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原志狂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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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回 断云山干群夺铁矿 燕飞江云盛镇草莽

    上回说到卫纮展才,三族成约,又雕无悔扳为信。

    成约之月,卫纮先请上云部云仪云老议事,以定其策。

    后一日,卫纮将上云部云羡请入府中,取一书简与其,并言已与云仪议过,要云羡依书简所书行事。

    上云部所在燕岭之地,除却农事,便以山中采矿为辅,云羡,不惑之岁,乃上云部一分支家主,正是族中采矿管理之人。

    为防不明其意,云羡先行展卷相看,只见书简文字颇多,可见甚具,然云羡看过却大为吃惊,瞪目问曰:“这……”

    尚未等云羡问出,卫纮便摆手道:“依计行事,莫问缘由。”

    不知是否有意,卫纮摆手时,正是其扳指所戴左手,云羡见之,只好作礼而退。

    南疆之西乃上干部所在姑曲之地,与西原相接,姑曲东面偏北乃上云部所在燕岭之地,东面偏南为公墨部所在银盘之地。

    时及三月,山访桃羞,暮山拦春江之寒,朝云引旭日之暖。紧民蚁山,勤播秋收之望,力汉穿江,满载重矿之航。日暮低垂,歌聚绛云,晨辉初破,号散江浑。

    此春日热闹之处,便是上云部燕岭之地,山高沟深,溪急潭密,盘山以开道,空木以顺江。

    燕岭偏南,与公墨部相接之处,有一山,名断云山,断云山阳一江疾走,名燕飞江,此江越诸山,乃上云部舟矿之江。

    燕飞江于断云山西,汇银盘之地桂水,直往西行,又并入姑曲之地泾水,于姑曲之地曲折向南,直至奔海。

    断云山中有一铁矿之场,名断云矿场,在般慈南下之前数十年,此断云矿尚属上云部。其时公墨部有银矿,上云部便以铁易银,后两部皆不满,多有草莽之辈,于燕飞江互截他族之矿,两部之怨由此而生,此所以云据与公墨部女子私奔,而引械斗之由也。

    再往后中一年,燕岭之地承北融之水,引发山崩水害,殃及姑曲之地,眼见天灾之下,各支各户无以为继,上云部族老只得将断云矿让与公墨,以此得粮。

    却说正在各族春种之时,云羡亦已归族地,随后邀其门客施宁施向安过府,将卫纮书简予其一观,施宁看过,大为惊异,云羡只道依书简行事,施宁从之。

    依书简之计,施宁寻上干部干奕,言其道,断云矿本上云部祖业,公墨部趁火打劫,方才无奈割与公墨部。今其仗据有铁矿,不出银与我,此实可恨。然断云山虽在燕岭,上云部若夺回,却乃反悔之举,则为南疆诸部耻笑。遂邀上干部共相为事,事成断云矿交由上干部。

    南疆之民好饰银,女子出嫁必佩九银十二钗,然南疆之西唯公墨部银盘之地,有一处桂水银场。

    前番公墨部缺铁,尚能稳定银价,后公墨部得断云矿,银价便一路走高,上干部亦不容也,遂从之,约定时日,上干部差人扮作强人,上云部自以此为由,遣族中青壮冲入断云矿中。

    姑曲之地,干奕所领支脉便在泾水、桂水与燕飞江合流一带,族中有一人名干群,生于山中,长于水畔,岁不过十五,尚未及入军之岁,却已是上干部青年眼中领袖,私下常唤小群将军。

    此人方脸圆眼,面黑如碳,手中一柄长枪,枪身极粗,不似寻常,枪刃大而重,枪名黑犀。

    三月芳菲,人困早,马乏夜,绵雨落林,如击陶缶,断云矿中水沿渠走,矿场多泥泞,众人往半山木屋围院暂歇。

    直至飧食过,春雨犹未止,管事遂呼众人早歇,有此,断云山不闻人声,只听风吹蔓叶,雨打芭蕉。

    忽有数船行江,披蓑戴笠之人鱼贯而上,夜雨掩声,未惊沉眠。

    半山之处,木屋相接,以成围院,防于野禽,披蓑者中,一方脸黑面之人一挥长枪,便有人执铁锁往前,抛向木门,数人上前,大力拉扯,不片刻,木门轰然倒塌,那黑面者大呼一声,便见披蓑之人执各色锄担耙杆,冲入围院之中。

    木门倒塌,总算将人惊醒,渐有人挑窗而望,见木门处百余之人,高呼有强人劫寨,或有人尚未穿衣,便为来人痛打,或有人高举矿铲,与来人扭打一处,夜中混乱,只闻械斗惨叫之声。

    未久,公墨之人难以抵挡,一人高喊先撤,众人多窜林而走,好在双方少有兵刃,仅十余人被杀倒于雨夜。

    械斗止,雨未歇,披蓑诸人留伤者于木屋,不慎亡魂者,且以草席敛尸,停于一处,随后便赶至江边,焚船港,起拒马,将船藏入支流,以断枝覆之。

    直至天明,断云矿场之下江岸,已似天堑,待曦光照江雾,数十艘舟至,只见江岸之人何止百余?竟有上千之数,皆立于糙木所搭拒马之后,一舟上前,一人喊道:“我乃公墨部墨超,干群!我知汝在此!断云矿场乃我公墨部所有,汝上干部无故来夺,可是要挑起两族争乱?”

