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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金风玉露

    韩松道:“萧大侠和韩某一样也想见这个人吧?“萧夜神情激动,道:“你知道她在哪里?“韩松道:“可惜的很,在下并不知道此人现在何处,否则就算拼了老命,韩某也一定要找她报仇。“萧夜一听,大感失望。韩松续道:“不过现在既然已经知道凶手是谁,老儿自会找那凶手算账。“北宫鸣道:“冰美人到底是谁?为什么跟萧夜有重大关系?她为什么要杀害你的儿子?“韩松似欲说话,看了一眼萧夜,又住口不言。

    萧夜道:“你说吧,北宫鸣是我好朋友,什么都不必瞒他。“神情委顿,似有所思。

    韩松叹了一口气,道:“此事说来话长,都怪老夫当年少年冲动,做下错事。“随着这一声叹息,韩松的思绪回到了二十多年前。

    江南最热闹的一条街上,一间名叫春暖阁的青楼此时正灯火辉煌,恩客满座,因为这会已经入夜了。

    老鸨正在门口迎客,忽见门口一位翩翩佳公子手里拿着一把折扇微笑着进得门来。老鸨一见之下,只觉得这位公子长得俊秀非凡,连青楼里正搂着姑娘的恩客们都忍不住要瞧上一眼。老鸨立刻满面春风的迎了上去,道:“哎呦,这位公子长得真是犹如潘安在世,快快进来让我们姑娘好好陪陪公子。“那公子仿佛一句话也没听见,看也不看老鸨径直走了进去。他看见楼下大厅正中间放着一张大圆桌,正坐满了人,这群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居然还有女人来喝花酒,当真是少见。

    公子走到桌边,找了最后一个空位坐了下来。拿起桌上的酒壶就给自己倒酒。座中一位白面无须的青年男子向那公子看了一眼便不再理会。其他人看那青年男子没说什么也就不去管那公子,他要喝酒就让他喝。大家仍旧自顾自推杯换盏,把酒言欢。

    喝了几杯酒,那公子突然对那青年男子道:“这酒不好喝,兄台可否请在下喝上好的女儿红?“那青年男子道:“这位公子定是见多识广之人,一定看得出这是二十年的女儿红,在下觉得这已算是上等的好酒了。“那公子道:“嗯,我看得出这是二十年的女儿红,可是我想喝四十年的,不知兄台有没有?“那青年男子道:“四十年的恐怕这里没有,你要喝的话请到别处去吧。“那公子道:“我知道兄台是有的,如何不肯拿出来呢。“那青年男子道:“公子莫不是已经喝醉了,开始说胡话了么。“那公子道:“我没有醉,我知道你有,就在你怀里,你若想证明清白,快快把衣服脱了便是。“那青年男子一听,心中一惊,怒道:“我看公子是喝醉了,不妨让老妈子给你点个姑娘,陪你睡上一觉,天一亮酒劲就过去了。“那公子道:“糟糕,糟糕。“那青年男子道:“什么事糟糕?“那公子道:“天一亮就什么事都糟糕了。“那青年男子道:“公子喝醉了,在下不想打扰公子休息,我先告辞了。“说着站起身来往外走。那公子道:“做和尚的总有自己敲钟念经的寺庙,和尚不见了,庙总在那里。“那青年男子一听,额头顿时渗出滴滴汗珠,回过身来道:“你到底是谁?在下从未与你相识,你为何……为何……,为何与我过不去。“那公子道:“萧家小姐又与你相识了么,你又为何与她过不去。“青年男子“呛“的一声拔出利剑,恨恨道:“看来今天非要和你耍耍你才知道老子的厉害。“那公子仍是不慌不忙,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口下肚,道:“我如果是你,就赶紧放下怀里的东西,然后回家睡觉。“那青年男子道:“你既然知道我是谁,你就应该知道我'飞天玉鼠'到手的东西从来不肯再吐出来的。“那公子道:“好,痛快。看刀。“一言方毕,手中已多了一把细细长长的兵器,右手挥出,正向飞天玉鼠下三路刺去。

    那飞天玉鼠听他说“看刀“以为他要拿出大刀来砍他,结果却发现眼前突然多了细细长长的一把剑。和人斗武最要紧就是心准眼快,飞天玉鼠心里想着一把大刀,结果眼前却出现一柄细剑,本来手臂略微高举以备横剑挡刀,结果发现对方攻他下盘。飞天玉鼠虽感意外,但是见机极快,唰唰唰三剑护住下盘,那公子一剑刺来未能建功,立刻又是一招攻出,这一次却是攻的上三路。那飞天玉鼠心中早有准备,无论对方攻上三路还是下三路都已想好对策。看一剑当胸刺来飞天玉鼠一个侧身,避开这一剑,右手同时挥出,也是一剑刺出,却是刺向对方小腹。

