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无表情地看着脚旁那具无头残尸，跨过地上的血水，青王石朗显翻身上了马。

    “马明。”

    “臣在。”

    “去通知江特，让正青旗火速对那些乡绅属员发起冲击，能活捉俘虏最好，倘若不肯配合，负隅顽抗。”他停顿了一下，然后从嘴里迸出冷冰冰的四个字“格杀勿论。”

    看着马明离去的背影，再慢慢听着前方传来哭天喊地、刀枪交击的声音，他侧头对着车中人说道：“王叔，一路辛苦，我等今夜便可以在广利郡城落脚安歇了。”

    “是一路辛苦了。”寿王掀起窗帘，仔细地听着前方传来的声音，良久，声音渐渐消失了，他放下窗帘，道：“走吧，是该去落脚了，不过这安歇，倒未必了。”

    看向后方护卫的曾拱，石朗显笑了笑，道：“曾拱，护卫好队伍，我们走吧。”

    正青旗，青王麾下四大王牌之一，人数不多，只有五千人，都是河东道中精壮之士，由大将江特统领。他们手持四米长的白蜡杆长枪，身披重铠，进能冲锋陷陈，退能环阵固守，乃是步军中一等一的部队。这支部队平素在粮道巡察应对袭击，在得知青王出巡广利，担心路上有危险，自然就前来护卫了。

    如今不过是应对那些几乎手无寸铁的官员豪绅，几乎可以说是杀鸡用牛刀，就算是两旁那些充当门面的护卫见到，想上前救援，可面对这四米长的长枪，那明晃晃的枪头让人毫不怀疑会在自己的身上戳几个洞，又怎么敢真的上前。咋呼了几下便抱头鼠窜，大声呼喊着城内的军卒关门。

    江特怎么可能让他们把城门关上，迅速传令道：“所有人迅速抢占城门，俘虏交给后方的随行护卫处理。”

    正青旗士卒如潮水一般向城门拥去，长枪呼啦啦地便往关门的士卒身上招呼。自己的长官在城外横七倒八的，没人指挥，广利郡守军又如何能组织起来抵挡，一触即溃。等青王、寿王的车驾一路入城来到郡守府前，江特已经下马候着，一旁士卒看押着男女老少一堆人跪在道旁。

    二王也不作声，直接走进大堂。台几座椅底朝天，精致的瓷器破碎一地，掉落的字画上布满脚印，部分还被沾染上斑斑血迹，原本品格雅致的大堂上一片狼藉。

    屏风后转出一人，正是马明。此刻见得二王进来，急忙上前道：“殿下、父王，我方才已把这府邸前前后后看了一遍，这就命人收拾清理好，晚点便可在这住下。”

    “甚好。”青王点了点头，踱步到中庭，问道：“门口那群人，是李恒的家眷吧？”

    马明回道：“正是，殿下打算如何处置他们？”

    “明，你是我的谋士，你说说，孤应该如何处置？”石朗显没有回答，反倒把问题抛给了马明。

    未等马明回答，一只手便搭在了他的肩膀，紧接着苍老却又有力的声音响起：“那就要看殿下是想治河东，还是治天下了。”

    “父王，长幼有序，山河殿上的龙椅……”马明还没说完，石朗显抬手制止了他。

    他看着马腾，平静地说道：“王叔，我和王兄之间的感情坚如铁石，对那张龙椅别无想法。”

    马腾看着他，轻轻说道：“殿下，人总是会变的，先帝在时那种兄恭弟友的景象已经随先帝去了，不可能再存在的。最是无情帝王家，有情，不过是因为利益还不够大而已，殿下就敢说在夜深人静之时，从来没有过若是由殿下治理天下，会是何等景象的想法吗？”

    石朗显默不作声，他也在斟酌，更多的是犹豫，二十多年的感情，不是说变就变的。从河东道齐兵的那一刻起，要说他对山河殿上的龙椅没有半点想法是不可能的，是人都渴望更进一步，而寿王，不过是放大了这一点。

    他摇了摇头，道：“王叔，朗显知道王叔想我好，可长幼有序，我想九泉之下的大哥也不希望我这么做。”

    “殿下，就如西塞道支持益王，北原道支持幽王，我河南道选中的，是你。”马腾看着他，说道：“天下纷乱，群雄逐鹿，你有能力，也有足够的野心。”

    看着马明略带惊讶的表情，他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继续道：“不必否认，明儿年轻，看不出你的心思，但老夫活了五十多年，已经到了知天命的年纪，难道还看不出来吗？”

    见青王不应，他说道：“殿下是觉得老夫在试探吗？难道忘了老夫当日帐中所言？”

    他拍了拍自己的儿子，转身往门外走去，说道：“你是青王殿下最信任的谋臣，你来给你的殿下出主意吧。”

    望着父亲离开的背影，心中挣扎了几分，马明咬了咬牙道：“臣有上中下三计，上计只诛杀李迪，优待李恒家眷，释放俘虏的官僚乡绅，连结城中望族，示意只诛首恶，余者既往不咎，施以恩泽，安抚各阶层；中计，把门外的男女老少一并杀了，大索城中内奸，把反抗的望族全部屠尽，核心位置安插上我们的人，恩威并施，掌控广利；下计，直接让正青旗把城中的官吏望族屠洗干净，威压全城，全部都任用我们的人，直接武力掌控全城。”

    “若大王只想统辖东海，中计和下计足以在较短时间内安定全局，若大王要兼并天下，非上计不可，只是上计耗费时日，中途变化难料，非一日之功。是帝是王，全在殿下手中。只要殿下有所决断，臣鞍前马后，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是帝是王？你们都想本王更进一步吗？”石朗显喃喃地道，“还真敢想呢。”

    不无自嘲地笑了笑，石朗显大声吩咐道：“传孤口谕，门外李氏家眷，除了首恶李迪不赦，其余人尽皆赦免，仍回郡守府暂住。俘虏的官僚乡绅全部释放回家，告诉他们，明日孤在营中设宴为他们压惊。死难者，就都厚葬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