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陵全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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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回 秦长脚弄舌间高宗 小张良筹策败伪齐

    诗曰:

    老僧已死故垒秋,堪堪君子话未休。

    三寸若得封万户,一任盗跖笑孔丘?

    话说陈明远教九尾狐吴赛凤劝降庐州城内金兵,那和一坤在城楼上喝道:“我弟兄自受郎主器重,岂甘降你!”只教乱箭射下。陈明远大怒,分付紧攻各门,更待房圳消息。

    那尚喜在城中,闻说铁环哈雷失利,马陵军来打城,冷笑一声,提了犀角枪,就要去守城。房圳见状,拦住劝道:“尚将军,小将有一言相告。金人凶蛮,荼毒中原,我等既是汉人苗裔,何苦在这里助纣为虐,辱没祖宗?如今势危,不如另寻出路。”尚喜听得此,沉吟道:“金将军却有降宋之意?”房圳道:“奸不厮欺,俏不厮瞒。我非金盛,乃是马陵泊上好汉,人称开路神房圳的便是。我哥哥陈明远,因知将军在宋朝受的苦,实属无奈,故有心教你弃暗投明。你我只待捉了那个和一坤,便开城门,迎大军进城,那时复为宋人矣。”

    尚喜听罢,勃然变色道:“原来是你!”把手中枪一立,复道:“虽是你杀了刘文静那厮,我却决不背反六哥,亦不似你马陵泊这般助宋。休再言了,今日不是你,便是我!”话毕,挺枪刺来。房圳将朴刀一隔,喝道:“这厮恁地不识抬举!”两个当下厮杀起,斗到五十合,尚喜不是房圳的对手,只办得架隔遮拦。又斗不数合,被房圳腿股上只一刀,搠翻在地。房圳念起陈明远的分付,再要劝时,却看尚喜把枪飞来。房圳急打过,大怒,一刀割开咽喉,取了性命。这尚喜怙恶不悛,至死仍执迷不悟,终落得这般下场。

    房圳杀了尚喜,忆其所言,情知那陷害他的官长便是刘文静,不免叹了几声。即领所部军马,就城内放火杀将起。城外烈火雷闫言亦施放火炮。时和一坤不见了身影,金兵虽勇,无谋无主,正是通天无路,被陈明远攻破城门,抢入城中,八面捲杀。直杀至天晓,城内金兵不曾透得一个出,或死或俘。陈明远急教出榜安民。百姓因知是马陵泊的兵马,故都放心。

    众将都到州衙,陈明远教谢德伟写录诸人功劳。又闻尚喜被杀,只得令枭首示众。看那俘虏之中,凡签兵一概放回,余下推到城楼上斩首。只是不见那个和一坤。房圳道:“这厮又不曾肋生双翅,以定还在城内。”搜到厅后,忽闻有人那里啼哭。赶上前看时,见一从人,满面腥污,没个面貌,挂孝伏在井边,只是哭。房圳问道:“甚么人,在此做甚?”那人道:“小人是和参赞的近侍,贱名刘诠。我主因着城破,不愿投降,教我自去逃生,投井自尽矣。因感旧日恩情,在此悲痛难禁。”房圳道:“倒还忠心。念你无辜,饶你去罢。”刘诠拜谢,自离去了。

    房圳乃唤徐硕、方海锦部下水军,下井去取和一坤的尸首。约莫多时,水手果然携尸出水。房圳看时,不觉一惊,急道:“这个不是和一坤!”又有喽啰来报,备说一人夺了匹马,飞奔出北门去了。房圳叫苦道:“是我一时不察,教那厮骗过了!”陈明远道:“不妨。想他去不甚远,可教沈涛前去捉拿。”吴赛凤道:“恐那厮诡计多端,我同沈哥哥一道去。”陈明远道:“也好。”便唤沈涛过,作起神行法,与吴赛凤来追和一坤。

