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原志狂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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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回 北崇关纳古琪罪马 王宗祠韩寄真昭雪

    上回说到闵奉面带急色,往后殿谒般慈,般慈传入,问何事焦急,闵奉长吸一气,再作沉着状曰:“今谒丞匡睿使仲,西原左氏润宫丞左睿来使,无人可迎入,现于北崇关下落营,有心之人纷传,恐损国望。”

    此时天将近晚,乃般慈读书之时,闻言收起书简,接过闵奉所递奏疏,蹙眉问曰:“伯化出使,寡人七十八谒者便皆不能为事乎?”

    闵奉随般慈久矣,甚知般慈此时虽似发怒,实则乃问其何故,遂未纠缠于般慈薄怒之言,疾声将此事原委道来。

    原来西原使者此来,除却仪仗护卫诸人,尚有行伍一千,押解数百受缚平民。

    而押解平民,来使宣称乃南疆罪于西原者,诸国驻使纷论,谒者不能定,遂上疏求王上之见。

    明其中原委,般慈又细看奏疏,踱步思量片刻,唤人召奉常纳古琪入殿。

    未久,纳古琪披雪入宫,解袍进殿。

    时过数载,纳古琪已蓄短髯,入殿髯上仍挂飞雪,般慈为其拂去,请坐曰:“西原左氏来使发难,伯化使仲,唯有琳可担此周旋重责”,便将奏疏予纳古琪。

    少顷,纳古琪将奏疏看罢,问曰:“王上欲接回西原送来之人乎?”

    般慈曰:“南疆儿女归国,焉有不纳之理?”

    琪曰:“臣领命。”

    天将晚,风雪甚急,般慈叫住纳古琪一共晚膳。

    至偏堂设案摆食,二人共进,般慈谓纳古琪曰:“东原诸国与西原皆多出使,使者之为乃国之象,今西原以罪者送归,有轻视悔辱之意,琪弟当谨慎应对。”

    纳古琪领命作礼而去。

    自佑都北门而出至北崇关,虽绕青山越溪河,却皆宽阔驰道,兼北崇关屯有三率重兵,一路不忧其安。纳古琪领使旗携十三定员,由数十护卫护送往北崇关而去。

    正值隆冬,十里不见人烟,举目皆乃雪色,纳古琪坐于一辆马车之上,慢行于官道之中,林木叶落白玉叠,晶枝挂絮压道深。

    前十护卫骑马而过,马车随于其后,正至雪压枝下,枝上厚雪竟翻飞而起,随后便见一身披白袍,头戴白帽之人抽出雪中长刀一跃而下,一刀劈开马车,便往纳古琪杀去,纳古琪不擅武艺,登时大惊,倒身欲避,那白帽者刀势一转,便往纳古琪颈下斩去,纳古琪大呼一声,翻身一躲,却未避过,长刀划过纳古琪左臂,立时血染白衣,长刀却滴血未沾,可见其利。

    一刀未竟其功,白帽者转势又刺,正当时,一柄长枪疾来,那白袍者瞪目圆睁,偏身横刀,长枪刺于刀前,随后长枪一颤,击于刀上,长枪势沉,白帽者被抽于马车之下。

    此时前后护卫已然围于纳古琪之前,白帽者见事不成,翻身欲往道旁林中窜去,先前长枪之人却已然追来,白帽者只能回身周旋,眼见其余护卫将要围住,白帽者奋力一刀劈开长枪,不顾长枪转势一刺,身受一枪跃入林中。

    其人轻功了得,护卫擅于搏斗,并不擅游侠轻身功夫,为防有失,不再深追。

    马车之上,纳古琪已是汗满前额,护卫正行包扎,长枪之人快步上前,跪地偏首道:“彦护卫不力,请奉常大人责罚。”

    纳古琪勉力一笑道:“孙卫尉此话大差,若非王兄执意请孙卫尉亲自护送,吾命休矣。”

