有的腰肢纤细,四肢纤长,有仙子般脱俗气质,有的一袭白衣委地,峨眉淡扫,面上不施粉黛,却仍然掩不住绝色容颜,还有的却以淡绿色衣裙覆着轻纱,把优美的身段淋漓尽致的体现了出来。

    韩休、狄常青和索无名坐在一张茶桌上,对平康坊今天的热闹气氛感到十分奇怪,准确的说,韩休对几人为什么来这,感到一头雾水,而从地藏王赌场出来后,索无名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一言不发。

    韩休是一副莫名其妙仿佛天塌下来的表情,狄常青对红馆艺人们的身段赞不绝口,索无名则心事重重,在旁人看来,这真是一副再奇怪不过的画面了。

    狄常青说:“我从来没有见过平康坊如此热闹过,酒楼把酒摆着屋檐下也就罢了,就连红馆的艺人们也都像疯了一般,我从未见过如此奇怪的场面。”

    韩休打趣道:“你狄公子家世显赫,什么大场面没见过,朝中六部官员恐怕有一半人都在你家吃过饭,这种小场面也能让你好奇,真是奇怪。”

    狄常青站起来,学众人伸长了脖子:“这有什么奇怪的,大场面年年有,而能让酒家和艺人们都疯狂的场面我是还第一次见,我倒要看看,谁在长安能有这么大的排场。”

    这时,有人喊了一声:“来了来了。”

    宽阔平康坊,蓦然安静下来,安静的只听见马蹄落在石砖上的那嗒嗒嗒的清脆。

    随着马蹄声越来越近,只见一个头戴幞头,身着浅青色,圆领窄袖袍衫,脚蹬铜色胡靴,腰间挂着一把红色佩剑的青年,骑在一匹行走的很缓慢的马上。

    马背上的他,低着头,摇摇晃晃,仿佛随时会从马背上跌下来般。

    在那青年的身后,是八匹高大的银鞍白马,马鬃亮得像是雪一样,马上骑的是八个身材高大,似突厥人又似汉人,身着唐服的俊朗少年。

    按理,若是在长安的突厥人,他们大都喜欢穿自己民族的衣服,但从这八个似突厥人又似汉人的俊朗少年,却身着汉人的衣服。

    却众人猜测,他们的先祖当中,肯定有一方是汉人。

    这不难理解,太宗灭突厥后,选了一批德才兼备的突厥首领任长安的禁卫军,而且全部担任将军、中郎将这样的职务,于是,突厥官吏遍布朝野,仅五品以上的的高官就有一百多人,长安城里的突厥人达到了几千家。

    随着岁月流逝,当年的突厥人如今已经与汉人没有什么区别了,说汉话,着唐装,只是长相上还略微有些胡人样子。

    这其中,在长安最富盛名的突厥人后裔,恐怕是礼部尚书李仁俭了。

    此人虽为李仁俭后裔,但却是当代集百家之所长的大儒,且敢于直谏坚持原则。

    据说有一次,圣人正坐在陈列兵器的帐中,李仁俭前来奏事,圣人当时没戴帽子,远远望见李仁俭,急忙躲入后帐,派人传话,批准李仁俭所奏之事,此人不光才学一流,为官也刚正秉直,不失为长安士子的楷模。

    在那八个俊朗少年身后,跟着十六个庶仆,两人一队,肩上分别扛着一个酒缸。

    随着那庶仆那一声“到了”声,只见马背上的青年活动活动筋骨,潇洒的跳下马背,把佩剑拨正,迈着醉酒的步伐,将幞头往身后下一扔。

    那青年甩了甩头发,摇摇晃晃的走到那一排酒缸旁边,靠在酒缸边上,冲着对面的红楼,肆意一笑。

    青年披头散发,伏在酒缸上,看着酒缸中的自己,伸手一抓,抓起一个葫芦瓢,扬起脖子,张开嘴,手臂向上一抬,将酒倒进嘴里。

    在场的所有人都静悄悄的。

    接着,那青年的身子,又摇摇晃晃走近另一个酒缸,只饮了一口酒缸中的酒。

    “啪”一声,青年把葫芦瓢摔在地上,骂了句“劣酒”,然后走向下一个酒缸,随后,他一连摔了十九个葫芦瓢。

    最后,青年在一个酒缸旁停下来,他只喝了一口酒,便迫不及待的将葫芦瓢摔在地上。

    正当店家想递上新的葫芦瓢的时候,只见青年拢了一把头发,弯腰在酒缸里,直接用手舀酒喝,仿佛那不是酒,而是甘甜的山泉。

    一口气喝个够后,青年仿佛已经醉了,他倚在酒缸边,眼中充满不屑,一手握着腰间的剑鞘,一手擦了擦嘴上的酒渍,一扫对面的红馆的艺人们,大声的说:“记!少年行……”

    随即,人群中两个拿着纸笔的小吏挤出人群。

    青年吟诗道:

    “

    五陵年少金市东,

    银鞍白马度春风。

    落花踏尽游何处,

    笑人胡姬酒肆中。”

    此诗一出,平康坊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欢呼声。

    人们尖叫着大喊:“李白!李白!李白!”