    只说和一坤出了城,忙忙似丧家之犬,急急如漏网之鱼,一路打马飞奔不停。直去有数十里远,忽闻身后动静,马上转回身看,却见沈涛两个赶来。和一坤吃了一惊,咬牙道:“叵耐水洼草寇,这般相逼!”只顾打马。那马被他打得紧了,吃痛起来,望地上一摔,连着和一坤也攧下。和一坤顾不得痛,急扒起身道:“畜生也来欺我!”不想沈涛两个早近身前,正道命危时,远远听得唿哨响,眼见得一彪军马赶过。那队里上首一个身披鹤氅的妇人,下首一个彪悍黑面汉。和一坤认得是狐面菩萨叶兰儿与白爪虎耿明两个,急大呼道:“九妹速救为兄!”

    二人闻唤,急上前来,各把沈涛、吴赛凤截在一边。和一坤乘势逃入队里去了。叶兰儿见吴赛凤模样,骂道:“好个刁婆娘,如何敢追杀我兄!”把鞭子打来,吴赛凤急抽腰刀当去。那鞭子长,却与腰刀搅做一团,二人各自发力,分拆不开。那边耿明将着一把虎脊刀,与沈涛相斗。沈涛见他手段高强,又恐被军马当住回路,急跳出圈子,作起神行法,扯了吴赛凤便走,登时不见了踪影,那里追得上。叶兰儿见沈涛有异术,恼道:“教这贱婢多活些时候!”

    和一坤方才脱险,便来问叶兰儿两个在此原由。叶兰儿笑道:“二哥因知完颜天时的兵马为马陵泊所败,忧你安危,特分付我领耿将军前来相助。”和一坤叹道:“那马陵泊果然了得,亏得略施些手段,方能从城里逃出。”耿明问道:“如何不见着尚喜?”和一坤道:“想是死于城内了。”耿明大怒道:“我们且回去报知二哥,再起兵来,与六哥同尚喜报仇!”众人同回大军里,与洪成寿、袁宪相见,诉说了战事。

    洪成寿见又折了铁环哈雷与尚喜,失惊道:“不想攻宿、庐二州尽皆失利。马陵泊不除,我们早晚必为其害。”便分付袁宪道:“常言道:‘知己知彼,每举不殆。’十弟在宋朝时,多与其交锋,可详述众贼底细。”袁宪道:“此事不难。”便教艾大金取过昔日张伯奋所备那个文册来,道:“内中尚有所缺,亦有已为张叔夜一伙所杀的。我所知者,俱已增补,便说与二哥听。”前后说了一回,指朱成、于娇、仲若冰的名字道:“这三个是害俺大哥的。”指路新宇名字道:“这个是杀俺五哥、七哥的。”又指焦明武名字道:“这个是杀俺四哥的,止他一人尚还存活。”和一坤问道:“三哥、八弟死在谁手?”袁宪叹道:“三哥只要用那个李东保,反吃他把八哥害了。他自己也教那刘慧娘勾结马陵贼人,谋了性命去,实不知是那个下的手。”艾大金在旁边不语。有诗为证:

    手足剜来亦喋血,佯为桃花泣前盟。

    岂知人心无算处,断雁不复春风中。

    洪成寿听罢,沉吟良久,说道:“不想这马陵泊虽折了半数头领去,尚还这般利害。今他又倚托宋朝的势要,互为臂膀,正教我们难办。”叶兰儿道:“似这般时,便不与众家哥哥报仇了?”洪成寿呵呵冷笑道:“为兄自有计较。”说罢,只教众人各去歇息,自去寻金兀术商议军情,不题。

    至十二月,金军虽占去濠、滁等地,却因雨雪,馈路不通,军心不定。又复攻庐州不得,锐气大减。时忽闻北地传报,金主病危,诸将皆无战心,领兵北还。伪齐兵马亦退。经宿州地界时,又吃庄浩埋伏,折损无数。

    金人既退,韩世忠使人奏闻朝廷。高宗天子闻奏,天颜大悦,乃与群臣道:“此番众将劳苦功高,便着省院官等计议,加官进爵。殁于王事者,亦授名爵。随从军士,一应犒赏。更有马陵泊众义士,与朝廷出力,伤损手足,不可没其功。”百官皆称天子圣明,惟有一人不言语。看官,你道这人是谁?正是那个长脚秀才,人称奸猢王的秦桧。