    那公子忽的飞身跃起,举剑向着飞天玉鼠当头劈下,飞天玉鼠抬起右臂,转刺为横剑挡格。这时那公子忽的从背后抽出左手,不知何时左手中竟拿了一个酒壶,人在半空,“呼“的一声将一壶二十年的女儿红全都砸在了飞天玉鼠的头上。飞天玉鼠被酒浇头,一时眼为酒迷,不能视物,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那公子一剑劈断飞天玉鼠的利剑,那剑余势未减,仍是直直的劈下去,飞天玉鼠情急之下,着地一滚,避开了这一剑。那公子双足一落地,挺剑斜刺,剑尖所指正是飞天玉鼠的气海穴。飞天玉鼠知道一旦气海穴被刺,身体就动惮不得,将手中断剑一抛,使一双肉掌和那公子斗了起来。那公子见他双掌拍出,将手中细长兵器使出刺、撩、划、劈、点的种种变化,飞天玉鼠一双肉掌全力施为,也使出了拍、打、砍、削、冲各种招式。两人你来我往,进招拆招,一时间交手了五六十招,兀自不分胜负。那公子将兵器越使越疾,剑气纵横,将飞天玉鼠笼罩其中。飞天玉鼠一双肉掌上下翻飞,斜劈横削,那公子尽管剑气纵横,剑光暴涨,竟是不能伤敌一分,心下也不禁暗暗佩服。再拆得二三十招,那公子突然身形暴起,大喝一声“着”,一剑刺向飞天玉鼠的右侧锁骨,攻敌之必救,飞天玉鼠左掌拍出打在兵器之上,将那兵器拍得失了准头。想要再攻,谁知,那公子并不收剑,手腕一翻,变刺为反手横削,这个变化快极,飞天玉鼠手无兵器,挡与不挡都是用血肉之躯御敌。此时剑在飞天玉鼠身体右侧,左掌够不到,右掌使不上,情急之下,身子一矮想要躲过这一剑,哪知终究还是慢了一步,那公子一剑削来,竟将飞天玉鼠一只右臂削得齐肩而断。顿时鲜血泉涌,染红了飞天玉鼠的衣服,也染红了地板。

    飞天玉鼠遭受断臂之痛,竟然能忍着一声不吭,只是口中呼呼喘气,额头汗出如浆,脖子中青筋暴起。

    那公子见飞天玉鼠如此硬朗,心下不禁暗暗佩服,心道:“他不过一毛贼,怀中之物谅他也看不懂,这么短的时间要想抄录只怕也是不能够,更何况他如果要抄录怎么还在此喝花酒。”思量已毕,道:“我本想取你性命,敬你也算一条汉子,今天就放你一马,留下东西你就走吧。“飞天玉鼠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阁下究竟何人,不妨留下个名号,他日飞天玉鼠一定登门拜访!“那公子道:“江南萧家三公子。“飞天玉鼠左手入怀,拿出一个包裹递给萧三公子,萧三公子伸手去接,飞天玉鼠一松手,包裹下落,萧三公子心中极为在意这个包裹,不禁身子前探,这一来和飞天玉鼠靠近了许多,飞天玉鼠伸手在萧三公子腰上一扶,道:“小心!“萧三公子接住包裹,身子后撤,怒道:“我砍了你一条手臂,你又岂会如此好心?多事!“飞天玉鼠道:“今日我败于你手,他日我若功夫有成,定当再与你一决高下!“说完也不等萧三公子回话,转身出门去了。

    那萧三公子与飞天玉鼠比斗之时,本来和飞天玉鼠一起喝酒的老少男女不知何时早已跑得一个都不见了。

    萧三公子拿着包裹放在手里掂量,正自得意,突然门口响起一阵掌声。

    萧三公子往门口望去,看见一个相貌清雅,风流潇洒的公子正一边拍手一边微笑着向他走来。

    萧三公子脸一红,道:“让阁下见笑了。“进门的那公子却道:“我与萧家二公子相识,却不知原来他还有个如此俊秀的弟弟。“萧三公子脸色一变,道:“原来是我二哥的朋友。幸会幸会。“那公子道:“我也喜欢你手里的东西,我是你二哥的朋友,不知你肯不肯把这东西让了给我?“萧三公子道:“这是女孩家的东西,你一个大男人要来干什么?“那公子道:“你不也是大男人么,你又要来干什么?“萧三公子突然脸一红,叫道:“不要你管。“说着就要走出门去。本以为那位公子会阻拦,那人却让开了路,萧三公子大摇大摆的走了出去。

