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智这几日很是清静：一是有时间了看看四书五经，省得到时交了白卷面上无光；二是萧无伤伤势未愈，出于安全考虑，二人几乎不出客栈；三是前些日子自己风头很盛，不合一贯低调做人的原则。

    许是大比将近，近日来京城更加热闹了。前有蜀中大厨设下擂台，一人一锅，天地为证百姓为评，连挑京城各大酒楼名厨，川菜粤菜鲁菜浙菜样样精通，直到京华楼主厨、号称大燕第一勺的张大显出马，才胜过一筹；中有大燕鬼才身披自制巨翼，在京城上空翱翔半晌，被京兆府捕快以大燕律第五章第八条、危害公共安全为由拘役，经工部青木司多方斡旋此人得以保释；后有大师练就所谓长生不老金丹，仗着三寸不烂之舌，竟是一路招摇撞骗险些被荐面圣，被孙山（是的，又是我们可爱的孙家大少）抢过一把全按在大师嘴里，吃得大师跑肚拉稀，险些就此嗝屁，更得燕帝敕令永生徭役。

    “近日怎么没有人前来挑战了？”王智喝着粥问张凉，京城平安客栈的管事。

    张凉咽下鸡蛋，“公子，武举就要大比了。”

    王智恍然大悟，十年苦练胜败就此一举，当然要谨慎些。“给我报名了吗？”王智抓过一个馒头。

    “谨遵公子吩咐，公子牌号为丙字十三号，第一场比试应在十天后。”

    通过近些时日的刻苦，王智明白了一个道理：朽木不可雕，粪土不可污，不论是孔曰成仁孟曰取义，还是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皆与自己八字不合。想到师姐放言大棒打到断，王智心里有点虚；但俗话说的好，只要理想够远大，何愁天涯没有家；前有班超投笔从戎，后有鲁迅弃医从文，既为救国，也为渡己；今小子王智舍文从武，海阔从鱼跃天空任鸟飞，若能状元及第，日后也是一番佳话。

    想通此节，王智顿时心中敞亮，只想放歌一曲海阔天空直抒胸臆。张凉见自家公子突然眉飞色舞眉开眼笑，也不以为意。自家人知自家事，公子入京以来，每日只是走马章台，若是这也能高中，怕是文曲星下凡。如今小姐再有口谕，若是公子不中，以后月银削至一两。就让公子再乐呵几天吧，以后怕是没机会了。

    十日之期，转眼即到，萧无伤也已伤愈，加上凑热闹的孙山，三人浩浩荡荡向校场行去。

    到了校场，人还真不少，有头发的没头发的，有兵器的没兵器的，有手脚的没手脚的，有衣服的没衣服的，恩，没衣服的刚被一群捕快抓走了。

    王智今日方知孙山居然也报了武举，不禁问道：“老孙，你自己什么武艺，心里没数吗？虽说禁用刀剑，但拳脚之下也难免损伤。”

    孙山嘿嘿一乐，与王智萧无伤耳语一番。

    高，真是高，比京华楼还高。王智细想之下，大燕武举尽人皆知，难免有些隐士高人入了凡尘，若是武艺寻常之人，想借此出头也非易事；若有机会卖些好给京城诸位公子哥，日后能作个侍卫看家护院，好过江湖刀口舔血；像孙山这般，若能一路保送，混上个榜单，有个能文能武的名声，说出去面子也好看。

    孙山丁字十六号，恩，至少八强之前不会碰到他，也好，自己如今也是不容有失。王智比试场地是校场二号台，孙山是六号台，打了个招呼，孙山与二人分别。王智既来之则安之，寻个阴凉地儿坐下，仿佛后世求医等待叫号。萧无伤心血来潮，凑到台前想看个热闹。

    不一会儿，王智见萧无伤回来了，“怎么了？”

    萧无伤摇摇头摆摆手，“不堪入目。”

    王智嘿嘿一笑，拍拍身侧，“来吧。”

    萧无伤顺势坐下。王智只见日头渐高，有些饿了，正要起身，就听到唱号：“丙字十三号王智，丙字十四号宋忠。”

    宋忠？这名字不止晦气，还有点熟悉，台下一见，还真是个熟人；其长得贼眉鼠眼，在客栈门口送了好几回钱，乃是当时王智发展的长期目标，要不是后来心情不好暴揍了两回，兴许这人能一直坚持送钱送到现在。