    好在纳古琪只是轻伤,为防有失,孙彦一面领使队快速赶往北崇关,一面命人回佑都报于王上,也好差人捉拿刺客。

    既无性命大碍,且不理会那刺客,纳古琪一行疾往北崇关去,及至关中,将伤口仔细打理,又过数日,纳古琪自觉无碍,方至子城官邸,请乐谨将西原使队引入关中。

    那西原之人入城之前,早在城外大肆宣扬,遂使队入城之时,城中之民聚于道旁,一番指点,纳古琪知此,便命官邸大开其门,任城中之人至府外一观,左睿未想来此交涉之人有此气度,沉吟一番昂首迈步,领使队入府。

    及入府中,将罪于西原恕人留于堂外,左睿领使者数人入堂,纳古琪已坐上首,左睿自行一礼,先声夺人道:“西原来使,且不说贵国将我使队拦于关下半月之久,今又只留于关城之中,不领使队入都面王,若非世人所言非虚,恕国乃不知礼仪乎?”

    南疆之民多悍,闻此已然大怒,于殿外争吵,诸民却不知,越是争吵,越显无礼。纳古琪虚抬其手,将堂下之声压下道:“古人云,礼以仪待,戾以直回,出使以一为主使,辅以二,侍以四,七人为队,以为国使。今贵国携众而来,持兵执戈,何以言礼?”

    堂下之民大笑,喝声不止,左睿见纳古琪见识广博,非寻常口舌之利可制之辈,便不再争此小节,作礼答曰:“贵使知古明今,本使此来确非依国礼出使,不过此行遣返之人皆不知法典,因罪获刑之辈,本使也恐若无卫者,以致引乱。”

    西原来使,遣返南疆罪民一事虽已广传,堂外恕民却仍面色涨红,然无言以对。

    纳古琪见左睿不再遮掩,轻笑一声展袖道:“不知贵使可知北原罪马一事?”

    所谓北原罪马,并非录于史书之典,然天下风闻轶事繁多,许乃民间轶事。左睿蹙眉曰:“愿闻其详。”

    琪曰:“北原擅驭马,而飞云马更是马中王者,然贵使可知,飞云马初现北原之时,游云氏并不为喜,因其马性烈,身高于常马,时常毁栏伤人,遂定其为罪马,凡遇此马于野,皆行处决。后游云归以鞍负马,得驯飞云,方有此名马传于天下。”

    睿曰:“此确可谓一桩佳话。不知贵使可要将南疆罪民接回贵国?”

    琪曰:“本使听闻,贵国曾以为,高大之人更易仗力犯法,遂有法令曰,‘八尺而罪者,加一等’,不知可是如此?”

    左睿眉皱如川,沉声道:“乱世用重典,彼时西原纷乱,律法自然严苛,今西原安定,百姓安居乐业,此条早已作废。”

    琪曰:“北原不知飞云而罪马,西原不知恕悍而罪民亦在情理之中,有此,贵国之法罪我恕之民,许有不妥,不过贵使护恕民归国,多有辛苦,可依礼七人随本使往佑都,想必王上也会谢贵使之情。”

    此时堂外恕民早已议论纷纷,责西原律法严苛,怪西原错罪恕民。左睿遂言远来时久,欲早回西原复命,纳古琪便将左睿送出北崇关,将遣返恕民拨回各部,与乐谨再聚一日,便启程返佑都复命。

    因来时遇刺,归时孙彦骑马行于纳古琪马车之侧,以护周全。

    途中,孙彦大笑问曰:“此番公子罪马,好生折了西原,那左氏之人倒也知趣,未再纠缠。”

    纳古琪摆手笑曰:“北崇关中多军士及军属,若是左睿纠缠,必失其国体面,其就此作罢,恕与西原皆未失份,此乃智者之举。”

    孙彦若有所思,垂首而行。

    在纳古琪先前抵达北崇关,尚在修养之时,佑都奉常府,后门偏僻之处,一白袍白帽之人跌坐于墙角之下,奉常府女侍见后,往府中通传,恰逢韩怡早起,问清其事,随女侍往后门,见白帽者显然已在此冻一夜,面无血色。

    见韩怡久未言语,女侍问曰:“此人不像寻常人,可要报佑畿巡?”