    原来那年靖康之变,秦桧虽是同金人北上,却因着袁宪帮衬,倒还自在,又得粘罕、金兀术等赏识。建炎年间,金人南侵,秦桧随在军中,多有出力。那洪成寿因见秦桧为人,思得一计,乃密谓之,令其举家归宋,在宋廷为内应。秦桧既得归,与人诈称乃杀金人监己者,夺舟而回。百官中虽有人疑,却得与秦桧相善之宰相范宗尹、枢密院李回两个,与他一力维持,方才无事。高宗做康王时,本就与桧相识,今桧又进策,更得厚爱,只一年间,竟做到宰相。后因结党弄权,被朝中骨鲠之臣上书弹劾,复说起去金归宋一事的蹊跷。天子故罢桧,除观文殿学士,却有些不舍。

    却说当日朝散,高宗天子令传秦桧到偏殿作陪。秦桧暗喜。入殿,天子便问道:“今日朝堂之上,百官皆言,独卿不语,是为何故?”秦桧忙伏地不言。天子亲扶桧道:“前番罢相,实为塞众官之口,卿当深思朕意。”秦桧以首触地,奏道:“罪臣无可报陛下爱臣之心。朝堂不言,实因心忧社稷尔。”天子奇道:“卿有何忧?”秦桧咬颊嚼舌,忽的奏道:“只在马陵泊那里。想这一伙,自宣和年间作乱,抗拒朝廷。杀天使,屠重臣,更兵逼开封。眼下虽与朝廷为盟,尚不肯归顺,终是大患。”天子笑道:“卿却多虑也。他等眼下不愿受招安,实因恐群臣之中,有似卿这等念旧怨者,面上不好看,却也是常情。此番援宿、庐二州,更折了三个弟兄,为国家到这般,可见其心矣。”

    秦桧听罢,惊奏道:“这话陛下听谁说来?”天子道:“乃韩世忠、岳飞之言。”秦桧忙奏道:“陛下不知,臣常听得人说,这岳招讨与马陵泊来往甚密,又与他山上副贼师出一门。且其向年曾讨戚方、张用、曹成等群贼诸叛,惟不见伐马陵泊,其中或有些遮掩处。”天子闻言,却似蜂刺扎心,眉间微动。秦桧看得亲切,乘势又奏道:“宿州一战,马陵泊杀金人宗室大将完颜天时父子五人。我军虽抵御北虏,却无甚斩获。如若教天下知晓,只恐元元把官军看得轻了,心更向马陵泊。”天子圣意阴沉,缓缓道:“卿有何良策?”秦桧遂道:“正有八个字,乃是:‘抚慢其心,借刀杀人。’”天颜方才转喜。看官听说,这都是洪成寿的计策,使心腹人来寻秦桧,专教他挑拨马陵泊与宋廷不睦,只要高宗疑心。有诗为证:

    公私两论已分明,御宿征庐更伤情。

    可恨奸邪谋未止,谗言扰动帝心惊。

    有话即长,无话即短。且说绍兴五年上元日,陈明远、庄浩交割了两处防御,齐领军至池州,与岳飞相见。岳飞见陈明远、庄浩到,降阶而迎,喜道:“久闻陈义士大名,今日终得一会。今请陈义士与师兄前来,一为庆贺金人退军,二来乃是代天子赏赐三军人等。”陈明远笑道:“山寨金银段匹自有,若要行赏赐,就请招讨分与受难的百姓。小可等只请讨几盏酒吃,方得愿足。”岳飞钦道:“不枉江湖上传称足下为义巨子!”复问庄浩道:“不知师叔近来如何?”庄浩道:“师父只在寨中,教授众贤妹武艺,也好将来为国出力。”岳飞笑道:“山寨女头领,真个是巾帼不让须眉也!”又叹道:“只是不知路师兄去世久矣。”