    此时正当夏夜,夜风凉爽,街道两旁灯火辉煌。江南素来有鱼米之乡的美称,物富民丰。江南人每逢夏夜,闲来无事都会到外头来吹吹夜风,赏赏夜景。此刻街上人来人往,甚是热闹。有些年轻人双双对对倚在小河的栏杆上一边欣赏小桥流水,一边轻声耳语,甚是甜蜜。萧三公子看了一眼那些情侣,脸上突然出现了奇怪的表情,看不出是轻蔑还是羡慕。

    萧三公子走了一会,突然发觉后面有人跟踪自己,不禁脚下用劲,行走如风。但是奇怪的是,不管萧三公子走得如何的快,后面那人始终与他保持不变的距离,像个鬼魂一般,无法摆脱。萧三公子一纵身上了屋顶,使出家传轻功,几个起落后已在数十丈之外,正自得意,回头一看险些吓掉半条命。跟踪他的那个人此刻正站在他身后,相距不足一尺。此人正是刚才在青楼遇见的公子。

    那公子笑道:“想不到萧家三小姐功夫当真不赖。轻功不敢让人小看了。“萧三公子道:“这里哪有什么三小姐。“那公子仿佛没听见这话,两人相距既近,闻到他身上的香气,再也把持不住,一把搂住萧三公子的腰,轻声道:“你真美,为什么要扮男人?“说着在萧三公子脸上亲了一口。

    那萧三公子当然就是萧三小姐。那萧三小姐一时手足无措,却不挣扎,脸红如晚霞,喘息道:“放开我,你……,你……,你欺负人。“那公子哈哈一笑,道:“我怎么不去欺负别人,偏偏欺负你,你知道是什么缘故么?“萧三小姐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问这样的问题,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低头轻声道:“我,我,我怎么知道。“那公子又在萧三小姐的脸上亲了一口。刚才是左脸,这次是右脸。

    萧三小姐被这人连亲了两次,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那公子柔声道:“三小姐,我韩某人从来没有干过大半夜跟踪一个姑娘这样的事,可是见了你,我这个人的魂都被你勾走了,我就想跟着你,你去哪,我就去哪。我亲了你,你要杀我,我也心甘情愿。“说着把脖子一伸,仿佛在说:“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萧三小姐的心突突直跳:“真要杀了他么?可是,可是如果杀了他,那这世上就再也没这个人了。他死了,就见不到他了。“她一想到“他死了,就见不到他了“,突然脱口而出道:“我不杀你!“说完立刻后悔,怕对方看穿心思,又道:“亲了一下,也不是......也不是什么大罪过,我又怎么会因为这种事害你的性命。“说到“性命“两字时简直声如蚊语,声音轻得不能再轻,头也低得不能再低,脸也红得不能再红。

    良宵正好,公子佳人,屋瓦之上,月亮之下,当真是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我叫萧冰。““我叫韩松。“只此一句,别无他言。两人心中已全然明白对方的心意,又哪里需要再说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一跃从屋顶上落了下来。

    韩松道:“那个什么飞天玉鼠偷去的到底是什么,当真是女儿家之物么?我也听说凡是飞贼总多半是采花大盗。偷了女儿家的东西也不足为奇。“萧冰笑道:“你心里一定在想,这包裹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值得萧家的三小姐乔装改扮,不惜踏入青楼也要取回来,但是这事又跟你没半点关系,你又不好多问。“韩松被说中心事,只好尴尬一笑。

    萧冰道:“本来我是不该说的“说着看了韩松一眼,飞红上脸,又道:“现今又不同了。“韩松听罢心中一动,在萧冰脸上亲了一口。

    萧冰道:“这包袱里是一本书。“韩松没有问是什么书。萧冰续道:“你不想知道是什么书么?“韩松道:“我只猜想,这包袱里一定不是什么女儿家之物,朱钗玉镯之类的,即便是被盗去了,江南萧家又岂会在意。既然是书,一定是关系重大的书,我是外人,却不便问是什么书了。“萧冰一听韩松说自己是外人,心中一动,出声道:“在我心里,你......你不是外人。只是这书实在关系重大,我......我......真不能说,否则爹爹一定会生气。你不要介意。我不是信不过你。你可明白?“韩松心中一热,抱住萧冰,轻声在她耳边说道:“我明白,我明白。我的心你也明白么?“萧冰用一个温热的吻回答了韩松。韩松笑道:“用酒壶打架胜之不武。果然女人就会乱来,如果是我,就算被人打死,也决不肯拿酒壶砸别人的。”萧冰脸一红,向韩松啐了一口。

    儿女情长,良宵苦短,黑夜总会过去,天总要亮的。这时正是卯时刚过,萧韩二人用过早餐,萧冰道:“我要回家去啦。我爹爹见我一夜未归,一定急了。“韩松道:“那我送你回去吧。“萧冰低着头没有说话。二人各牵了一匹马,向着萧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