    韩怡蹙眉道:“此人似有伤在身,又冻一夜,再不救治,其命恐休。”

    女侍曰:“既有伤在身,恐为要犯。”

    韩怡摇头道:“此处乃佑都官邸之所,怎会有要犯?大抵又是谁家苦力,先扶进府中清霜,待醒了一问便知。”

    女侍面露难色曰:“夫人,这...不太妥吧?”

    怡曰:“来佑都时,一白衣小哥曾助过我父女,却不幸命丧他乡,这些寻常升斗之人,能救便搭救一二。”

    女侍曰:“夫人可真心善。”

    见女侍不再劝,韩怡与女侍趁时辰尚早,府中僻静,将白帽者抬入偏房,由女侍清霜,嘱托待白帽者醒转,予些吃食便打发走。

    白日里,女侍为白帽者清了霜,打理伤口,白帽者正值壮年,又习武艺,于当夜丑时醒转,见身侧有一女侍,趴于床案之侧,似乎乃在此等候,摆头低叹一声,便起身往门口去。

    方欲开门,白帽者却僵在门口,抬手许久,终是低声“嗨呀”一声,头摆如曳火,随后便趟回床案,作未醒之状。

    当夜,恕国卫尉孙彦所遣令兵亦业入城,将奉常纳古琪遇刺一事报佑畿巡。佑畿巡份属城卫,又属政辖,佑畿丞乃宗部所派,当今乃宗项部卫纮所遣,宗项部门客张兑张伯诚。佑畿尉却乃卫尉所管,当今乃般慈亲点之人罗同。

    佑畿尉罗同原为先方猎户,后逃先空带平郡,于带平郡难忍郡守公子恶行,射杀后又往南逃。于太蒙山中,迟仲官道之上,误以为般慈退兵乃追兵,一箭射杀般慈旗手墨忠,后般慈要其奉养墨忠老父母,以全道义,墨忠战友亦不忍伤老人家心,便告以墨忠乃战场之上,为般慈挡箭,英勇就义。

    后又过数载,墨忠老父母已然年过花甲,般慈见罗同果侍如己父己母,便钦点罗同为佑畿尉,可得闲暇伴于老人身侧。

    闲话且先至此,佑畿尉罗同听闻有人胆敢行刺奉常,大怒,当夜未归,连夜寻人画像,领人四布通缉令。

    未等罗同寻得刺客,佑都有人报案,于安祠之西百贤坊中,曾见一人白帽白袍,颇为相似。

    报案乃佑畿丞张兑所管,其自有衙卫,平日维护府中治安及开庭秩序,接得报案便以罗同将城卫尽数带走为由,自领衙卫往百贤坊。

    此时鸡鸣两回,初阳已照,奉常府偏房,韩怡早起来此,送了些吃食,白袍者已醒,交谈之下,原此人名林旭,据其所言,因曾受人大恩,今为报恩,然实力不足,方才受伤至此。

    更具体之事却未提及,韩怡也无意探听,见其性命无碍,便与女侍一同将其送往后门,要其自去。

    行至后门,林旭作礼谢过救命之恩,韩怡摆摆手,并不在意,林旭便开门欲走,岂知方开后门,门外巷中竟有上百之人,前有衙卫,其后皆百贤坊居民。

    见此场景,里外之人皆怔住片刻,随后林旭猛然纵身,往外逃去,少顷,佑畿丞张兑似乎方醒过神,忙唤衙卫追赶,片刻后,巷中居民轰然议论,指指点点。

    后门之内,韩怡未想竟是如此场景,一时呆立门中,张兑快步上前,谓韩怡曰:“奉常夫人快快关门,这两日少出府门为宜,待奉常大人自北崇关回佑都再做计较。”

    其言急切,韩怡便先从其言将后门关上,然隐隐间,却听得“毒妇”字样,韩怡大皱其眉,命人近日多出府打探。

    当日午间,佑宾楼中,四处可闻此事议论之语,而一树木遮廊,曲水流觞之处,几位文士模样之人正饮酒而论。

    几人皆各部门客,其中便有宗项部门客陈広陈仲海。

    只听一人道:“未想奉常夫人竟是此等人,不仅红杏出墙,还勾连通奸之人谋杀亲夫,真是世风日下。”

    一人曰:“此事目前并无证据,许是巧合亦未可知。”

    又一人曰:“若非如此自然最好,然世事果有如此巧乎?”

