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然由虞无缘负责与对方沟通。

    尽管他的年纪不大，但总是表情肃然，一双狼似的眼睛总是给人无形的压力。他坐在一块石头上，手指灵活地把玩着锋利的匕首，蹙着眉，伸展一条腿——看上去等待令他不耐烦。

    脸上绘有黑色条状花纹，挂着骨制耳坠的强壮男人正在和他沟通。说的是本土语言，一开始双方没有人能够理解对方的意图，伴随着双手的辅助，渐渐地也理解了一些词汇。

    “那种能够凝固血液的药材，我们想要交换一点。”他们能够提供一些来自远方的特殊材料。

    他们想要止血药。

    第一天到来的时候，这个部落里就有不少受伤的男人，虞无缘敏锐地注意到，他们的额头上被人用锐器狠狠划伤，统一的横向伤口。在相对来说水草丰茂的季节，一个“健壮”的部落是没有迁徙的需求，他们甚至也没有带上老弱，更像是被更强的对手赶出来。

    这种刀口可能是某种侮辱的标志。

    注意到虞无缘直勾勾的视线，男人的脸色凝固，就在他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

    虞无缘开口：“当然可以，我很愿意帮助你们。你们打算用什么来交换？”

    他指了指手心，意思不言而喻。男人从兽皮里掏出一块表面褐红的块状矿石，显然是给虞末提供他需要的石头，他们亲眼见过那个奇怪的家伙把石头磨成粉末。

    “你要用这个东西交换？”

    虞无缘掀掀眼皮，一副懒散无趣的模样，似乎下一刻他就要变了脸色转头离去。

    “不。”男人摇摇头，当然知道这种没有太多实用价值的东西是不能换到药材的，这只是“讨好”虞末的权宜之计，“你们需要女人吗？”

    随着他话音落下，手臂抬起的瞬间，便从角落里走出个浑身布满花纹的矮个女人，身材瘦弱，她正怯怯地看着虞无缘。

    他这才注意到，男人的手臂上绑着绳索的另一端，剩下的部分牢牢捆束在小个女人的脖子和双手上，她被这股大力拖得趔趄向前。

    男人掐着她的面容，朝虞无缘露出笑容：“您知道部落人数是很重要的，我们部落里，有很多女人，正当壮年……五份止血药换一个人，怎么样？”

    虞无缘皱着眉。

    尽管他有猜到部落之间存在人口贸易，但当男人提出这个要求的时候，他还是产生了恶感。毕竟虞末可是花费了不少时间来给他讲述黑三角贸易，只要文明之间的差距过大，那便更容易形成强者对弱者的剥削。

    虞末实在很了解人类这种卑劣崇尚暴力的种族，他的故事里也总是充满人性。

    “你们有很多女人？”虞无缘依旧表情淡淡，倒让男人看不出他的所想。

    “当然，都是年轻女人。”男人颇为自豪，“从各部落抢来的，你不需要担心她们会吃多少东西，你看，她们都是很安静的。”

    女人瘦得可怕，干瘪的皮肤包裹着手臂的骨头，虞无缘甚至能够看到她的关节形状。而在这层干瘪的皮肤上，存在许多结痂的伤口，发黑发红。

    她朝虞无缘走来，面容彻底暴露在阳光下，他这才发现，在她面盘正中，鼻骨的位置是歪斜的——她的鼻梁竟已断裂。

    不必猜测，他也知道了这种伤痕的来历。他抿着唇，胸膛里翻涌着呕吐的欲望，但最终他还是压制下咽喉里胀痛。

    少年漆黑的瞳仁冷冰冰锁定男人，“这我不能做主。”

    “当然。”男人知道这个部落由那个叫虞末的年轻男人做决定，明明不够强壮，不够凶狠……但所有人依然以他马首是瞻。

    虞末每一次来交易矿石的时候，都是孤身一人，他蹲在一堆石头里挑挑拣拣，一双眼古井无波。他也不会多说一句话，只会比出手势，便把食物扔来。

    他是真正的把他们视若无物。

    很不爽，想要捏碎他的骨头。

    但也只能想一想，虞末是块他们啃不动的硬骨头。

    ……

    虞末接过虞无缘手里的矿石，放在他的桌案上，和一堆五颜六色的石头堆成小山。石堆边还有石杵，石槽，石锤，他用石锤把石头敲碎成小片，再放进石槽里慢慢研磨。

    他还装了一杯水，将粉末散在水底，颜色扩散开。

    他将红色矿石在手里摆弄着，忽然间想起什么似的，便握住锤子，手臂抬起，狠狠砸下。石头裂成两半，露出红色内瓤，层层叠叠。

    他在虞无缘习以为常的视线里，将石头放在鼻尖嗅了嗅，甚至用手指蘸取粉末在舌尖仔细品尝，迅速在桌面的粗糙纸张上记录下来。虞末画了一副布满纵横曲线的奇怪图画，并用特殊颜色和记号标记几个点。

    “很好，你知道这是什么吗？”做完这些，他拍掉手心里的红色粉末，但指尖依然染上了红色。

    “你喜欢的小玩意？”

    “这是赭石，也叫赤铁矿。”虞末朝他露出八颗牙齿的标准笑容，今天的他看上去有些神经质，“当然可以作为颜料，不过……这证明一件事情，也许我那找到铁矿。”

    “铁”，这是虞末总是提到的重要资源，在虞末的战争故事里占有不小比重，他一度以为这是虞末杜撰的，今天看来，虞末没有捏造。

    他的瞳孔微微收缩。

    “我以为那是你的故事。”虞无缘抱着胳膊，靠在墙壁上，“你总是骗小孩。”

    “那怎么能叫骗呢？明明是双方心甘情愿的合作。”他依然死不认账。

    “那你见过铁？”

    “不，现在还不能称为铁，只是原石状态。而铁元素的存在形式有很多种，赭石是存在形式之一。”

    “炼铁的技术力是很高的，否则温度无法达到指定标准。无论是高炉，助燃剂，还是研磨工具，模型。”

    随后虞末露出某种忧郁神色。

    “所以找到的话，也没法投入生产。”

    “谢谢你的好消息。”

    虞末拍拍他的脑袋，露出沉痛表情，“至少证明一件事，我们拥有极小概率的，快速发展的机会。”

    虞无缘避开他的手，“你再摸我头，我就打你。”

    虞末讪讪收回手。

    “还有一件事情。”虞无缘道，“这正是我要和你说的，他们打算用女人和赭石交换你的止血药。你打算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