    正说话间,只见沈涛来到,报说:“奉命回山寨报捷,却探知有一队伪齐人马,趁我大军在此间,前来攻打山寨。不敢担阁,火速来报。”陈明远闻言大惊,庄浩忙道:“兄长勿慌,有姚军师在彼出谋画策,且青石山的众兄弟都在,山寨定然无事。”岳飞亦道:“既是山寨有难,义士当速回。”话未毕,只看有三将上厅,却是谁?乃是张俊、韩世忠、刘光世。那张俊亲捧丹诏,宣读圣谕。圣意加陈明远为淮阳军镇抚使,庄浩加为副使。娄小雨等二十五员加封为翊麾校尉,陈然坤等二十四员加封为御武校尉。殁于王事之李金宇、钱仓政、王宇琪三将,封为致果校尉。又教陈明远众人,只将领三五百马步军,去行在朝见。

    张俊读罢丹诏,陈明远只得受了,顿首谢恩,复启道:“虽感天子恩典,只是山寨眼下正临兵戈,须回山救援。”张俊埋怨道:“圣意为重。贵寨向来了得,便担阁几日,有甚要紧?”岳飞便道:“张宣抚休怪。丹诏修时,圣上不知马陵泊那里情形。便是我等在此,亦才知晓。依我愚意,可教陈镇抚回去,先解了山寨之危,次后再去面见天子,未为晚矣。”只见张俊双眉剔起,两眼圆睁,大叫道:“何敢抗旨!”岳飞作声不得。刘光世来劝道:“陈镇抚等攻御有功,金人尚且不惧,量伪齐群丑,值得甚么!”陈明远摆手,只教分付众头领,即刻收拾起身。张俊喝道:“汝欲复反耶?”陈明远斥道:“我众人自未受朝廷招安,何谈个‘复’字!”

    这壁厢正相持间,韩世忠忍耐不住,霹雳也似一声叫:“陈镇抚偶染小疾,不便去行在朝见!今可速回山寨养病,世忠自与你上奏朝廷。”厅内半晌没个动静。刘光世心畏,即改口道:“吾观陈镇抚面色不佳,以是有恙。刘某亦定同韩宣抚奏闻。”张俊见韩、刘二人如此,心下老大尴尬,这里又大都是岳飞与陈明远的军马,没奈何,只得罢了。陈明远与众将礼罢,统领大军离了池州,星夜回马陵泊去了。有诗为证:

    朝廷恩旨太不明,更有铁山把事撄。

    韩岳一心持巨子,要教群杰显忠情。

    且说伪齐犯马陵泊,原是刘豫见金人退兵,知金兀术此番深恨马陵泊相助宋朝,又闻和一坤亦兵败,尚喜身亡,不禁暗喜。念起刘广一家的仇来,探得陈明远部尚未归山,自要在金兀术面前逞功劳,点起军马,要来攻打马陵泊。不想发兵之际,得报光州太守许约降宋,献了城池。刘豫心惊,便向金人请兵。兀术则遣一队尚在中原的金军,同伪齐一道望马陵泊进发。两军于正月十八日至马陵泊外百里处,共分四队。西面山前那条旱路,金军前去厮杀。余下三面水泊,则是士琅、李成㹣、孙可鵟三将统军行进。

    却得伏路小校早报上忠义堂来,姚雨汐与众人计议道:“分付花厅村里的百姓,都入关来。金人不惯水战,只来山前大路上。便请季姐带领一队人马,专在那里迎敌。另差熟识水性的头领,去充水军,泊面上拒敌。余下头领,紧守各关。”那一众女头领,武艺初成,都要来与山寨出力。姚雨汐便分付夏梦迪、马玥守把左关,许欣敏、郝郡楠守把右关,田雅珠、刘楚守把后关。头关却由巩莎莉、金昱彤二人守把。