    “多说无益,凡事待刺客捉拿归案,自见分晓。”

    “怕是不易,今日佑畿巡四处通缉,似乎毫无踪迹。”

    此时陈広抬手,余者便噤声,陈広低声道:“诸位不知,奉常纳古琪大人乃王室宗族,今早之事后,佑都上下议论纷纷,纳古宗族内亦是意见频频,宗正纳古德大人今日未时召王宗诸老议事,必定为此。”

    听罢,一人曰:“还是仲海兄事于宗部,消息灵通,不知仲海兄又如何看?”

    広曰:“目下虽无证据,那刺客亦未寻得,然若无其事,也太过凑巧,韩寄真乃定南将军,崇南尉韩曼柏之妹,不过一两日,韩亘必定得信,届时且再看。”

    一人拍案曰:“莫非韩亘意恃功自傲,干涉国政宗法乎?”

    一人冷哼道:“哼,韩怡乃韩亘匹马单枪救回,谁知将如何?”

    一人道:“今日回府便将此事上报部首,若果然由得韩亘胡乱干涉,岂非践踏国法?”

    陈広曰:“也好,今日归去,吾亦上谏相邦。”

    众人言,有相邦主持公道,自然最好,随后又饮酒一辰,一同离佑宾楼回安祠之东十三里去。

    而承枢宫之西,宗庙所在,纳古德也连番得谏,纳古德一面不敢忽视民意,一面尚无证据,不能仅凭猜测处置,两难之下,便召族中长者入宗祠议事。

    会中,诸老默然,纳古德曰:“今传寄真失德,虽无实证,却太过巧合,老夫欲请寄真问话,却恐此举有污其名,若不传,刺客又久不能捉拿,则又损宗族威望,诸位究竟何意,只管道来,且助老夫决断。”

    此事实为纳古琪家事,只是事涉王室宗族,方显其重,遂纳古德言罢,诸老亦未曾言,皆候纳古弘。

    纳古弘沉思良久,谨慎道:“寄真自入府门,蕙质贤良,若说寄真失德,吾自不信。然刺琪儿之人为寄真送出府门,引国中纷议,寄真既为王宗之妇,便有护宗族声名之责,即便有所损名,亦不应推却。”

    德曰:“好,弘深明大礼,不拘于小节,今日还请将其中利害仔细告寄真,明日传王宗祠问话。”

    事议定,纳古弘应命而去,其余诸老自散。

    翌日,诸部皆询问传言虚实,王宗皆复,今日将请韩怡入宗祠,虚实自知。

    巳时,韩怡入宗祠,询问此事,韩怡直言,因见林旭跌坐于门外,遂动恻隐之心,救治之后第二日便送走,碰巧佑畿丞接报案领衙卫至此,遂才引此传言。

    纳古德以宗祠之名,以韩怡之说而宣,佑都诸民却言,此言不过敷衍之说,乃宗祠包庇之语,宗祠也无法说清,纳古德迫于流言,将韩怡留于宗祠,待纳古琪还都再作计较。

    此事经数日发酵,韩怡声名日渐狼藉,荡妇毒妇之名广传,宗祠亦传为不公。

    事渐传渐远,终在纳古琪于北崇关出罪马之说时,韩亘入佑都而失控。

    恕十四年十月二十日,韩亘因于定南军听闻韩怡之事,愤怒之极,不得诏便还佑都。

    及入佑都,韩亘便入宫请见般慈,韩怡之事风闻广传,般慈自然得知,现闵奉来告韩亘求见,般慈也未拖韩亘,传入后殿。

    尚未见人,便闻韩亘如雷之声道:“王上,某家妹虽少读诗书,却绝非不知德礼之人,传那风言风语之人,毁某家妹名声,当真该死。”

    随后韩亘身披战甲而入,面色焦急,见般慈坐于案首,又叹一气上前作礼,般慈于案起身,将韩亘按在下首,闵奉为韩亘添茶,韩亘负气曰:“某家妹已被传为毒妇,还喝甚茶?”