    还有一些女人,甚至因为过于激动晕倒了。

    韩休看着面色铁青的狄常青:“怎么样?服不服?这人叫李白,久负盛名。”

    狄常青酸溜溜的:“我知道,不用你说,在长安谁不知道李太白啊,要我说,李白也就写诗厉害,徒有其表。”

    韩休看着酸溜溜的狄常青:“那你写一首超过他。”

    狄常青自讨无趣,恨恨的闭上了嘴。

    然后,李白问骑着高头大马的青年:“第几首了?”

    那人答“第十五首。”

    李白挥了挥衣袖:“我还没喝够,再来酒。”

    这时,马上威风凛凛的青年,得意的对众人说:“在下唐睿宗李旦长子,圣人之兄李宪第九子李珣,昨日,御史台御史大夫司马缅,同吾兄李太白打赌,若是吾太白兄能从兴化坊饮酒至平康坊,不醉且能成诗七首,司马大人自会去胭脂店买一盒胭脂自用,如今太白兄已成诗十五首,明日这些佳作就会传遍长安,望众人作证,若见司马大人进长安任何一家胭脂店,劳烦告之,不然我们怎么知道司马大人履行了约定。”

    众人无不拍手称快。

    也就在那一剎间,随着“哗啦”一声响,酒楼的栏杆,断折了一大片,随着栏杆的断折,只见一个黑衣少年,执着亮晃晃的剑,自酒楼的三楼上,向下直跳了下来,剑锋所指狄常青。

    狄常青身子一闪,已在索无名的身后。

    随后,那少年将剑一横剑锋,再次朝狄常青刺去,这时,在几人背后,一青衣女子突然抽出剑,移了一移,也向狄常青刺去。

    狄常青大吃一惊,骂道:“你们神经病啊,我和你们无冤无仇。”

    韩休边跑边说:“狄常青,一定是你辜负了人姑娘,人家来寻仇了。”

    青衣女子剑一回,又刺向狄常青。

    狄常青急了:“姑娘,我哪里惹到你了?”

    也在这时,索无名飞起一脚,踢中了少年的胸口!

    青衣女子仿佛受到了某种力量,剑锋突然一转,剑居然从手中掉落,抱着手在地上呻吟。

    韩休冷静的环顾四周。

    韩休凭借这多年在大理寺当差的经验想,现场一定还有一个高手,不然青衣女子对准狄常青的剑,怎么对偏了。

    韩休环顾四周,并未找出这个人。

    少年捱了一脚,怪叫一声,身子向后,跌倒在地,手中剑也握不稳,脱手飞出,“啪”地一声,陷在酒楼的柱子之上。

    少年一倒地,李珣大喊一身,捉住他们二人,方才那八个突厥少年,随即纵身下马,已将二人按倒在地,两人立时被捆绑了起来。

    也就在这时,李珣,一声厉叱,说:“长安街市,刺客居然敢行凶!好大的胆子,带回我府中,我亲自审问。”

    随着那一声陡喝,八个突厥少年已经将两人捆绑结实,扔在马背上。

    韩休和狄常青大吃一惊,连忙后退,李珣对三人冷笑道:“你们是谁,为什么他们要当街刺杀你们?”

    狄常青好像忘了三人是身负越狱罪行的逃犯,说:“在下,狄常青,这两位,一位是大理寺丞韩休,另一位——”

    李珣一听二人的名字,脸上的表情十分怪异,打断道:“别说了,全部带回我府中。”

    索无名究竟老练得多,李珣将众人带入自己府中是刻意为之,可是刺客的现身,却又来得极为突兀,他胸有成竹,走到李珣面前。

    韩休这时在想,当街撞上刺杀,不仅面不改色,还冷静的指挥突厥少年将人拿下,从一点来看,李珣这人实在不简单!

    这样的一个人,在是敌是友?未曾判明之前,韩休确然不能轻举妄动,只能跟着回府,听天由命了。

    这时,索无名一拱手,对李珣说:“在下山东崔氏,催右。”

    谁料李珣一听这话,先是一愣,然后态度变得恭敬起来,说:“有什么回府再谈,这里不方便说话。”

    韩休问狄常青:“李珣认识索无名?索无名什么时候有一个叫催右的名字?”

    狄常青摇摇头,做出一副什么也不知道的表情。

    伏在酒缸上的李太白望了望韩休,看他的神情,像是心中在犹豫,是不是应该跟几人一起回府,但是他只犹豫了极短的时间,便说:“狄常青,长安三杰,一直对你的才学极其敬佩,想结识你却没有机会,这样,今天的酒先喝到这,我随你们一起回府,李兄不介怀吧?”

    李珣并不是吃惊,他说:“那,请一起来。”

    紧接着,只见李珣手臂一用力,跨上马,说了句,回。

    于是,突厥少年、韩休、狄常青和索无名,朝着安仁坊走去。

    渐渐地,人声静了下来,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马停下,那绑在马背上的少年只觉得有人在他的背上,用力一推,他几乎是直跌下马背,当他以为要跌得满嘴找牙的时候,却发现地上铺着厚厚的波斯毯子,抬头一瞧,匾上赫然写着:瑞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