    江岸一人拨人而出,大笑回道:“某确在此,却非夺汝矿场!墨兄弟切某胡言!”

    舟上之人闻言大怒道:“笑话!若非夺我铁矿,尔等在此何为?”

    干群曰:“昨夜匪徒夺矿,上云部诸兄弟不愿匪徒留于其地,遂邀我上干部相助,昨夜两族奋力,方将匪徒尽逐。”

    墨超曰:“若果如此,今我公墨男儿至此,还请干兄让开路来!”

    干群曰:“诶,墨兄弟,昨夜汝已丢矿场,今乃我上干部兄弟拼死夺下,岂有平白让与公墨部之理?”

    墨超曰:“尔分明在此胡言乱语,昨夜必是尔等小贼所为!”

    干群曰:“墨兄弟说话且要仔细,昨夜乃上云部云羡叔相请,我上干部方至此,墨兄弟若是不信,自可向云羡叔问个明白。”

    说罢岸上人群中行出一人,正是云羡,告墨超,昨夜确实如此。墨超闻言,青筋暴跳,满面狰狞,大喝道:“上云上干,安敢欺我公墨!”

    随后便是怒不可遏之下,呼其族人登岸重夺矿场,只见舟上数百人大喊之下,将船往江岸上靠,岸旁无港,众人便跃船泅水登岸,岸上之人便倚昨夜简搭拒马应敌。

    双方皆是农器民械,隔了木搭拒马,倒是少有重伤,然公墨部却也奈何不得上干上云两部。

    混乱中,墨超手执一柄伐木斧,见冲不开拒马,咬牙喊道:“兄弟们,这上干上云欺人太甚!亮家伙!”

    待其喊罢,拒马外众人骂声一片,随后便回身往舟上去,未久,便见青天白日之下,舟上处处闪银光,干群定睛一视,啊呀喝道:“不好!贼公墨部竟敢私铸兵器!”

    众人大惊,公墨部却已执各色兵器扑上,上干上云之人只得靠拒马且挡一二,然兵器毕竟锋利,拒马恐只能挡一时。

    乱中墨超手提一柄长柄斧便向干群杀去,干群只得迎上,那墨超也是大力之辈,又有巨斧在手,不过数下便将拒马劈开,随后直奔干群,干群大喝一声,且自振作,舞黑犀长枪迎上,然黑犀毕竟只是农人所铸,精炼不足,沉重有余,不过两合便为墨超当中一斧斩断,干群见势已去,疾呼速走。

    上干上云之人忙弃拒马而走,公墨部之人却是一路追来,上干上云死伤无数,终是逃往藏舟之处,因舟藏水道窄小,前堵后追下,恐有数十之人为公墨部杀倒水岸。

    舟顺水入燕飞江,公墨部却显然并不善罢甘休,早在上干上云之人上船入水始,便高呼上船,待上干上云之船驶出支流,公墨部便衔尾追出。

    舟行于江,兵器之利不似陆上,然三部毕竟乃草莽之辈,舟小人众,搏杀间坠落之人多为乱中殴死。

    百余小舟江中追逃间,忽见前方有大船战舰,当中一艘宽三四丈,长七丈,高近三丈,甲板之上一人按剑迎风,昂然挺立。

    恕西之地,多有水脉,自般慈见识固国定波军威势起,便着眼于水师,而云盛正是操办之人,曾随乾师赵英往固,习定波军水师之法。

    所来舰队正是固国水师,迎风而立之人也确是云盛,近日携水师沿姑曲泾水,一路巡燕飞江,正见三族水上械斗,便即卸佩剑,取双戟,谓众军曰:“前方草莽拦江,许有兄弟亲邻,然,自恕立始,便已禁私斗,东南两方部族兄弟,为复河东河西元南,数万埋骨,怎能至恕西便私斗内损?随本将拿下!”