    般慈曰:“曼柏勿急,此事寡人亦有耳闻,寄真绝不可能做此不洁之事,现悠悠众口,待捉拿刺客归案,自然水落石出。”

    韩亘曰:“如此,某便先去助罗同将那贼子捉住。”

    般慈见韩亘心急,遂允之,并发诏令,韩亘协同罗同,务必于月底之前将刺客捉拿归案,且有调动廷卫之权,韩亘这才谢过而去。

    待韩亘告辞,闵奉上前道:“此事众口铄金,恐有蹊跷。”

    般慈曰:“寡人亦作此想,不过此事已涉寡人宗族大将,先稳住曼柏,还琪弟夫人清白为要,叔明,传寡人秘诏,着廷卫统领纳古沂暗中调查推波助澜之人,待孙卫尉还都,再叫由孙卫尉。”

    闵奉受命而退。

    待韩亘调廷卫一同缉拿刺客数日未果,佑都竟风传刺客恐已被灭口,而十三部多上疏此事应予民众交代,事更显失控。

    待至十月二十八日,纳古琪携功还都,佑都似有一团风暴聚集,即将爆发。

    正在此事沸沸扬扬,逐渐失控之时,相邦府中一处偏院,卫弘却与一长一幼共坐堂中,而那稍长之人,却赫然正是此次风闻正主,刺客林旭。

    而此刻林旭正抚身侧幼童发顶,眼中颇为温和,不见刺杀之时萧肃。

    过片刻,卫弘轻咳一声,似将林旭唤醒,林旭抬首看了卫弘一眼,又将双手握幼童双肩,轻声道:“度儿,这位先生在你我将死之时,活你我性命,此乃再造之恩,日后先生便如为父,尔要听先生话,不可忤逆。”

    那孩童不过六七岁模样,听其父之言,连连点头,又满含感激,有模有样地向卫弘作一礼曰:“先生今后便是度之亚父,度凡事皆从亚父。”

    那刺客林旭见其子知礼,含泪而笑曰:“先生真大才,度儿如今也似一小公子般,知礼知义,旭放心矣。”

    此前父子交谈,卫弘只在一旁静观,现林旭对其言语,卫弘方起身双手将林旭扶起,凝视其目曰:“林侠士,古有云,人不无生死,然生死亦有别也,有人死若滴水入潭,不起波澜,有人死若水浸五原,虽死犹润天下。有人死时痛苦万分,有人死时慷慨激昂,林侠士可知其中不同乎?”

    林旭曰:“某他日携子潜逃,若遇先生之时死,便是滴水入潭,痛苦万分,若为先生大计而死,则若水浸五原,慷慨激昂。”

    卫弘定定看向林旭,摇头叹曰:“此非汝心中之言,吾命汝所为之事,若为他人知晓,吾命亦休,你我可谓生死之交,有何话但讲无妨。”

    林旭猛然抬首,已是泪自溢来,闭目断泪方抬首道:“先生敢以生死相托,某何德何能,然今先生命我污奉常夫人之名,某心中实在难安。”

    卫弘曰:“吾知汝受奉常夫人救命之恩,遂心觉不安,不过待明日事成,谣言不攻自破,汝心可安。侠士之死,乃南疆更进一步之基石,他日必定留名青史。”

    林旭猛然跪地曰:“某不知先生大计,不求甚青史留名,唯度儿年幼,望得先生照拂。”

    卫弘连忙扶起道:“弘漂泊半生,无家无子,今日起,度儿便是弘之子,必倾全力教其道理。”

    林旭笑曰:“如此,旭果可慷慨赴死矣。”