    又见梁山后人阮小二之子阮良,引着呼延钰、徐晟、呼延玉英、关铃、萧氏、花逢春、董芳、李登、宋安平、张节来道:“我兄弟几个自上山来,受众家叔叔照顾,不曾建得些许功劳。即目番奴来犯,皆愿将各自本事献与山寨,亦算遂宋伯伯等当年敌辽安境之愿。就请姚叔叔分拨。”这阮良等人,同他们父辈一般地结义,兄弟相称。十一人中,阮良最为年长,今年已三十有二;张节最年少,才一十三岁。又有呼延灼之子呼延钰,长其妹呼延玉英二岁,见妹与徐宁之子徐晟彼此相爱,请陈明远为他二人主婚。徐晟大玉英一岁,年龄正当,亦都是将门之后,众人各都欢喜。惟萧让之女萧氏未有嫁人,其今年二十有三,容貌秀丽,姿性聪明,女红针指无件不津,文墨皆通。平日里与呼延玉英、宋安平最要好。

    姚雨汐道:“你等既有此心,倒也是好事。只是萧侄女与宋安平不通武艺,且留在寨中,与我安排军务。李登、张节两个年纪尚轻,决不可卤莽,须小心行事。”李登、张节道:“常言道,英雄出少年。姚叔叔不必担忧,我两个自有分寸。”姚雨汐点首,把三处水泊的军事也安排定了。众人各依施行。

    却先言季晓宇与宋达引领军马,迤逦出山前大路来,据住道口。多时,那队金军已至,季晓宇教将强弓硬弩射住阵脚。战鼓响处,金军阵中奔出一员大将,名唤康石里安,在阵前搦战。只见马陵泊阵中,涌出一员战将,手舞一把青龙偃月刀,座下一匹卷毛赤兔马,正是大刀关胜之子关铃。自那年斩杀云天彪至今,已是二十三四岁年纪,也不打话,迎着康石里安便斗。两个刀斗刀,马荡马,战到二十余合,康石里安不敌。

    金军阵上见康石里安不是关铃的对手,又赶出一员骁将,前来救取。马陵泊阵上小李广花荣之子花逢春,今二十有一,见金将又出,暗道:“教这番狗知我弓箭利害!”取过泥金鹊画弓,转到门旗下,满满地攀着弓,觑定那员番将,只一箭,正中咽喉,坠下马去。关铃见射死了一员番将,大喝一声,一刀把康石里安斩为两段。季晓宇见了,称赞道:“果是义勇武安王之后,威风不逊其祖!”宋达亦道:“虽不曾见小李广,今观花逢春,可知其父也!”

    金人连折二将,不禁心慌。却又有一不知死活的番将,名唤黑山龙的,要稳军心,横担大斧,出马阵前。那双枪将董平之子董芳,今年一十九岁,学他父亲一般模样,凤翅头盔,简银铁铠,麒麟战袄,手持一对铁枪。见黑山龙来战,拍马直冲过去,接住厮杀。二马相交,枪斧并举。征尘影里,杀气丛中,二将斗有无数合,黑山龙力怯,被董芳手起一枪,搠着项上,倒攧下马来。

    季晓宇见杀了金军三个将官,分付众军道:“既已踏动锐气,不这里杀将过去,更待何时!”将莲花枪招动军马,杀过阵来。呼延钰舞双鞭,与徐晟抢在最前。没羽箭张清之子张节,跟随二将后,手挺一条出白梨花枪,将手去锦袋中摸出石子,把金兵乱打。原来张节长大,梦中常见父母,教他飞石打人的手段,也得百发百中。可知金人到此复翻为画饼哩。

    马陵泊旱路全胜,且说那水路,伪齐军兵都乘大小船只,水面徐徐征进。率队攻打南面水泊的,乃是诃子李成㹣。那队船只渐至一片芦苇荡前,离岸尚还有八九里时,忽地从芦苇荡中乱箭射出。船上军汉不曾防备,中箭落水者无数。只看许栗铭领一队水军,乘船从芦苇荡里钻出。李成㹣见状,忙令将箭乱射过去。许栗铭手挺朴刀,见箭射来,喝令一声,与众喽啰皆弃船翻身撞入水中。此时正是初春时节,天气尚寒,贼军里虽是有些会水的,却因惧水中冰冷,不敢下水去。李成㹣鞭打不动,没奈何,只顾教向前撶去。