    恕国水师自然远不及固国,然三族私斗皆渔矿之舟,如何能挡战舰艨艟?遂水师逆江而上,将各舟分开,三族见乃恕西水师,倒也识趣,且先罢手。

    虽为水师分隔,一时停手,三族嘴上却是更显愤怒,分不清何人何语,只是人声沸江。

    争吵间,墨超忽又举其大斧,欲越水师而扑干群,干群自一侧扯出一柄草叉,二人便要争斗。

    两船将近,云盛得见,冷哼一声,取双戟一跃而起,落于墨超舟上,随后亦不理会,一戟便直刺墨超,墨超忙退,退入舟上人群之中,方觉难以施展,遂命船上族人且先下水,其族人从之。

    云盛一招得势,却未急追,又哼一声,候于船首,直待公墨部诸人皆散,方再提戟而上,孰料墨超一斧劈下,云盛偏身躲过,随后便要一戟断其手,墨超大惊,拔斧相应,云盛一肘撞向墨超当胸,展臂便持戟绕过墨超腋下,随后一记肩靠,墨超手上失力,大斧脱手坠下,将小舟凿穿,水漫而入。

    随后云盛反剪墨超,押其前跃,小舟已破,墨超倒也便一同跃过小舟,落于干群之舟,干群见之,瞪目圆睁,云盛轻“嗯?”一声,探手便一戟刺去,干群手中仅一草叉,只得忙闪,云盛单手绕过其肩,便以戟抵干群脖颈,将其押住。

    将二人押住,提至大船,命人擂鼓,方止喧哗,云羡自小舟登船,云盛见之,大声问曰:“族叔,此地乃上云部之地,三族何故私斗?”

    云羡回曰:“贤侄不知,前方有一山,名断云山,山中有矿场一处,名断云矿场,昨夜春雨,有匪徒袭取断云矿场,我惧那匪徒势大,遂请上干部一同前往,欲逐那猖狂匪徒。事后便许断云矿场予上干部,然公墨部却不愿如此,遂才私斗。”

    江上三族听罢却又大骂,云盛命人擂鼓问曰:“若有匪徒,族叔当报定西军部,上官将军自会理会,怎能擅自聚众逐匪?再言,断云矿场已属公墨部,族叔又怎能许予上干部?如此两部皆不肯让,如之奈何?”

    此言公正,上干公墨之人这才不似先前般吵闹,皆问如何处之,云羡面色青红不断,猛憋一气,喝江上诸人曰:“此事实乃我之过也,今断云矿场已然许予上干部,若是反悔,恐上干诸兄弟不服。”

    江上自然一片不允,云羡以手压下诸人之声,道:“公墨兄弟平白遭匪,又失矿场,恐气难顺,我上云部再划他处矿场予贵部,且先罢战!”

    船上墨超不禁冷哼道:“断云矿场与我部最近,今日汝欲随意便换一处,倒是好打算!”

    云羡曰:“我部铁矿场虽不少,唯有三处产量远甚其他,今番贵部损失颇重,我部愿将三大矿场之中盖雪矿场划予贵部。”

    墨超大喜问曰:“此话当真?”

    云羡曰:“今日三部皆到此,又有率长云盛贤侄在此,自然一言为诺。”

    至此,上干公墨两部方才作罢,其余草莽且先散去,干群等一应涉事头领随云盛往定西军大营。

    言中所提盖雪矿场,实则并非有雪盖顶,乃此处山高云霭,若雪覆顶,遂称盖雪矿场,此矿场就在断云矿场之北,平日皆顺燕飞江运矿,乃上云部三大矿场之一。

    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即便南疆亦不能免俗,此事随商道水脉一路传开。

    云盛一行至定西军营,请上官淼定夺。上官淼生于司启,长于市井,曾以棋诈人,遂多沾俗事,平日并不相避,与恕西三部亦多有交情,自然知晓其中弯曲,只是几句带过,并无追究之意,此乃其处世之道。

    然此事却传入佑都,传入南疆各部,自恕立国以来,多受外侮,即便收复恕东之地,四面强敌之下,内紧向上,从未有过如此私斗。

    今天下局势稍稳,便起私斗,稍有不慎,恐引内部矛盾爆发,般慈不敢大意,命恕西三部家主携私斗领头之人还都。

    三部家主至佑都,云盛同往,将事原委尽告于廷上,上云部知匪徒而不告,私自聚众,定为轻,般慈严厉警之,传令十三部,不得随意聚众。上干部虽逐匪徒,却亦乃私自聚众,且借此占下断云矿场,引发私斗,定为重,罚功绩。公墨部虽遭匪徒,乃不幸之事,欲夺回矿场情有可原,然私下聚众,又私铸兵器,乃大罪,罚功绩,缴兵器,严厉警告十三部,合部治军乃恕国国策,任何部众不得私铸兵器。

    一场内部械斗,至此方算告一段落,上项部项宠府中,项宠、门松、云仪及卫纮正聚一堂,上云部因三部私斗之事,平白划出三大矿场之一,云仪颇为气闷,坐于案前,只顾饮茶,却无一语。

    三人见之,不禁忍笑,卫纮大笑曰:“云老得如此好事,何故还要在此叹气?”

    云仪曰:“盖雪矿场拱手予墨纹老儿,老夫得何好事?这便是先生之计,老夫已然从而行之,其中究竟是何道理,先生可告老夫知晓了罢?”

    卫纮自案上起身,为云仪添茶曰:“云老且先饮茶,容在下慢慢讲来。”

    卫纮使计令云羡,矿场为质乱三族。公墨私铸造生杀,云盛领军镇草莽。未知卫纮所言,上云部失矿场却得好事究竟何意,且听下回分解。