    翌日天尚未尽明,鸡鸣一轮,奉常府中,纳古琪面容严肃,沐浴冠服,静待一辰,待天尽明,着人备马往王宗祠去。

    亦是天将明之时,巡队于城南民居中,一处宅院处见白帽之人偷鸡,佑畿尉罗同火速赶往,果然乃刺杀纳古琪之人,即刻拿下,一面着人报入王宫,一面将人往承枢宫押去。

    尚未押入宫中,便有诏令,将人押往王宗祠。

    辰时方过,冬阳斜照,王宗祠外堂,已是人将满堂,片刻,纳古琪亦整衣入堂,纳古德摆手示意站于其身后,纳古琪方欲开言,纳古德曰:“王上将至,琪儿稍候片刻。”

    听闻王上亦将至,纳古琪便先缄口,站于纳古德身后,少顷,传王上至,众人作礼相迎,般慈行至上首,唤起诸公,传佑畿尉罗同将刺客押上堂中。

    待人押上堂,般慈尚未问话,堂外传来一声雷吼:“贼子何在?某要杀之,以泄此恨!”

    话音方落,便见韩亘自堂外冲入堂中,见般慈立于上首,方才收怒行礼,却闷闷不语。

    般慈自上首行出,目视堂中诸人,纳古琪目中激荡,似有千言,宗族各老,皆有盼色,再看韩亘,怒意未消,遂沉声道:“诸位皆国之栋梁,此番荒唐,乱国之安定,破宗族威望,毁儿女声名,且先审问,自有计较。”

    诸人应声,般慈命佑畿尉罗同,现行审问。

    审问之事,自然依律,先问姓名贯籍,再问出身家庭,一应问罢,林旭自有言复,最后方问何故刺纳古琪,又问何故自奉常府中出,林旭答,纳古琪曾于代地,为一商贾出谋裁撤佣雇,致其夫妇穷困,最终其妻疾饿缠身而死,遂转学游侠,多方打探,方于纳古琪北进之路伏击。而自奉常府中出,乃因刺杀不成,逃亡之时恰至府外,韩怡心善,不忍其丧命,遂才如此。

    纳古琪这才想起,早年于代国确受一位商贾相问,其时商贾因商之事,手中吃紧,纳古琪遂献裁撤之策,得以缓过此劫。

    审问罢,韩怡污名自然沉冤得雪,林旭刺杀国中官员,判斩首,韩亘执行。

    事已明了,当夜承枢宫中,般慈却久久未眠,闵奉见此,不禁劝道:“更深露重,风雪甚急,王上当珍重身体,早些歇息。”

    般慈摇头道:“国中有大风将至,寡人未能息风,难以入眠。”

    闵奉奇道:“此番风波,今日已息,何言大风?”

    般慈又叹一气曰:“哎,今日似已定大事,然所定乃人事,却未息人心。”

    闵奉一惊,问曰:“王上何出此言?”

    般慈曰:“曼柏乃恕大将,于军中威望甚高,纳古琪乃寡人族弟,二人本乃寡人之股肱,今番琪弟夫人无端遭难,虽已得雪,然人心未平,此乃大患。”

    此时一阵风过,吹开后殿侧窗,风吹雪入,闵奉忙上前关上,方关上,突闻身后一声拍案,般慈传令,连夜密召宗正纳古德。

    翌日廷上,纳古德上谏,其未得凭据,私传族人,以致流言纷起,宗族失威,且称其年岁已大,不能担宗正之责,今日便告老。纳古琪之父纳古弘,明大义,知时势,不拘个人得失,可担宗正之责,般慈允之。

    南疆未料,此番韩怡受冤,竟引王室宗正引咎告老,因韩怡心善反引祸,一时间韩怡被称为“广善夫人”。

    当日廷散,卫尉孙彦便领一人密见般慈,所领之人狭目鹰鼻,文士模样。

    西原遣民乍寻衅,有琳罪马破其势。白帽刺琪未竟功,寄真广善动王祠。未知孙彦所领何人,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