    无移时,只听得船底下声响,复听得军士叫道:“船底漏了!”便往下沉。李成㹣大惊,情知中计,叫苦道:“本指望这番成功,回去风光讨个老婆,不想落得这般!”更顾不得许多,急望后队船去,分付火速撶回。贼兵也有把船寻附近水港撶去的,那想方才近得,四下抛出挠钩套索,都生擒活捉了。却是病西施余媛,亦熟水性,部领喽啰专在此埋伏。尚有那贼兵,此刻也顾不得水冷,只求活命,跳在水里。早有许栗铭等在水下接住,一一戳杀了。

    再说北面水泊,是霹雳狮子士琅统领贼兵,他原是水寇出身,非李成㹣、孙可鵟可比。这队船只水面行进,却也见着片芦苇荡。士琅便叫停船,差人望芦苇荡里射箭。射了一遭,未见动静,遂才安心,复敢前行。方过了芦苇荡不远,忽听得身后一声胡哨响,只看那芦苇荡里,钻出十数只小船,船上无人,只满载芦苇柴草,飞也似的撞进贼军队里。士琅正惊时,又闻一声炮响,对面一片芦苇荡里,撶出数十只快船。首船上一个头领,乃是水幽兰何雅宁,左手执弓,右手绰起火矢来,喝令道:“放箭!”顷时众喽啰将火矢齐发,望贼军队里射来,把那芦苇柴草各都烧着。火借风势,风助火威,刮刮杂杂,泊面上一派红光,漫天彻地。正是:

    情形好似战赤壁,光景浑如烧连营。

    士琅看了,叫苦不迭。正待弃了衣甲下水避火时,不隄防水里钻出一人,一刀剁翻在船上。这人是阮良,正是领人在水底推那小船来的。贼军被烧得焦头烂额,又被马陵泊杀了一阵。有诗为证:

    刘豫贪功动军兵,心思枉费意不行。

    水泊放起数遭火,反送霹狮一命倾。

    那东面水泊亦用此计,施行头领,水面上的乃是开门红李欣妍与李登,水里的是轸水蚓张雷。李登虽识水性,只才一十四岁,故不教他下水。又有壁水㺄段金朋,带领喽啰埋伏在港口岸边,只待贼兵逃至,便捉来用绳索绑缚了。

    单说有员伪齐将领,姓李,双名不韦,原是宋朝河北守将。因见金人势大,便献城投降了,后刘豫称帝,又归附伪齐。士琅知他尚省几分水性,要在军中听用。李不韦见队仗已是大乱,四下里又尽是马陵水军,不敢下水,急撑一只船,护着孙可鵟,转望西南处便走,寻岸要逃。正撞见段金朋在那里埋伏,忙取过弓来,搭箭上弦,觑着便射。金朋正在捉将,未曾防备,吃李不韦一箭射在项上,栽倒地下。不韦大喜,把船傍岸,扶孙可鵟下船。忽听身后水里声响,一人忽地跳出,手起一刀,削飞不韦头颅。这人却是张雷,因见逃了李不韦两个,忙来追赶。那孙可鵟自逃命去了。张雷顾他不得,急唤人将船来,载金朋回山寨中救治。

    只说到了寨中,众人闻段金朋中箭,不及请医士来时,见血失得多了,已是身死。张雷愤恨,把李不韦的脑袋重掷在地,摔得粉碎。

    却言李成㹣与孙可鵟逃得性命,手下军士十不存一。二人出了水泊,聚在一处,不见士琅回。收拾起残军,正欲转投大道,先回刘豫所统境界。不期遥遥而来一队军马,杀喊声震天。只看两个小将军杀在前面,正是:

    一对苍龙离北海,两只猛虎出深林。

    毕竟这两个小将军是谁,且听下回分解。

    此一回内折了一员曜宿:段金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