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十年没回皇宫，对于慕容寻澈而言，早已习以为常。

    不是不想回去，而是根本回不去。

    这里面有太多辛酸和艰险，在努力活下去的那个游戏里，他已经挣扎了很久很久，久到无法用三言两语来述说。

    所幸如今，他不再是游戏里的生存者，而是慢慢成为掌控者。

    慕容寻澈轻抚琴面，语气淡然无比，仿佛对此不甚在意：“十年都没有，直到两年前，我才重新回到宫里。”

    这应该是第一次听他说起自己的事。

    从小在外漂泊，十年不曾回家，这种曲折的人生经历居然是一位太子殿下！

    此前，萧泠雪还以为他自小过得锦衣玉食，尊贵无比，不管是天上的月亮还是星星，想摘就能摘，海底的奇珍异宝，想取就能取。

    岂料真相竟是如此。

    两年前才回宫的话，刚好是大晋亡了没多久。

    “我出生之时，母后难产而死，自幼起，父皇就不大喜欢我。后来，父皇便以外出历练为由，将我丢出宫外，我开始了隐姓埋名的生活，直至遇到师父。”

    今夜的慕容寻澈似是毫不避讳，同萧泠雪细数往事，月光晦暗了一瞬，叶影散落在石砖罅隙里。

    说来，慕容寻澈的师父乃是剑圣，在江湖上可是位厉害人物。

    她顺着问道：“你的剑术和武功是你师父教的，也是他救了你？”

    一个需要隐姓埋名的皇子，流落民间，定然吃了不少苦头，或许，剑圣曾经救他于危难之中。

    闻言，慕容寻澈却垂首一笑：“救我的人不是他，是我自己。”

    萧泠雪微微瞪大眼睛，倒是与想象中有所不同。

    “师父他老人家，古怪刁钻，只醉心于剑道，从来不会救无用之人。古往今来，要想真正摆脱困境，唯有自救。”

    谈论起剑圣之时，慕容寻澈虽颇为无奈，倒也眸中含笑，坚定中散发着自信的光采，一扫方才的低沉。

    看来，跟随那位“古怪”剑圣修习的经历，在他人生中起着至关重要的一步。

    这么听下来，萧泠雪对他感到有些心疼，但更多的是佩服。

    娘亲因自己而死，父亲还排斥他，明明是太子，却活得比谁都要艰难。谁知道那些年在尔虞我诈的深宫，在战乱的民间，他如何存活下来？

    即使如此，慕容寻澈也没有自暴自弃，还说出了“唯有自救”这样的话。

    在那段籍籍无名的岁月中，他要挥多少次剑，才能破开自身的黑夜……

    怪不得他身上既有皇家贵胄的风范，也透着点江湖侠气，原来全是生活的磨砺。

    一边默默思量，萧泠雪看向他的眼神，不禁带上几许柔和。

    “闯荡江湖那么久，回去的时候，你父皇岂不是不认得你了？”

    顿时，慕容寻澈神色微怔，而后敛起一切表情，不咸不淡道：“从前到现在，他看不清我，我也看不清他。”

    这话，萧泠雪没法接下去了，言辞之中，他和他爹的关系依然不太好的样子。

    皇室亲情，于她而言，可是深有体会。

    在原有的记忆中，大晋皇帝对她没多少亲情可言，别的皇子皇女也不与她亲近，从小到大，萧泠雪一直是独来独往。

    难道皇室里的人，都习惯了冷漠？

    月落影斜，花枝渐睡，连虫鸣都悄无声息。

    在小院待了许久，慕容寻澈担心她没休息好，不利于养伤，遂催促：“时候不早，回去歇息吧。”

    萧泠雪不由打了一个哈欠，确实开始犯困了。

    “嗯，你也别在这守着，小心着凉。”

    慕容寻澈点头：“我有分寸。”

    道完别后，萧泠雪拢紧了外衫，转身回屋。

    就在快关门之时，背后又传来慕容寻澈的声音。

    “泠雪，你会想家吗？”

    听闻，她那昏昏沉沉的脑子愣了片刻。

    想家……

    有点吧。

    来到凡间那么久，不知哥哥怎样了，还有四娘姐。不过，他们若是认真起来，自然是不必操心，有空还是多担心担心自己。

    末了，她囫囵点头。

    见状，慕容寻澈没再说什么，而是温柔地招手，让她去休息。

    门刚合上，他却静默沉思了起来，神情略有些凝重。

    方才就不应该问她那句话。

    大晋已灭，事已至此，又何必徒增她的伤感……

    受伤后的几天里，每一晚，慕容寻澈都守在萧泠雪的房外，以防王决楚派来的探子，或者别的威胁。

    不过，兰府一直风平浪静，无事发生。

    某天夜里，萧泠雪早早地睡下。

    被褥早上刚拿出去晾晒过，现在盖起来，很是松软暖和，并且藏着太阳的味道，让人舒心。

    所以，她比平常更快入眠。

    一个香甜柔软的梦境正要飘出来，结果却被推门的声响打断。

    那声响十分之轻，几乎微不可闻，奈何萧泠雪感觉灵敏，偏偏捕捉到了。

    因着身体劳累，她懒得睁眼，于是就这么闭眼躺着，假装没醒。

    能如此轻易进来的只有一人。

    果不其然，慕容寻澈踏着无声的步伐，漫步到床榻边。

    他的面容隐在暗夜中，唯有衣袂一闪而过的洁白，轻轻拂到了床上那人的脸颊。

    萧泠雪感到脸上传来一阵酥痒。

    他这是在做什么？

    由于闭着眼睛，什么都看不到，尽管有些好奇，但她忍住了睁眼的冲动，继续佯装熟睡的模样，等待对方的下一步动作。

    不一会儿，细长的发丝扫落到萧泠雪的耳畔，衣饰沙沙作响，他似乎靠得更近了。

    端详她熟睡的脸，是如此恬静，慕容寻澈不禁轻叹出声：“在你的梦里，会是如何光景。”

    还未听清楚这句话，下个瞬间，萧泠雪的心弦猛然一跳，浑身僵住。

    温热的气息轻轻覆在她脸上，带来一阵微痒，不用眼睛去看，也能非常清晰地体会到，此刻，慕容寻澈的脸几乎与她相贴。

    近在咫尺的玉唇，就在慕容寻澈的眼皮子底下，透着一种致命的吸引。

    如同春天的雪，心甘情愿地融化在花香中，闪着温情的美好。

    他难耐心中的悸动，慢慢去贴近，喉结微动，下颌线处勾出了欲念的气息。

    然后，想放任自己吻下去。

    与此同时，萧泠雪屏住了呼吸，大脑中一片空白，身体里的力气仿佛正在被一丝一丝抽离。

    在春夜的幽暗包围下，唇瓣上轻轻一颤。

    难道他，他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