    宋忠见了王智，心中顿时一凉：俺的玉皇大帝菩提佛祖观音姐姐啊，为什么第一轮就碰到他。

    宋忠身后之人“咦”了一声，王智见并不认识，也不甚在意。

    王智宋忠二人上了台，相对而立，一齐拱手。

    “建安王智”

    “鹤西宋忠”。

    王智正在考虑用左拳还是右拳打他下台之际，只听宋忠低声道：“一炷香，二十两。”

    王智摆开架势，面容严肃，“三十两。”

    宋忠一咬牙，“二十五。”

    “成交。”

    王智上台，萧无伤也不好意思一旁乘凉，只得上前，见一人一袭白衣驻足于台前，正是女扮男装之安华公主赵雨，二人眼光一汇便分，并未言语。

    台上二人甫一交手，赵雨萧无伤同时翻了白眼：上坟烧报纸——糊弄鬼呢！这打得也忒假了！

    约过了半炷香，台上王智和宋忠依然打得难解难分，你来我往，飞来遁去，甚是好看。

    孙山回来了，并未认出赵雨，只得见萧无伤一副睡着的模样，“这宋忠看来有两下子，竟然和老王有来有回，你不替你家少爷担心？”

    萧无伤翻了一个白眼，“孙少，你打完了？”

    孙山眉毛一挑，“赢了。”

    萧无伤双目一闭，果然有钱能使磨推鬼，不知孙大少送出去多少，也不知王智又收了多少。

    孙山这才注意到一身白衣的赵雨，陡然一惊：“公，子怎么来了？”

    赵雨同样翻了孙山一个白眼，同是白眼，萧无伤又霉又楣，赵雨又美又媚。

    台上王智无聊至极，奈何做人可以没有情操，没有贞操，但不能没有节操，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契约精神还是要有。听到台下孙山之声，王智回望，一眼就见到了赵雨，顿时身子一僵，来不及收脚，正踹在宋忠胸口。

    宋忠本来心中欢喜，王智如此配合，自己在未来东家面前很是卖弄了一番，不愁骗个好价钱，不想人有失手马有失蹄，王智一脚踹来，自己腾云驾雾，摔下台去，摔得是头昏眼花、腰腿酸痛、精神不振，好像身体被掏空。

    台上的王智赶忙看向主判，见席间一炷香将将烧完，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没有坏了名声，生意还有的做。

    待王智下了台，赵雨已不见踪影。

    “今儿请你们吃点好的。”王智赚了外快，意气风发。

    孙山一摇头，“依蝶新排练了舞曲，山这就回去赏析了。”满脸幸福地摆摆手，转身走了。

    王智搂住萧无伤肩膀，“无伤，看到没？男人一旦有了女人，便有了别样的快活。唉，羡慕不得啊。走，咱哥俩去四味斋。”

    萧无伤一笑，并未接话。

    京城有云：富不入京华，贵不尝四味。说的是京城之人，只富不贵，入不得京华楼；只贵不富，走不出四味斋。相比京华楼之富贵奢华皇家气质，四味斋深得大道至简、朴素世俗之风；不似京华楼之大气雄壮，四味斋更似人生百态。从内而外，没得一丝花哨，木窗木台木桌木椅，平常似京城遍地之茶馆，满是烟火气。但切莫因此看轻，若论菜肴价格，比起京华楼，也只是伯仲之间。王智想到萧无伤自入京以来，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吃得比猪差，心中很是愧疚，深怕其找三哥告黑状；听闻近日四味斋新收一位蜀中大厨，川菜做得无比地道，赶忙拉着无伤来尝尝家乡菜以慰思乡之苦、解辛劳之怨。

    许是今日武举大比惹人耳目，四味斋店里没什么客人，王智拉着萧无伤找了张桌坐下，“小二，点菜。”

    “来喽，客官，想来点儿什么？”

    王智摸了摸怀里的五十五两银子（在此鸣谢宋忠同学鼎力支持），“开水白菜、鱼香肉丝、麻婆豆腐、东坡肘子。”

    “好嘞，客官您且候着。”

    萧无伤盯着王智，“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说吧，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